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勝男看得心驚肉跳,以至於都忘記了磨墨,她不懂書法,但那一筆一劃所帶來視覺震撼卻是真真切切,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字,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隻覺得這一個個字,仿佛就像有生命一般。
不知何時,海東青已站在身後,隨著一個個字讀下去,時而皺眉,時而舒展。
讀完,臉上不禁浮現出激動的紅暈。
陸山民一口氣寫完,額頭密布細細的汗珠。
正準備抬手擦汗,一隻手伸了過來,黑色的衣袖在額頭上溫柔地擦了擦,還帶著餘香。
陸山民對海東青笑了笑,“寫字,其實是件很費神的事”。
海東青說道:“那就彆一次寫這麼多字”。
陸山民拿起宣紙,神色中頗為欣慰,“感覺來了,沒控製住”。
海東青看著上麵字,感慨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傳神吧”。
陸山民驚訝地看著海東青,“你懂書法”?
海東青微微點了點頭,“小時候,我爸請了一位書法大師,教過我幾年”。
陸山民很是意外,他還是第一次知道海東青也是同道中人。
“以前,爺爺常說我的字缺乏神韻,我還以為是我練習少了”。
海東青看了眼樓下,“走吧,下麵有人等你”。
簡單洗漱完畢下樓,一個身高一米九以上,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靠在警車上抽著煙,見陸山民出來,沒有刻意上前相迎,隻是稍稍站直了身子。
陸山民走過去,伸出手。
兩人握了握手,相視而笑。
男人先開口道:“沒想到你這麼年輕”。
陸山民說道:“我也沒想到張局如此威武”。
張常林看向陸山民身後的海東青,眼睛不自覺發出亮光,“想必這位英姿颯爽的小姐,就是海小姐吧”。
海東青不冷不熱地回答道:“張局過獎了”。
張常林嘖嘖稱讚,“海小姐的威名,在東北至少能響徹二十年”。
說著,張常林的目光從歐陽勝男的臉上一掃而過,重新落到陸山民身上。
“我辛苦多年都沒法拿下的人,你一過來就拐走了”?
陸山民看了眼歐陽勝男,“張局若是想要就送給你了”。
張常林笑了笑,“君子不奪人所好,再說,柳家的大禮夠我躺在功勞簿上吃一輩子了,還是你留著吧”。
陸山民問道:“張局專程過來,不會是找我寒暄的吧”?
張常林點了點頭,“昨天傍晚死了兩個人,半夜旅館裡又死了兩個人,我能不來嗎”?
“查出來沒有”?陸山民問道。
張常林說道:“很好查,都是些十惡不赦的通緝犯,你這一不小心,又給我添了兩份功勞”。
陸山民哦了一聲,“您剛才不是說柳家的功勞就夠了嗎,還在乎這點”?
“蚊子肉也是肉嘛”。說著,張常林眉頭微皺,欲言又止。
陸山民歎了口氣,“張局是想問背後的指使人吧”。
張常林略顯尷尬地笑了笑,“我知道不該問,但職業病犯了,不問一問,心裡擱得慌”。
陸山民沒有打馬虎眼,直截了當地說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張常林嗯了一聲,果斷地沒有再追問。
“順路,需不需要搭我的車,送你去機場”?
陸山民搖了搖頭,笑道:“謝謝張局好意,來的時候太匆忙,我想好好領略一番東北的風景”。
張常林隱隱猜到了些什麼,但也不確定,還是好意地說道:“那,我派幾個警察送你們一程”。
陸山民斜眼撇了撇海東青,“張局覺得派多少人抵得上一個海大小姐”?
張常林有些失望,以他的經驗和智慧,自然猜得到陸山民背後有靠山,否則怎麼敢到人生地不熟的東北來對付柳家,他本想結交一下,但看樣子,陸山民似乎並不想與他有過多交集。
陸山民看出了他的失望,說道:“不過確實有件事需要張局幫忙,我這一路估計還會遇到些飛蛾撲火的蠢貨,到時候還需要您安排人處理下,免得我費神費力與當地警察解釋”。
張常林臉上露出了笑容,“放心,你這是在幫兄弟們立功,沒有人會為難你們的”。
看著警車離去,歐陽勝男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陸山民是故意引殺手出來,但是她仍然想不明白陸山民為什麼要這麼做。
農村大巴顛簸前行,讓陸山民回想起當年從馬嘴村出來,第一次坐大巴車去縣城的場景,滿車的山貨,雞鴨人同車,臭氣熏天。
現在的大巴車環境沒那麼差了,但顛簸不平的道路,人挨著人,也談不上舒適。
陸山民知道海東青不喜歡這種人多的環境,起身站在她的座位旁,把她與周圍人隔開,開辟出一方隻屬於海東青的狹小地方。
“沒做過大巴車吧”?“委屈你了”。
“還好”。海東青淡淡道,她雖是大小姐出身,但與一般的豪門大小姐不同,並非不食人間煙火,也並非沒有吃過苦,相反,她所吃過的苦,不是一般貧苦人家出身的人能夠體驗到的。
“你做過”?海東青反問道。
“當然”,陸山民笑道:“我可是勞動人民出身”。
海東青嘴角不禁翹起一絲稍顯得意的微笑,心想,又多了一件都做過的事情。
陸山民不明所以,問道:“你在笑什麼”?“說出來我也開心開心”。
“沒什麼”。海東青轉頭望向車窗外,臉上笑容猶在。
歐陽勝男看在眼裡,莫名感到一絲酸楚,再強的女人,內心深處都希望得到心愛男人的嗬護,但她呢,似乎隻能是一種奢望。
一路上,歐陽勝男全神戒備,以防再有殺手突然冒出來。還好這一路並無意外,汽車平安無事地到了長春客運北站。
到了長春,歐陽勝男終於鬆了口氣,在她的預想中,接下來應該直接坐飛機去天京,就可以在飛機上美美睡一覺了。
但是她想錯了,三人沒去機場,而是打了個車去火車站,坐火車就算了,還買的是最慢的綠皮火車票。
買最慢的綠皮火車就算了,明明上午就有票,非要買下午的車次。
下午三點鐘的火車,時間尚早,陸山民拉著海東青在火車站附近四處閒逛,一晚上沒怎麼睡的歐陽勝男頂著黑眼圈,托著幾大箱行李,一圈逛下來,行李箱又重了十幾斤。
敢怒不敢言,隻能惡狠狠的盯著兩人的後背,一邊觀察著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邊心裡把陸山民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心力都憔悴了。
前方,鼓掌聲、叫好聲傳出老遠,一群人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似乎那裡正上演著什麼稀奇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