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力悲憤交加,一把扔掉手裡的照片,近乎咆哮的怒吼,“羅誌軒,你他娘的瘋了嗎?你他娘的是全村出了名最老實的人,你以前在村裡連他娘的一顆蔥都不會偷,你他娘的知不知道你丟的不是你一個人的臉,丟的是我們整個村的臉,丟的是我們這些千千萬萬農民工的臉,你他娘的知不知道為什麼城裡人看不起我們,說我們素質低,就他娘的因為有你這種人”。
羅誌軒哭了,一個六十二歲的男人,一個頭發已經斑白的男人,哭得像個受儘委屈的小孩兒。
兩個保安幾乎是架著羅誌軒走出去,因為他的雙腿發軟無力,無法邁開那沉重的步子。
陸山民心裡泛起一陣酸楚,眼眶微微變紅,他知道羅誌軒為什麼要去偷電纜。看著那瑟瑟發抖的佝僂背影,一行清淚竟不知不覺間流了出來。自懂事以來,陸山民已經記不得上一次流淚是在什麼時候,但他這一次流淚,他知道,他這一生恐怕都難以忘記。
中午午飯時間的時候,一群人無比沮喪的走出大樓,仿佛羅誌軒的行為不僅丟了他的臉,也丟了自己的臉,其中兩個工友還滿腹怨恨的對羅誌軒罵罵咧咧。
一群人剛走出沒幾步,“砰”,一聲巨大的響聲在身後響起,塵土紛紛揚揚,遮擋了眾人視線。
眾人轉身,待塵土漸漸散去,那是怎樣的一副寫意抽象潑墨畫。鮮紅的血跡在泥土中斑斑駁駁,濺在石頭上的則開出了一朵朵大小形狀各異的血紅色的花,沿著外圍稀疏的花朵往中間看,花朵越來越密集,繁花似錦的儘頭,躺著一個人,早已麵目全非,隻能從那斑白的頭發中,依稀可以辨認出這位作畫之人。
陳大力一群人瘋狂的衝過去,陸山民淡淡的站在不遠處,緩緩的跪了下去,這是除了爺爺之外,陸山民跪的第一個人,他當得這一跪,這位彆人眼中的小偷兒,在他眼裡,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
陳大力這位五十多歲的硬漢抱著羅誌軒的屍體失聲痛哭,“老陽,都是我害死了你,要不是我那番混賬話,你就不會跳樓了啊”。
第二天,羅誌軒的兒子就到了東海,陸山民從遠處看見了他,穿著乾淨體麵的衣服,帶著金絲眼鏡,一看就是位斯斯文文的讀書人。他到東海的第一件事,不是火化羅誌軒,而是到工地上大吵大鬨索要賠償費,那耍橫撒潑的勁頭絲毫不比馬嘴村西山頭那位王大媽遜色。聽陳大力說,由於羅誌軒是跳樓自殺,不屬於工傷範圍,之前又有偷盜行為,最後隻賠了三十萬。羅誌軒的兒子拿到錢後,抱著羅誌軒的骨灰盒離開了東海。
以前和羅誌軒聊天聽他提起過,說他都大半截入土的人了,這花花世界也沒啥奔頭了,隻有兩個願望,一個是給兒子買房,一個是落葉歸根。現在,他的這兩個願望都實現了。
僅以此章節獻給我們偉大的父親,這個故事雖然略顯誇張,但絕非憑空杜撰。我們的父親,可能是達官貴人,可能是升鬥小民,不管他們是什麼樣的身份。他們的愛可能會無言,但絕對是無私。春節之際,趁我們偉大的父親還健在,陪他喝喝酒,陪他聊聊天,臉上的笑容多一點,說話的語氣溫柔一點。他們付出的很多,但他們要的其實真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