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詞站在台階下,仰頭看著“東方醫館”四個大字,怔怔出神。
當年老先生寫下這四個字的場景,還恍若眼前。
到現在,他仍然難以相信,老先生就這麼不在了,從第一次見到老先生,他就是一副老人的形象,在他的認知中,老先生這樣的人怎麼會死呢。
“韓老先生”。
一聲輕呼打斷了他的思緒,洪思賢手裡拿著兩本線裝書,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韓詞哦了一聲,抬腳上了台階。
洪思賢放下手裡的書,扶著韓詞坐下,手指放在他的手腕上。
“韓老先生,您的氣血很虛啊”。
韓詞說道,“不小心摔了一跤,來找你開兩副藥”。
洪思賢眉頭微皺,“您這一跤摔得不輕啊”。
韓詞歎了口氣,“年紀大了,經不起摔啊”。
洪思賢說道:“您先坐一會兒,我去給您抓藥”。
韓詞嗯了一聲,獨自坐在椅子上,不自覺地看著醫館裡的一切,所有的陳設還和當年開館時一模一樣,有種讓人穿越時空回到過去的錯覺。
洪思賢抓好藥回來,見韓詞神色悲愴,也不由悲從中來。
“要是我早點發現師傅的病情,或許、、、”
韓詞勉強地笑了笑,安慰道:“彆自責,生老病死,天道使然,任何人都逃不過”。
洪思賢嗯了一聲,問道:“韓老先生,您和我師傅認識很久了吧”。
韓詞淡淡道,“記不住了,隻記得醫館開張的時候,我還來幫過忙”。
說著,韓詞指了指洪思賢坐的凳子,“你坐的凳子,包括醫館裡的家具,都是我親手做的”。
洪思賢驚訝地看著韓詞,他聽師傅說過,這家醫館開了有五十年,也就是說,他們認識至少有五十年了。
“能和我講講師傅的事嗎”?
韓詞想了想,對於老先生的評價,他有很多話可以說,但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半晌之後說道:“你隻要記住,他是一位老中醫,濟世救人的醫者就夠了”。
說完,韓詞放下兩百塊錢,起身拿起藥走出了大門。
洪思賢在身後說道:“韓老先生,您身上的傷倒是其次,心裡的鬱結才是根本,我不知道您在擔憂什麼,但請不要太憂慮,多靜養”。
韓詞停頓了一下,走出醫館,走出巷道,彙入了大街的人、流。
路上行人匆匆,行走在其中,一種迷惘的惆悵油然而生。人人都想活得更久,甚至想長生不老,但事實上活的時間太長,反而會成為一種煎熬。
他現在就隱隱感受到了這種痛苦,這種痛苦與身體的疼痛不一樣,它是來自靈魂深處,精神之源頭。
身體上的痛苦,醫藥可以治好,精神上的痛苦,唯有從精神層麵對症下藥。
他現在深刻地理解老先生為什麼要創造組織的信仰。
但信仰會一直是信仰嗎,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一生信仰。
堅持做一件事情,就已經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堅持一生信仰不變,更是難上加難。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單靠信仰是難以維持住信仰的。
現在,無論是納蘭子建,還是那位藏在更深處的人,都令他格外的擔憂。
他當然希望他們兩人能夠和睦相處,就像老先生在世時一樣,但是,人心,這世界上最難以捉摸的事情,最經不起琢磨。
作為組織裡的老人,隱隱中,他感受到了一股危機。
韓詞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人頭攢動的人群,站立了幾秒,才抬腳繼續前行。
上了公交車,年輕人們要麼低頭刷手機,要麼滿臉疲憊地打著瞌睡,沒有人因為他是老人,手裡還提著中藥,就給他讓位置。
他沒有生氣,隻是有些感慨,現在的年輕人太累了,當一個人太累的時候,跟他講五千年的優良品德,似乎並沒有什麼說服力。
韓詞在組織的地位很高,但住的地方一點也不高檔,老舊的小區,狹窄的巷道,走在其中,看上去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老頭兒。
還有幾百米就到家,韓詞停下了腳步,在一棵大樹下花台坐下。
不多久,一個中年男人緩緩走了過來,站在他的麵前,也不說話。
韓詞拍了拍花台邊緣,“跟了我好幾天了吧”。
中年男人挨著韓詞坐下,打量了半晌,試探地問道:“不知該怎麼稱呼您”?
韓詞淡淡道:“叫我韓老頭兒就行”。
中年男人微微點了點頭,“韓老先生好”。
韓詞看了他一眼,“你是那位派來的人吧”?
中年男人神色微微一變,再次點了點頭。
韓詞淡淡道:“兩條線除了首領之外,其餘任何人不能接觸,這不合規矩吧”。
中年男人說道:“韓老先生說的是,但是,大先生、、、”
說了一半,中年男人似乎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韓詞眉頭微微皺了皺,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你所說的那位大先生不信任我們的新先生”?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是那位新先生不信任我們大先生,所以大先生有點擔憂”。
韓詞不悅地說道,“新先生是老先生親自選定,你們那位大先生多慮了,回去告訴他,一切照舊,不要壞了規矩”。
中年男人歎了口氣,問道:“難道韓老先生就一點不擔憂嗎”?
韓詞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中年男人說道:“韓老先生一路走走停停,難道就沒有故意等我的潛意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