顧九思養了很多孩子,孩子們長大成婚,又有了很多孫子,他的身邊圍了很多人,可他仍然覺得寂寞。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是一個好爺爺,在孩子們的眼中,他大概是一個性情古怪的老頭子。
他們尊敬他,孝順他,卻無法親近他。
顧九思老了,即使老了,他也想做一個體麵的老人,他的衣服沒有一絲褶皺,永遠是乾淨整潔的,他會將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鞋子擦得鋥光瓦亮。
孩子們不喜歡這個爺爺,因為爺爺家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但是從來不許他們碰,他們私底下都說他是吝嗇鬼。
春天的時候,院子裡的桃花開了,顧九思折了一朵戴到了耳畔,孩子們都笑了起來,他卻紅了眼眶。
這讓哈哈大笑的孩子們愣住了,紛紛摘了好多桃花送到他的手裡。
管家伯伯把他們領走。
孩子們問:“爺爺怎麼了?”
管家伯伯說:“他隻是想起了從前。”
1、
江城是個富庶的地方,外麵的動蕩影響不到這裡,宛如與世隔絕的桃花源。當地百姓的生活安逸自足,手頭有了閒錢便愛去戲院聽戲。
彼時顧九思在戲院當學徒,天天被師父打手心,用他師父的話來說就是不打不成器,而他更得狠狠地打。
顧九思不知師父是從哪兒聽來歪理,心裡不以為然,一個板子拍下來就把他的手心打得通紅,什麼心思都沒有了,他想師父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至少此刻他是疼得心無旁騖了。
練完功,顧九思就跑到前頭看戲,師父說他心不靜,很少讓他登台,他不知怎麼才算心靜,每個學戲的,不都是想當角兒麼?
或許是師父看出他不喜歡唱戲,可這年頭,誰又是心甘情願來唱戲的?還不是為了討口飯吃。
戲院來的人很多,夥計忙不過來,見到閒著沒事四處晃蕩的顧九思,便把他拉去幫忙。
端茶送水的活兒,顧九思也很熟絡,接過茶壺就要走。
“等等,那是給江大小姐的,你小心伺候著。”
聽到江這個姓氏,顧九思就知道這位江大小姐是何許人了,江家是江城鼎鼎有名的大富之家,可不得小心伺候著,得罪了這位姑奶奶,他也甭在江城混了。
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包廂,顧九思彎腰低頭地將茶水送了進去。
他低著頭,視線中看到了一雙白皙纖細的腳,腳上穿著一雙矮跟的鞋子,細細的鞋帶在腳踝上環了一圈,再往上是一截瑩白如玉的小腿。
隻看了一眼,他就收回了視線。
江城的富家太太和小姐們很少有人穿這種鞋子,她們更多的還是穿繡花鞋。
顧九思想,等他有錢了,也要買上幾雙皮鞋穿穿,不為彆的,純粹為了顯擺。
把茶水和點心一一擺好,顧九思說道:“小姐慢用。”
他拿著托盤轉身。
“顧九思。”
一道婉轉動聽的聲音緩緩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顧九思詫異地抬起頭。
清麗動人的麵容映入眼簾,她以手支頤,笑著看他。
“你改行了?不唱戲了麼?”
顧九思在她的笑容下,添了幾分窘迫,他不知這位大小姐是怎麼記住他的,他並不覺得是因為他戲唱得好才讓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下意識直起了腰,帶了幾分疑惑地問道:“大小姐怎麼認得我?”
她看著他道:“因為你長得最俊。”
原來是看上他的臉了。
2、
江大小姐經常來戲院聽戲。
顧九思練功之餘又兼職跑堂,雖然每次被師父逮到都免不了一頓板子,但下一次他還敢。
“看著都疼。”瑟瑟的指尖在他紅腫的掌心上輕輕地點了點,微蹙著柳葉眉,紅潤的唇瓣抿了起來。
顧九思覺得被她碰過的地方又癢又麻,心裡又極為舒坦,比大夏天吃上一口冰鎮西瓜還要暢快,“這點疼不算什麼。”
瑟瑟瞅了他一眼,指尖往下壓了壓,顧九思立馬疼得齜牙咧嘴。
她輕輕地笑,眼睛彎彎的,很好看。
在他失神之際,她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道:“顧九思,咱們偷偷出去玩吧。”
顧九思下意識點頭,剛點了一下頭,猛地反應了過來,“不行!”
他把大小姐拐帶出去,不被江老爺打死,也會被他師父打死。
瑟瑟憂傷地望著他。
一刻鐘後。
顧九思和瑟瑟出現在街上。
他們支開了人,偷偷摸摸地跑了出來。
顧九思再次跟她確認,“隻逛半個時辰就回去。”
瑟瑟很好說話,“好啊。”
她很喜歡街上的小玩意,簡直愛不釋手,顧九思摸了摸口袋,掏錢給她買了。
瑟瑟拿著小風車轉了轉,十分喜愛。
好在她沒說要那些貴得離譜的東西,否則他把自己賣了也給她買不起。
顧九思覺得大小姐太容易滿足,一根糖葫蘆就心滿意足了。
“這有什麼好吃的?”難道還能比得過山珍海味?
瑟瑟想了想,回道:“或許是家裡人不讓我吃,所以我才格外想吃。”
“為什麼不讓你吃?”顧九思猜測,八成是嫌街上的東西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