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音站在前台後麵的窗戶旁,觀察著夜幕下人來人往。這種時候,一個人總會覺得特彆孤獨,而這種孤獨對關音這樣的‘旅人’是加倍的。
半神序列的九階中,第一階是‘旅人’。在這一階段,超凡者的力量還不能讓人聯想到奇跡、夢幻之類的形容,隻能說是有點兒小本事而已。比如說成為‘旅人’之後,關音感到的就是□□的力量、敏捷進一步提升,這符合‘格鬥家’大群的特質。
然後是對神秘側感知的增強,用通俗一些的話來說,她這類似於開了‘陰陽眼’。一些原本看不到的東西,她現在都能看到了——她原本就有很強的靈感,能對那些靈體、精神體一樣的存在有模糊的感知,但就是看不到。
最後,算是作為‘旅人’唯一的主動技能吧,名為‘幽藏’...一旦發動這個能力,關音就能降低存在感,不被注意到。
她對‘幽藏’其實並不陌生,她的前監護人將她藏在渝城,躲過了現代社會的普查,也避開了超凡世界的手段,本質上也是用了‘幽藏’。隻不過這一用半神序列第四階‘山鬼’獻祭生命開啟的‘幽藏’,強大的可怕,足以在關音身上塑造奇跡。
那些更強大的超凡者拚儘全力也沒能發現隱匿在人群裡的關音。
‘幽藏’這一技能的上限和下限都很分明,哪怕同樣都是‘旅人’,使用‘幽藏’的效果也可能截然不同。強大的可以讓自己變得像路邊的一塊石頭,根本引不起任何注意,關鍵時刻比隱身還更能保命!畢竟隱身隻不過是消去身形,哪怕是打開序列之前的關音,也可以憑借強大的五感發現隱身者的存在呢。
至於弱小的‘幽藏’,就是字麵意義上的減弱一些存在感。但也不能說這完全沒用,如果是靈異片裡身陷麻煩的主角團成員,用這個能力,大概能成為活到最後的那一個。
為什麼半神序列的初始會是‘旅人’呢,直到關音本人成為了‘旅人’,她才能對此真正有所明悟——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整個世界對於萬物來說也隻是一座旅店,經過這裡的人,又怎麼能說自己不是一個風塵仆仆的旅人呢?
普通人或許不用有這種覺悟,但對於目標是無限接近於神的‘半神’,這就是必須的了。他們得意識到,對於這個世界,自己就是一個旅人,他們會在此經曆,在此歡愉,在此痛苦,在此留戀...但無論怎樣,他們終究會離開,除非放棄自己的路。
他們和世界隔絕開了。
這樣的隔絕所誕生的孤獨,甚至是‘旅人’力量的源泉。
就在關音對著窗外樓下發呆的時候,前台外的動靜讓她轉過了頭...是剛剛下樓吃晚飯的申嘉回來了。
“對麵那家的涼皮好吃,嵐姐讓給你也帶一份。”申嘉將白色的飯盒擱在了前台,忍不住扶了扶眼鏡,有種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的感覺。
關音卻像是沒注意到他的不自在一樣,打開飯盒默默吃了起來。吃的時候抬頭看申嘉,發現他還沒走,抬了抬眉毛:“你不走嗎?你是上白班的吧...大學生白天不用上課了?”
申嘉從一邊拿了一把塑料凳子,坐在了前台外,沉默了一會兒:“那個...小王你有沒有考慮過換個工作?你在‘漫遊’工作應該沒有特彆的原因吧?”
申嘉倒也沒有彆的意思,他隻是本能地覺得,關音這樣的‘光輝考生’,注定是要牽扯到超凡世界的亂七八糟的。哪怕現在沒有,將來也不可避免...他不知道超凡世界對普通人來說是好是壞,他隻能擔心那種‘動蕩’會牽連到單嵐。
大時代之下,無論好壞,轉型的陣痛對於社會都無法避免。而作為生活在社會中的普通人,這種陣痛是一樣的。原本申嘉呆在單嵐身邊,其實是有一些保護她的想法的,至少不能讓單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遭遇超凡世界的風險。
但現在,如果單嵐身邊有‘王音’這樣的時代弄潮兒,未知的風險可能會更大。
如果可以,他希望‘王音’這樣的人可以遠離單嵐。
“換工作?考慮過,畢竟夜班前台也不可能長久做。”關音說的話完全符合一個前台小妹的身份:“不過這種事急不來的,慢慢來吧。”
因為申嘉也是考生的關係,關音有想過走人,用最直接的方式避開潛在的麻煩。但最終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猶豫了一下,又一下,然後就到了現在——而現在他們甚至已經經曆過了同一場考核,算是彼此都亮明了身份,剩下的也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關音慢慢吃著涼皮,像是無意一樣提起:“那申嘉你呢,你一個大學生,就算找兼職也最好是零工吧,這種固定當班其實很難吧。聽說醫學生課業負擔很重,我覺得你也該考慮考慮這個事。”
申嘉為何而來,其實不重要,或許他沒有任何好壞想法。但站在關音的角度來說,他如果擔心她帶來麻煩,還不如想想自己可能帶來的麻煩...如果他認為自己身為光輝考生,還能夠獨善其身,那未免就太想當然了。
哪怕是最普通的一個考生,也會被這股浪潮所裹挾!說不定,大浪淘沙之下,普通考生還要更加難以自主。
關音說完這話之後,申嘉似乎是無話可說,前台這邊安靜了數分鐘,直到有客人來辦理登記。
“我要一個房間,你們這裡最好的房間!”客人已經喝的爛醉如泥了,和他一起過來的是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正扶著他,整個人都歪歪扭扭的,很狼狽。
“身份證?”關音照規矩辦事。
“你他媽給我開房間!”
“身份證。”關音重複了一遍。
喝醉的男人很不耐煩了:“一個小破旅館還要什麼身份證?故意找碴兒啊!我又不少你錢。”
和喝醉酒的人沒法說,關音隻能看向女人:“小姐,你有帶身份證嗎?我做一下登記。”
女人很為難的樣子:“我沒有身份證,小妹妹,你通融通融,隨便拿誰的身份證登記一下吧。”
關音懷疑這個女人的身份是被她賣掉了——市麵上底子乾淨的身份證是明碼標價在賣的,如果能附帶銀行卡、手機號等一起轉讓,價格就更高了。有很多黑市商人長期收這些,最完整的套裝能賣到兩三千,渝城普通市民快兩個月的工資了。
為了這點錢賣掉自己的‘身份’,這是普通人不能理解的!猜也猜得到,人家花錢買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是拿去玩兒的,肯定是要用來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的。意識到其中的風險,以及自己生活還需要自己的身份,普通人是不可能會賣的。
但總有一些人,生活所迫顧不上那些,或者不在乎、不明白。
“這個不行的,我們這裡是正規旅館,沒有身份證登記是不給開房間的。”關音道歉說道:“真不好意思,這是規定,我也隻是個打工的,沒辦法啊...要是查到出問題了,我是要承擔責任的。”
簡單來說,多收你一個客人,她也沒什麼好處,而一旦被查到了,就得擔責...她願意‘通融’就有鬼了!
“臭女人!給你臉不要臉了,你知道我是誰嗎?”本來隻是好好交涉來著,卻沒有想到關音說完話,醉酒的男人突然暴起,一拳打在前台前的推拉玻璃窗上,‘砰’的一聲,玻璃爆了,‘嘩啦啦’碎了一地。
彆人看著可能以為這就是耍酒瘋,隻是耍的有些過分了。但直麵醉酒男的關音卻感受到了對方身上那種超出常人的肆無忌憚,這不僅僅是醉酒能夠解釋的——對方醉的不是那麼厲害,是可以順暢思考的,看起來隻是懶得思考了而已。
這很不同尋常,生活在和平社會中的人,對於社會的秩序是有一種本能的敬畏的。所以哪怕是窮凶極惡的人,也很少有人能肆無忌憚。
隻有一些在犯罪世界裡長期處於高位、為所欲為習慣了的人,才會整個人的思考方式都變了,因為自大變得愚蠢、天真...這個人讓關音想起了曾經受人之托,調查過的一個安南國大毒梟——人本來是華夏人,給安南**方一個大人物做了女婿才發跡,基本盤也一直在安南國那邊。
他在華夏是一直有通緝的,隻要他入境,就逃不過抓捕。
當他母親去世,臨終遺言是想要落葉歸根,由他在老家主持葬禮,為老母親送葬。作為孝子,他當時就答應了。之後就通過間接的方式聯絡到了國內政府,表示隻要國內撤銷通緝,他願意捐出一半家產,另外保證金盆洗手,違法犯罪的事再也不乾。
這在正常人看來簡直就是荒謬!他也是一個經曆過不少事的人物了,連這點兒事都不懂?當國家是什麼,是江湖幫派,這種事還可以商量著來?
然而他真的認為這樣就夠了,國內有希望接受他的條件,至不濟還可以繼續談嘛...隻能說,自大讓人愚蠢。
申嘉因為醉酒男發難太突然,沒來得及阻止。但在對方還要動作時,趕緊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