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文若擺了擺手,繼續說道:“你這一代有你敢革故鼎新,下一代有子建敢打破枷鎖,你們都是納蘭家的好子孫。或許在你們眼裡我是個老頑固,但實際上我隻是了解得更深,考慮得更謹慎而已,振邦,船大難掉頭,一個大家族的創立需要幾代人,但倒塌隻在一夜之間。我們陷入得太深,深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地步,革他們的命,就等於是在革自己的命。陸山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們不一樣”。
納蘭振邦低頭不語,這些道理他又何嘗不懂,但正如納蘭文若所說,他的骨子裡更像是一個讀書人,天道正義與家族利益相互交割,足足折磨了他幾十年。
“子建恐怕聽不進去這些道理”。
提到納蘭子建,納蘭文若臉上露出極為複雜的表情。
“你們一樣也不一樣,你敦厚孝順,即便不認同我,也從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子建胸中不僅有丘壑,還有刀劍。他的刀劍隻聽從於他的內心,毫無顧忌毫無底線,我一走他就是猛虎出籠,再沒有誰能製約得了他”。
“父親,子建也有一顆為了納蘭家奮不顧身的的心”。
納蘭文若長歎一口氣,“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他要真是個浪蕩公子哥兒就好了。”
“振邦,我記得子建小時候最怕的就是你,隻要你臉色微微一變他就知道收斂。他和你走得最近,比和他爸的感情要深厚得多,從小也最聽你的話,以後你要多看著他”。
“父親....”!見納蘭文若眼中的乞求,納蘭振邦生生的把後麵的話咽回了嘴裡。
“振邦,我知道不應該拿道德大義綁架你,但看在為父彌留之際的份上,你多費心了”。
納蘭振邦咬著牙點了點頭,“兒子儘力而為”。
大廳裡,所有的人都望著二樓那扇門,納蘭子建也不例外,一向嬉皮笑臉的他此刻安靜而沉默,他有很多話想對爺爺說,比如小時候那些天倫之樂,比如他現在的心情,比如納蘭家的未來,比如他真的希望他再活一百年。
納蘭子纓淡淡的看了納蘭子建一眼,眼神冷漠而平淡,他沒想到這個小時候調皮搗蛋的弟弟長大後會成為他人生中最大的絆腳石,更沒想到因為他的存在納蘭家表麵和睦之下已開始出現裂痕。他對權力有欲望,但他也清楚的知道一切權力存在的前提是納蘭家的強盛,而這個弟弟為了權力完全沒有了底線。
納蘭子冉餘光一直在打量納蘭子建,相比於納蘭子纓,他現在更加在意納蘭子建,儘管他自認為才高八鬥不輸這位三弟,但每每親眼見到他的時候,心裡總是莫名湧起一股不安。他太深了,不管是嬉笑怒罵,還是此刻安靜漠然,總是淡定自若,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瀟灑自信,打量了他這麼久,他卻絲毫沒有看過他一眼,這是一種對自我的強大自信?還是一種根本就不屑看他?不管是哪一種,都深深的刺傷了他的自尊心。
納蘭振山和納蘭振海臉上都帶著悲傷,不過納蘭振山在悲傷之中帶著憂慮,老爺子走的時間太不湊巧。子冉根基還淺,子建鋒芒畢露,東海一場價格戰不僅把子纓排除在了繼承人之列,他這個董事長的威信也受到極大的動搖,現在想來這一切都是納蘭子建的謀劃。一招順水推舟,一招連打帶消,不聲不響就營造出了這樣一種局麵。雖然有老爺子的遺囑在,他也有信心穩住局麵,但他相信納蘭子建謀劃這麼深遠絕不會就這麼放棄,不管他有什麼後
招,對納蘭家都將是極大的打擊。納蘭家在老爺子手上開始輝煌,在他的手上逐漸壯大,納蘭家不僅是老爺子一輩子的心血,也是他一輩子的心血。
相比於納蘭振山,納蘭振海的悲傷之中則是帶著濃濃的不忿,想當年大哥納蘭振邦繼承家主之位他無話可說,畢竟老大不管是從能力還是威望上他都心服口服,當老大被踢出權力圈之後,本以為自己可以上位,沒想到卻讓納蘭振山坐上了位置,他不服。不管是從能力上講,還是從娘家的勢力上講,他都認為自己是最佳人選。那些年他一直鬱鬱寡歡,直到兒子才華漸露,他才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這麼些年,子建無疑是納蘭家最有才華的,也無疑是老爺子最喜歡的孫子,本以為自己失去的,兒子早晚會替他拿回來,沒想到最後,還是一敗塗地。在他看來,納蘭子冉不管是從哪一方麵來講與自己的兒子相比都要差上太多,憑什麼他能上位。
二樓房門打開,納蘭振邦走了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體投向了他,納蘭振邦步子依然沉重,臉上帶著淡淡的淚痕,緩緩走入大廳坐在了沙發上。
“二弟、三弟,父親讓你們上去”。
納蘭振山和納蘭振海起身朝二樓走去。
納蘭子冉趕緊問道:“爸,爺爺怎麼樣了”?
納蘭振邦看著兒子著急而慌張的眼神,他的眼神中除了關心之外,還有著更多彆的內容。知子莫若父,納蘭子冉的野心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個表麵上一心讀聖賢書做學問的兒子,對權力的欲望比誰都大,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處是納蘭家需要這樣的人,壞處是如果能力匹配不上野心,將會墮入無儘深淵。納蘭子冉還沉浸在勝利之中無法自拔,或許他已經做好了應對接下來一切的準備,但他還沒有足夠的意識到接下來將麵臨的是什麼。他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也太了解納蘭子建。
“呆會兒好好陪爺爺說會兒話”。
納蘭子冉留下了眼淚,到底是傷心的眼淚還是激動的眼淚,沒有誰清楚,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過了幾分鐘,納蘭振海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濃濃的怒意,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冷冷的說道:“子冉、子纓,老爺子讓你們上去”。
納蘭振邦半眯著眼睛,“振海,聲音小點”。
納蘭振海胸膛起伏不定,肚子裡猶如有一團火一樣熊熊燃燒。
“大哥,憑什麼,憑什麼讓我辭去家族一切事物”。
家族裡其他人也是愣了一下,其中有些人並不了解有些事情,對納蘭振海的話也是感到異常的吃驚。
納蘭振邦淡淡道:“老爺子自有老爺子的想法”。
“他的想法就是為子冉繼承家主之位掃清障礙,我是他兒子,是他親兒子,他有想過我的感受沒有,我以後還怎麼在家裡立足,在他眼裡我就是個氣量狹小毫不顧及大局的人嗎”。
納蘭振邦本想說你本來就是個不顧大局的人,不過他沒有說出口,而是轉頭看向納蘭子建。他的眼睛一直盯著二樓房門,不管是彆人看他也好,還是他爸大呼小叫也好,半點沒移動過目光,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大廳再一次安靜下來,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十幾分鐘之後,二樓傳來一陣悲愴的大哭聲,房門打開,龐誌遠走了出來,麵色悵然:“老爺子走了,都進來最後看一眼吧”。
偏聽裡的女人們抽泣變成了大哭,正廳裡的男人們緩緩起身。
所有的人帶著悲痛和肅然走上樓梯,走進了那間房,隻有納蘭子建獨自一人坐在大廳。
待所有人離開之後,納蘭子建緩緩起身,朝走二樓房間跪了下去,眼淚從眼眶流下,順著雙頰滴答滴答打在地板上,濺起朵朵水花。
“爺爺,孫兒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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