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費曼旅行社。”窗明幾淨的旅行社辦公室裡,辦公桌後坐著一個有些老態龍鐘的男人。他頭發花白而濃密,皮膚鬆弛,眼皮有些耷拉,看起來和任何一個老人都沒有分彆。但他眼角偶爾會露出一絲精明,讓人知道他沒看上去那麼簡單。
費曼旅行社的創始人,勃利·費曼,在倫敦的某些圈子裡,他算是小有名氣。
勃利·費曼用不緊不慢的語氣和電話聽筒那頭的顧客助理對話,當然,當然是助理。絕大多數能成為勃利·費曼顧客的人,都沒有時間親自和他溝通旅行計劃——此時電話聽筒那邊是助理一口氣說不完的要求,勃利·費曼微笑著,一點兒不為此苦惱。
他連聲說道‘好、好,女士’‘當然,我們會做到的,就在星期五之前’,總之就是那類話。
勃利·費曼從不為顧客的要求多而困擾,他的顧客本來就是世界上最挑剔的一批人,他掙的就是這份錢...所有為滿足要求而產生的花費自然有顧客買單,而他也會收到他應得的那份回報。
終於,放下了聽筒,正好有人敲了敲門,一個看起來有些莽撞的年輕人闖了進來。
勃利·費曼打量著這個年輕人,剛剛麵對再多要求也麵不改色的他,眉頭擰了起來。要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讓他發愁,就是眼前這個小子了,他的兒子大衛——這兩年,他越來越感到了力不從心,已經考慮著讓兒子來接手自己的事業了。
然而,大衛的表現總是不能讓他滿意。這個在美國長大,大學畢業之後又環遊世界,浪蕩了六七年的孩子,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美國人了...簡單來說,他非常地不安分、粗心大意,更不了解‘精益求精’的意義。
“大衛,你的襯衫是不是有點兒小問題?”勃利搖了搖頭,雖然說了這個話,但他沒有糾纏這個話題的意思。對於兒子一些不那麼要命的粗心,他已經學會高抬貴手了。很快,他說起了正事:“我想你待會兒要去接我們的東方客人了?”
“的確如此。”大衛像個美國人那樣聳了聳肩,還忍不住抖了一個小機靈:“說真的,我真沒想過有一天華夏人也會成為我們家顧客。”
“大衛!”勃利忍不住抬高了聲調,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我不希望你說這種話,這或許會讓某位客人認為我們有什麼不好的意思,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大衛不敢直接反駁父親,隻是嘟囔著:“爸,你太敏感了,我是說我沒什麼意思。而且,我也隻是在辦公室裡說一說,不會在顧客那裡多說一個字的,我不是沒腦子的人。”
“辦公室裡也不要說!否則的話,顧客麵前也會說漏嘴。”勃利從辦公桌後麵走了出來,繞到兒子身前,替他整理了一下領結,把襯衫也好好塞進褲子裡:“好了,你記住這些,早點兒去機場吧!”
大衛做了一個‘OK’的手勢,爽快地離開了辦公室。
費曼旅行社,正式員工隻有勃利、大衛,以及大衛的一個表姐,典型的家族企業。但這裡可不是什麼小作坊,這家旅行社的營業額相對它的規模來說,實在是高的驚人了——因為這裡專做有錢人的生意。
網上查不到‘費曼旅行社’,隻能通過介紹打電話過來。他家采取會員製,入會費要十萬英鎊,每年收取兩千英鎊的會費。與此同時,每一次服務,再額外計費。
這家旅行社沒有導遊,沒有司機,沒有許多旅行社該有的職位,雖然說是旅行社,實際上更像是一家提供旅行計劃的辦公室。在這裡,無論想要怎樣的旅行體驗,勃利都可以給出相應計劃,然後再‘外包’。
也就是說,具體實施階段,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這很正常,富豪們的需求總是非常私人化的。普通旅行社可以賣流水線上的旅行產品,他們不能!這就決定了,如果不用外包的,他們需要的員工會包羅萬象,永遠不夠。
當然,他們的‘外包’也非常講究,畢竟顧客都是富豪,他們付了大價錢,所以有資格格外挑剔——一旦‘外包’人員犯了錯,旅行社這邊就會受牽連,失去一個好客戶是最輕的,因此影響到口碑,接連失去客戶才是最可怕的。
考慮到富豪們的圈子狹窄,口碑傳播很快,後者是很有可能的。
因為一般都是‘外包’,這次卻讓大衛去做‘導遊’,算是一次嘗試。
大衛在辦公室裡根本坐不住,而且他有著不錯的親和力,但隻有麵對麵的時候才能發揮。考慮到這些,再加上這次來的顧客他非常重視,勃利這才讓大衛去的。
這次的客人來自華夏,這些年華夏的經濟也越來越好,出現了一大批富豪。這樣新興的富豪群體,是勃利這樣的人最關注的,這往往意味著新市場!
這是費曼旅行社第一次和這些華夏富豪接觸,勃利希望有一個好的開始——不管哪一個國家,都是熟人社會,如果能做好第一次,今後就會有源源不斷的華夏顧客了。
另外,勃利讓大衛全程招待華夏客人也是因為...在侄女握有越來越多的俄羅斯人脈的時候,他希望大衛能掌握住華夏這個新興市場。雖然侄女已經跟了他十多年了,但身為一個父親,他始終還是更偏心自己的孩子。
哪怕這個孩子看起來有些不堪造就。
大衛根本不明白父親的用意,走出費曼旅行社,他就撥通了女朋友的電話。一邊談情說愛,一邊將車開出去,往機場而去。直到又停好車,都沒有放下手機,很快他就和女朋友說起了這次的顧客。
“是的是的,是華夏來的...這不奇怪,哪裡都有有錢人,哪怕是海地,又或者是剛果什麼的地方——不過,即使如此,每次見到那些億萬富翁揮霍的場麵,我還是會覺得太誇張了。”大衛並不在勃利身邊長大,勃利和他母親根本沒有結婚,他媽媽是那一代越來越常見的單身媽媽。
隻要孩子,不要丈夫。
也因為這個原因,大衛對於超級富豪的世界並不了解,心態上還是美國普通年輕人的樣子。
大衛肩膀夾著手機,讓機場這邊的人看自己的證件——私人飛機上的客人,來去都有專門的休息室,一般人是不能過去的。
“...對,你說的對,一百萬,一千萬,誰在乎呢。不過這一次的客人有點兒不一樣,不是要求‘獨特服務’,他們需要的是普通‘夏令營’——啊,‘普通’,這真是個有趣的詞兒。用我老爸的話來說,對於費曼旅行社,‘普通夏令營’就是最不普通的了。”
“超級富豪的兒女們,崇拜福爾摩斯,需要一個福爾摩斯主題的夏令營。”
“也許...嬌生慣養、驕奢父母...超級富豪的兒女們對中產階級生活的美好想象?”
“...我老爸總說,我們這一行前景樂觀——雖然媒體總是很消極,報紙上說著不景氣。然而,現實並不總能反應我們的生意。”
“大概,這就是生活吧。”
來自華夏的富豪們,他們為兒女訂購了夏令營兼旅遊的遊樂活動。尊重兒女們的意見,本次夏令營就和普通夏令營沒什麼不同...但不可能真的是普通夏令營。普通夏令營不會有費曼旅行社來安排,不會隻有8個客人,不會為這8個人配備數個老師、導遊,也不會訂那麼好的酒店......
為了在‘超常世界’裡構築這種‘普通’,其花費可能比一般的‘特彆服務’更大呢。
大衛這邊和另外兩個人彙合,這兩個人一男一女,算是此次夏令營的生活老師,是費曼旅行社找的人。他們三個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會中文。那一男一女是富豪服務這一行裡專業的,對於大衛在電話裡的發言挑了挑眉,但都沒有說什麼。
隻是心裡為勃利默哀...繼承人看起來可不怎麼靠譜。
過了大概有兩個小時,私人飛機落地。天邊的黃昏很壯麗,機場的天際線尤其好看,有一種現代攝影作品的美感,但沒人注意這個。兩個穿製服的工作人員,領著幾個少年少女過來,他們都是私人飛機機組成員,非常鄭重地和大衛等人‘交接’。
“請照顧好他們,我們的老板對此非常關心——尤其是茜茜小姐,她的身體不太好,你們有醫生隨行是嗎?”
那個女性的生活老師連忙站了出來:“是的,我們提前了解過顧客的需求,我擁有行醫執照。”
機組人員‘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又非常小心地和少年少女們說了這邊的情況。
大衛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些,他發現,不同國家的超級富豪們往往有著不同的風格。有的會特彆謹慎,有的顯得很浮誇、派頭十足,有的則是平易近人,也有的特彆粗豪——當然,這裡的粗豪不見得是真的粗豪,或許隻是他們精明的偽裝罷了。在生意場上,他們可以憑借這種偽裝出來的粗豪,得到‘文明人’得不到的好處。
但是,超級富豪的子女們,倒是出奇的一致。脾氣有好有壞,這要看家庭教養,但那種骨子裡的任性是一樣的。
他們還來不及像他們的父母那樣,披上各自的保護色。
機組人員年紀在四五十歲左右,文質彬彬、很有氣質,但在麵對可以做自己孩子的少年少女們時,他姿態放的很低,並且一點兒也不在乎這個。
很快,兩邊互相確認了身份,這群富豪兒女就交給了大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