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力一夜之間蒼老了不少,自從回到民生西路住宿的地方,王國權等人就輪流跟著他,連上廁所也不放過,雖然收了陳大力的身份證,手裡握著欠條,但一天沒拿到錢,王國權幾人始終放不下心,大家掙的都是血汗錢,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這樣的人,往往把錢看得比彆人更重一些。
陳大力坐在凳子上,滿臉苦澀,耷拉著頭,不敢抬頭迎接王國權的目光。右手夾著香煙,煙頭快燒到手指都還不自知。左手拿著手機微微顫抖,給劉濤已經打了好幾十個電話,對方的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活到五十歲,從來都是幫助彆人,羅誌軒在世的時候,年齡超過六十歲,很多工地都不要,是他死皮賴臉的保他進工地;李國章剛到東海的時候還隻是個下苦力的打雜工,是他手把手教會他手藝;還有陸山民,林大海一句話,他就把陸山民帶進了工地。就連王國權等人也是在著急找不到活兒的時候找到他,他二話不說就把他們幾個拉到了這個項目上。
這樣的事情陳大力沒少做,自問活了一輩子從沒做過一件昧良心的事情,這個還保留著農民質樸的老實人一直相信好人會有好報。何曾想過會有這樣的結局。他沒有怨王國權等人的無情,隻恨自己把大家帶進了陰溝裡,在他看來,一起的七八個工友是他帶到工地上,現在拿不到錢,理應要由他負責。麵對王國權,他是羞愧難堪大於憤怒埋怨。活了幾十年從沒欠過彆人一分錢,這下弄得不好傾家蕩產都還不清這份債。
陸山民知道陳大力會很難過,但到底有多難過就不清楚。一大早,按例打了一趟太極遊,練了二三十個字,陸山民開始往工地上走。
走進項目部,陸山民擠出一絲微笑,“趙經理好”。
趙凱哭笑不得,心想,你這樣跟著我,我能好嗎。
“自己誰便找個位置坐吧”。
陸山民點了點頭,誰便找了個空位坐下。
趙凱確實很忙,一上午的時間,要麼是打電話接電話,要麼是研究圖紙,要麼是對著電腦不停的敲打鍵盤,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陸山民也不知道這樣一直守著趙凱會不會有所作用,但是如果不守著他,又能乾什麼呢?東海這麼大,除了民生西路這一帶,其他地方都不熟悉,貿然去找劉濤,說不定沒找到他,自己反而還迷了路。
桌子旁邊有一張廢棄的土建施工圖,陸山民無所事事,拿起那張圖紙看了起來,圖紙一入眼,不禁一陣頭大,圖紙上的那些線條完全看不懂。不過反正也沒事兒,陸山民開始回想在這棟大樓做雜工的所見所聞,慢慢的把大樓的實體與這張圖紙的線條相對應,逐漸揣摩出其中一些線條的含義,漸漸的看出了哪些線條代表承重牆,哪些線條代表梁柱。
正看得入迷,一個黑色的身影走進了辦公室。陸山民抬頭看去,帶著大得誇張的墨鏡,一身黑色風衣,額頭上的疤痕還沒完全褪去,正是那天救了小薇,還對自己說了一番莫名其妙話語的女子。
女子也發現了陸山民,不過也僅僅是餘光掃了一眼。
趙凱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來人,當她看清這女子後,急急忙忙,臉上擠出燦爛的笑容,心裡卻早已忐忑不安,這女子正是業主方的董事長,與其他大集團公司的董事長不一樣,連著兩次到工地視察都沒有通知承建公司的領導層,也不帶隨從,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突然出現在麵前。
趙凱趕緊彎腰迎上去,“海董,歡迎蒞臨視察工作,您看您也不提起通知一聲,我好安排接待您”。
女子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氣息,“我隻是路過,順便看看,馬上就走”。
趙凱趕緊搬過來一張椅子,“海董您坐,我這就給您彙報一下工作進度”。
女子淡淡道:“不必了,我隻看結果”。
趙凱連連點頭,“是是是”。
“四個月時間,裙樓商業層開業,五個月時間,寫字樓要能夠入住”。
趙凱的笑容立刻變為一臉的哭相,到現在裝飾公司還在走招投標流程,暖通的設備哪怕現在下訂單,也得一兩個月之後才能出廠,更彆說安裝調試,眼下還有兩三個月又是春節,很難請到工人。這簡直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趙凱硬是不敢說出一個不字,彆說自己,上次可是親眼看到公司的總經理被眼前這個女子罵得狗血淋頭,汗流浹背。
女子撇了一眼陸山民,由於帶著墨鏡,完全看不清她的眼神。
“他怎麼在這裡”?
從剛才趙凱的態度和兩人的對話,陸山民已經看出這個女子是個大人物,大得能讓趙凱這樣的大人物都感到害怕。
不待趙凱回答,陸山民說道“我們乾完活兒,沒拿到錢”。
看不清女子表情,但她額頭上浮現出一絲微微的皺褶,可以看出她有些不滿。
趙凱擦了一把汗,趕緊說道:“我們公司的錢已經付給了包工頭,是包工頭沒有付他們錢”。
“我不管你們誰欠誰的錢,該付的錢我已經按照合同付給你們公司,剩下的事情給我處理乾淨,要是鬨出影響海天集團聲譽的事情,到時候大家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