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音看著這些人言之鑿鑿,輕飄飄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釘死了一個人的本質,感受到了莫大的悲涼。
她就是那種天生同理心格外強的人,看到彆人尷尬,她會跟著尷尬,看到彆人痛苦,她也一樣痛苦...她之所以如此,有天生的原因,也有後天刻意的培養,但不管怎麼說,這就是現在的她。
她現在就是在為田茜茜這個單純善良到了極點,以至於有些不合時宜的女孩子感到悲涼。
她想替田茜茜辯解,她慢慢說:“受膏者因為法利賽人的私心死在耶路撒冷,當他死時,法利賽人尚且相信他的公道、無辜與仁義,為他流下憐憫的眼淚——你們卻不信世上真有義人。”
這話聽不懂的人不明所以,聽懂的人也不以為意。
過去,人們會在文藝作品中看到歌頌愛情、歌頌善良。那些故事裡的主人公們堅貞純潔、百折不撓,世上所有的苦難加諸於身,都不會改變他們的本質。在那個年代,這樣的故事能打動人心,賺足了眼淚,人們一點兒也不懷疑。
而後來,所謂的‘發現人性’的時代來了,大家批駁過去的‘高大全’,想要更加血肉豐滿的故事人物。所以英雄也會有崩塌,聖人也會有私心,而故事裡的惡人,也該有他們為惡的理由。
人們希望一切向現實靠攏,一點兒也不羞於啟齒自身的□□裸、市儈與利己。與人無礙,萬事皆可,是人們新的信條。
於是,故事裡棒打鴛鴦的市儈父母不必存在了,災難來臨時的明哲保身者也不必去攻訐了...現在的故事是,年輕人自己會去計算愛情與麵包的分量,然後做出‘理智的選擇’。明哲保身者反而能嘲笑他人的聖父聖母,視他人為‘不聰明’,最後在故事裡得到好的結局。
人們已經不歌頌愛情和無私了,他們自己先選擇了不相信,於是視其為虛假。
當田茜茜這樣的人出現,好一點的當是千金大小姐同情心過剩,沉醉於自我感動。壞一點的,當她是虛偽,當她是彆有用心,甚至拿她當偽君子,是個惡人。
大家根本不在意關音剛剛說的話,這個時候還是羅伯特繼續發問:“那麼,傅苗小姐,你為什麼說死者死於他殺?對此你已經有了一些猜測了嗎,如果你知道些什麼,可以和我們說。”
“她當然不是他殺,證據是明擺著的...安眠藥,田茜茜的安眠藥應該被檢查過了吧?今天我在她房間也看到了,是吃了很多的樣子。”
羅伯特對此並不多做發言,隻是示意‘傅苗’繼續說。事實上他們並不覺得安眠藥有什麼問題,甚至安眠藥的存在更加說明了這次很有可能是意外,或者自殺。一個有服用安眠藥習慣的人,在吃完藥之後去洗澡,最後溺死在浴缸裡,無論是意外,還是有意自殺,都是很合理的展開。
一旁的‘莫詞’也是很放鬆地半靠在了沙發上,一臉‘我聽你編’的表情。從他的角度來看,傅苗這個‘他殺’論斷也是驢唇不對馬嘴。田茜茜有安眠藥,並且之前經常服用,怎麼看都隻能成為推翻‘自殺’這一論斷的佐證吧。
關音卻無動於衷,隻是看著房間牆壁上掛的一副《耶穌受難圖》,好像自言自語一樣說:“但問題是,陳薈薈和田茜茜形影不離,知道家庭醫生為田茜茜準備的藥盒找不到了,田茜茜用的是自己隨身攜帶的舊藥盒。裡麵剩下的安眠藥,差不多夠半個月的夏令營。”
“以田茜茜藥盒裡的安眠藥,安眠藥是沒有被動過的,那麼她每天吃的安眠藥是從哪裡來的——艾米老師,田茜茜問你拿過藥嗎?”
當然是沒有的,關音事先已經知道這一點了,現在隻是在警察們麵前展示這一點。
“所以,血藥監測裡有安眠藥的成分,而安眠藥不是田茜茜自己的,最後田茜茜因為服用安眠藥後溺水身亡...當然是他殺。”
這件事還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比如田茜茜自己另外買了安眠藥。再不然,夏令營這些日子她休息的很好,不需要安眠藥,所以藥盒裡的安眠藥基本沒動過。隻不過昨晚她恰好有些失眠,所以又服藥......
但不管怎麼說,那些‘可能’都顯得有些巧合,關音的話已經把這個無限趨近於意外或自殺的案子,重新回到了‘他殺’的軌道上。
事實上,這是很簡單的推理,隻不過因為案件的死者是外國人,能了解一點兒情況的對象也是一些外國未成年,沒多少機會做深入談話,所以細節上有所不足。如果是普通案件,沒那麼多場外因素,蘇格蘭場這邊應該早發現這個端倪了才對。
“所以說,田茜茜還真有可能是陳薈薈殺的啊?”張升並不為田茜茜的死傷感,反而以此來擠兌陳薈薈:“某人不是說了嗎,說什麼田茜茜可能是自殺偽裝成自殺,然後陷害她。會有這種想法,說明你們兩個之間有彆人不知道的深仇大恨,以至於可以極限一換一——如果沒有這樣的動機,這種愚蠢的想法,根本有都不該有。”
“嘖,女人之間的鬥爭,果然很慘烈,這種陰招真可怕啊。”
這當然是張升毫無根據的發言,事實上,女人之間處不來就用陰招,男人之間有矛盾,就光明正大打一架,再次也是有話直說,這說說法本來就是刻板印象。事實就是,男女都是一樣的勾心鬥角!
女生有女生的霸淩,男生有男生的霸淩,女生宿舍裡會四個人建七個群,男生宿舍裡同樣也有尖酸刻薄、勾心鬥角。像是往飲水機裡投毒的事,男生寢室裡也沒少——人類文明史裡,掌權者大多是男人們,政治鬥爭中司空見慣爾虞我詐、陰謀算計,現在說男孩子之間的鬥爭是沒有心機的,這是看不起誰?
關音沒管張升是裝模作樣,還是真的被洗腦了,她根本不說這個,隻是乾脆利落說:“不可能,陳薈薈不會殺田茜茜...她為什麼要殺一個將死之人?她就算再恨田茜茜,也隻要等她死就好了,根本沒必要冒險殺人。”
“茜茜要死了?”麥鴻聽了‘傅苗’的話,看向陳薈薈,似乎是想得到一個解釋。
陳薈薈似乎也很驚訝‘傅苗’知道這個,挑了挑眉:“你挺厲害的啊,真不知道你從哪裡知道的...現在真有一點兒玩推理遊戲的意思了——對,田茜茜倒黴啊,多少人裡麵才有一個的白血病給她遇上了”
“白血病也不一定會有事吧?茜茜這麼年輕,隻要配型成功,存活率應該很高。就算一時配型不成功,以茜茜家裡的條件,特效靶向藥、特殊療程、化療,什麼都好,都能拖延時間,等配型機會吧?”麥鴻根本不願意相信田茜茜身患絕症。
“因為是急性髓係白血病M7型,也就是急性巨核細胞白血病。”關音淡淡地解釋。
白血病和白血病也是不同的,首先就分為急性和慢性。如果是慢性的,哪怕不乾預,自然病程也有五年左右!而選擇乾預治療的話,那麼隻要沒有經濟上的限製,哪怕始終不能配型成功,進行骨髓移植,也能長期存活。
人們印象中凶險萬分,存活時間短,與死神賽跑的白血病,更多是急性的。
而急性白血病也有M0-M7八型,一般來說,隨著數字增長,惡性程度是增大的...田茜茜是M7型,也就是急性巨核細胞白血病。如果不能配型成功,移植骨髓,那麼哪怕是積極治療,並且治療效果好,存活時間也就是兩三年。
而治療效果好壞,和每個人的體質關係很大——田茜茜屬於效果不好的那一撥,醫生認為她的存活時間也就是一年多。而前期積極化療、尋找適合骨髓的時間除去,對於現在的田茜茜來說,她剩下的時間最多也就是八個月了。
這一次,她剛剛完成了一個療程的治療,有了兩三周的‘休息時間’...化療對人體的傷害很大,顯然也不能連著來。
田茜茜想要在自己虛弱的不能動彈、頭發也因為化療掉光之前,可以和朋友們出來玩,在她看來這可能是自己最後看看外麵世界的機會了。所以才有了這次夏令營的事...這不是她悲觀,而是能想的辦法田家都想過了!如果不是剩下幾個月中,奇跡般的、突然配型成功,她就隻能等待死亡來臨。
而奇跡之所以是奇跡,就在現實生活中幾乎不會出現。
關音既然注意到了藥盒裡的安眠藥情況,當然不會看不到控製白血病的藥,她很快意識到異常病弱的田茜茜是什麼病。
“陳薈薈很清楚這一點——她當然清楚,她是田茜茜同父異母的姐妹,肯定也經過了配型,隻不過配型不成功而已。田茜茜在她眼裡是一個命不久矣的絕症病人,她哪怕恨她,也可以等的。”關音的敘說沒有摻雜偏向。
“啊哈?陳薈薈你和田茜茜還有這層關係?”張升似乎有點兒受到了驚嚇:“瞞得真好、真好...嗬嗬,朋友的女兒這種說法也說得出來?”
張升顯然有些不在狀態,以至於一些不經大腦、罵人揭短的話,也正大光明說了出來。
嘲弄又惡毒。
“喂喂喂,陳薈薈你爸媽該不會真是田叔叔的好朋友吧?真是那樣的話,田叔叔夠可以的,真實版‘托妻獻子’了——說起來風流,實際可不怎麼體麵。田叔叔也真是,外麵養個小情人就是了,還找他□□。”
“話說,陳薈薈你和田叔叔做過親子鑒定麼,到底是你媽婚內生子,還是和田叔叔私生子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