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丁看著布裡曼的眼睛,終於一點點收回了桀驁,他靠在了船壁上,問了一句。
“有煙沒?”
布裡曼點燃了一根卷煙,然後遞給了諾曼丁。
諾曼丁用觸手接過,塞進了自己的嘴巴。
抽了幾口之後,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顧著自己的一生,緩慢地說道。
“我一輩子都在挑戰極限,在冒險之中度過,金錢、權勢、美人我都不在乎,我隻在乎榮耀,我要成為最偉大的冒險家。”
“甚至是超越,古代人偶魔靈雷的冒險家。”
“至少在冒險這一途上,我不想輸給任何人。”
“我曾經向怪物肆虐的黑地海出發,我曾經向著最可怕的巨浪嘶吼,我闖過風暴海,覺得那不過如此。”
“我也曾和你一起跨越北海,那是我向世界儘頭發起挑戰的前奏,是最終挑戰的號角。”
“我想要抵達世界的儘頭,那樣的話,至少我就不輸給環遊世界的冒險家雷了。”
“冒險家是挑戰世界的存在,我們似乎從未敬畏過這個世界,尤其是在我們自以為,征服了大海和陸地的時候。”
諾曼丁依舊閉著眼睛,但是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他突然間露出了痛苦和悔恨的表情,甚至可以看到眼淚從他的眼角流淌出來。
“最後發現,有些東西是必須敬畏的。”
“有些東西。”
“是不可觸及和挑戰的。”
“哪怕隻是看上一眼,都不可以。”
布裡曼表情凝重無比,問布裡曼。
“你看到了什麼?”
諾曼丁睜開了眼睛,告訴了布裡曼。
“真正的黑風暴,這個世界殘留還沒有徹底消散的黑風暴。”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征服風暴海隻是一個笑話,如今的風暴海,和曾經的風暴海完全就不是一個存在。”
“那可怕的黑風暴,是凡人絕對不可逾越的天塹。”
布裡曼沒有想到,在北之極地竟然還存在著未曾散去的黑風暴。
他更知道,那不僅僅是什麼凡人不可逾越的天塹,甚至是連神明都有可能隕落其中的可怕之地。
這樣的地方,黑沙船隊的人是不可能活著歸來的。
哪怕隻是在黑風暴的邊緣。
“那你是怎麼活著歸來的?”
一句話問出。
諾曼丁突然想起了什麼。
立刻看到,他的身體就好像篩糠一樣發抖了起來。
這個一生都在大海之中追逐風浪,和死亡鬥狠的男人。
此刻,卻害怕得好像一隻被關在囚籠裡的幼獸。
他瞪著眼睛,童孔裡布滿了血絲,整個人忍不住縮成一團,然後大聲地說道。
“那隻是一個夢。”
“不,那或許不是夢。”
“不可能。”
“怎麼會有那樣的存在,那是神明?”
“還是比神明更偉大的存在?”
“不,那到底是什麼?”
諾曼丁就好像瘋了一樣,不斷地掙紮著,發出歇斯底裡的嘶吼。
“為什麼?”
“為什麼隻救出了我一個人,為什麼就放了我一個人回來。”
“所有人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您為什麼隻唯獨放我一個人離開?”
布裡曼上前,一把按住了諾曼丁,他再度發出了詢問。
“諾曼丁,你……”
“到底看到了什麼?”
諾曼丁扭過頭來,看向了布裡曼。
他瞪著眼睛,用一種迷茫又不敢置信的語氣。
“我看到了……一位神祇?”
連他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什麼。
他隻知道。
“她出現的一瞬間,風暴海就隻剩下萬裡晴空,整個世界都在她的麵前匍匐叩首,風暴雷霆都在恐懼地嗚咽。”
“那是一個承載著世界的存在,屹立在世界的儘頭。”
“沒錯,布裡曼。”
“你沒有聽錯。”
“她的身體裡裝著一個世界。”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眼中的迷茫更甚了。
“那不是彆人的世界。”
“那是……我們的世界。”
“那是我們的世界啊,布裡曼。”
“我們的世界,被裝在一個像是玻璃缸一樣的存在裡麵,被一個偉岸到難以想象的存在掌控著。”
“你能想象得到嗎?”
諾曼丁抬起頭看著天空,身體不自覺地在風中擺動。
好像曾經那在天空之中出現的畫麵,讓他感覺到世界都在旋轉。
“我看到。”
“遠處的星空有著遍布整個天穹的綠色光幕,一直延伸到天外,就好像從星空垂落下來的裙擺,就好像世界儘頭的門扉。”
“而那神祇承載著世界。”
“走向儘頭。”
此時此刻。
諾曼丁的聲音裡,甚至是帶著哭腔。
“我們追逐了一輩子的東西,我們所探索的世界,我們所想要抵達的世界儘頭。”
“到底是什麼?”
“那到底是什麼?”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那到底是什麼?”
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諾曼丁的這一番話而發愣、發懵。
所有人都覺得,這家夥一定是瘋了。
哪怕是布裡曼,此刻也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諾曼丁扭過頭來,看著他們,發出一陣陣輕笑。
“你們不信?”
“沒錯,我們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冒險家,我們這些沒有任何敬畏之心的家夥。”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又怎麼能夠相信那樣的畫麵。”
布裡曼沒有說什麼,他蹲了下來。
身為生命種,他可以看得出諾曼丁的問題,他是在黑風暴裡身體被湧入了生命的神血,隨後整個人都被異化了。
而且程度非常嚴重,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
布裡曼檢查了一下,然後惋惜地說道。
“我救不了你。”
“但是我可以讓你獲得解脫,讓你的夢歸於星海。”
他看著諾曼丁,用非常敬佩,而且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
“接下來。”
“我會代替你們前去北之極地,我會看到世界的儘頭,去看看你所說的究竟是真的,還是真的隻是一場夢。”
“到時候我會寫信給你,寄到夢幻星海之上。”
一瞬間,諾曼丁竟然有些感動。
他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真正抵達北之極地,世界的儘頭。
但那是他和船員們追逐的東西,最後的執念。
如果有人能夠抵達那裡,將冒險家的儘頭延伸到世界的兩極。
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但是很快,諾曼丁對著布裡曼搖了搖頭。
“不要去北之極地。”
“那絕對不是人可以踏足的地方,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
“放棄吧,帶著所有人回去。”
布裡曼沉默了一會,但是還是說道。
“我有必須去的理由。”
諾曼丁看著布裡曼,眼中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情緒。
是理解,也是惋惜,甚至還有些一些釋然。
因為。
這就是冒險家。
“這或許,就是冒險家的真正歸宿吧!”
“死在冒險的途中,以一個最狂放的姿態,不論是醜陋還是瀟灑,都無所謂。”
“隻要我們還在探索,還在前行,那就是生命的浪漫。”
他說完,一點點站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布裡曼看向了諾曼丁,想要說些什麼。
但是最終被諾曼丁搖頭拒絕,並且十分堅定地告訴他。
“不用了。”
布裡曼以為這家夥還處於瘋癲的狀態之中,開口說道。
“被生命的力量侵蝕,就會永遠處於一種特殊的狀態之中,處於生與死之間,被瘋狂所侵蝕。”
“哪怕想要尋求最後的解脫,也難以得到。”
“諾曼丁。”
但是諾曼丁依舊說道:“我說,不用了。”
諾曼丁以一種醜陋非人的姿態,一點點地挪動,朝著前麵走去。
他高高的抬起頭顱,來到了自己的船前。
欣賞著自己的船,就好像欣賞著自己的愛人,一件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真正的船長是不會拋棄自己的船,還有自己的船員獨自一人逃走的。”
布裡曼上前,告訴他。
“這不是逃跑。”
諾曼丁卻說:“這就是逃跑。”
他扭過頭來:“哪怕,是以死亡的方式。”
諾曼丁說著說著,看向了自己剛剛扔在地上的卷軸筒,終於從那一直以來的恐懼、彷徨、茫然之中回過神來。
他想起了自己的船,想起了自己的船員,也想起了自己最後的旅途。
而如今,船上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太懦弱了。”
“我竟然想要以死亡的方式,拋棄我的船員們。”
“獨自一人獲得解脫,前往夢幻的星海。”
諾曼丁咽了口口水,然後聳了聳肩。
“這……”
“實在是太卑鄙了。”
說完,他回過頭去。
驟然出手,他脖子上的道具釋放出一道強烈的光芒,將麵前的冰山震碎了一部分。
而隨之,那艘被凍在冰山裡的船一點點滑下。
他朝著前麵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著。
“來了。”
“我已經來了,不用再喊我的名字了。”
“我的船員們,我已經駕駛著我們的黑沙,來接你們了。”
他跟隨著自己的船一同奔向大海,在冰山崩塌之中一同被淹沒。
然後,沉入大海。
大海之上,布裡曼一行人在奔跑或者飛翔中,回到了自己的白金號上。
站在船舷邊,布裡曼看著遠處的崩塌陷落景色。
他的心中有著強烈的唏噓感,但是不知道為何,又沒有太多的遺憾。
似乎真的和諾曼丁說的一樣,冒險家死在大海之上是一種浪漫。
“這家夥。”
“是個真正的冒險家。”
而一旁的大副“樹人”開口,說起了剛剛諾曼丁那猶如夢囈一般的話語。
“承載著世界的存在?”
“真的有,這樣的存在嗎?”
所有人麵麵相覷,哪怕是三葉共生者布裡曼,也難以相信這是真的。
所有人一言不發,隻是眺望著大海的儘頭。
這片北之極地,似乎比他們預料和想象之中的要危險得多得多。,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