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晴子小姐要結婚了。那麼我手裡這卷錄像帶,就當是送給你的禮物吧。”
費奧多爾沉默了許久。他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紫羅蘭色的眼睛端詳著我,許久,終於開口了。
他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
因為他按下了電視機的遙控器。
似乎那卷錄像帶,在我昏迷的時候,早已被他放置進了碟機裡。
這不是一件可以被我拒絕的禮物。
他才是真正隱藏在暗處的暗殺者吧。
有時候手裡扣動的扳機,不一定要是一把槍。
莊嚴宏大的交響曲依然響徹著整個房間,音量被他調低以至於我足夠聽見錄像帶
的聲音。
低沉莊嚴的伴奏,猶如不曾止息的命運齒輪本身在此刻奏樂。
***
我不知道我是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看完了這一卷錄像帶。
我覺得我像是陷入了一場,虛幻的,不會醒來的,噩夢深處。
——龍頭戰爭。
這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的一場殘酷血腥、屍山血海宛如地獄的戰爭。
——港口黑手黨。
這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詳避之不及的,紮根於這座城市的陰暗麵本身的,危險至極的犯罪集團。
但是,這和我們普通人,有什麼關係呢?
但是,這和我這個普通人,有什麼關係呢?
在今天以前,我一直是這樣覺得的。
然後這個叫費奧多爾的男人給我放了一卷錄像帶。
我看著中原中也他黑色的長西服像逆風翻飛的戰旗,冰冷的暗紅色光暈像無聲的衝擊波擴散開來,僅僅幾秒的時間——不,也許都沒有用到幾秒,僅僅是一個呼吸的瞬間,那幾百名包圍著他們的持槍士兵們,就這樣——灰飛煙滅。
我看著太宰治他噙著我熟悉的優雅美麗的微笑,眼神像沉寂的死夜,居高臨下地一腳踹向那個沒有按照他計劃完成任務的下屬,那隻我以為執筆寫書的,白淨修長漂亮至極的手,接過來冰冷上膛的槍——
他帶著如玻璃那般清透又殘酷的氣勢,臉上卻依然浮現著淡淡的淺笑,就連語調,都是近乎於輕快的明朗:“沒用的下屬,就隻好去死啦。”
他這樣說著,沉鬱的眼底蔓延著沒有日出的永夜。
然後太宰漂亮的手指,就這樣,冷酷又殘忍的,對準癱軟在地的男人,穩穩當當扣動了扳機——
砰!
第一下,打中了他的動脈。
砰!
第二下,打碎了他的心臟。
砰!
第三下,腦漿四濺,打碎了他的頭顱。
然後這具麵目全非的屍體就淌著溫熱的血,和其他敵人的屍體一起倒在街口,等著第二天日出時被清理乾淨,像垃圾那樣被清理乾淨。
可是我依然無法相信眼前所有的,所有的一切。
就算是錄像帶,也是可以被偽造的,不是嗎?
他們,明明是那麼柔弱,又無辜的存在,不是嗎?
我已經快要無法欺騙我自己了。
但是我不得不繼續欺騙自己。
支撐著我世界的柱子在一點一點、一磚一瓦的分崩離析了。
我很怕它就這樣傾圮成廢墟。我無法想象自己徹底崩潰時的模樣,不過我知道,那一定不會是我自己喜歡的模樣。
所以我要努力,努力欺騙自己,努力洗腦自己,努力不讓自己的世界就這樣——摧枯拉朽般崩塌。
費奧多爾歎息著,維持著優雅而沉靜的表情對我說:馬上就要到最精彩的部分了。‘汝容許陰鬱之汙濁’,啊,真是一句比詩歌還要動聽的……▍▍[”
“是這樣的。我的朋友。”我深吸一口氣,打斷了費奧多爾:“你不能僅僅靠一卷錄像帶,來告訴我,他們是什麼樣的人。除非你有更為真實的、無法偽造的、可以讓我親眼目睹的,證據,不然我——”
而他像我打斷他那樣,同樣打斷了我:“如果你想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
他說。
“不然晴子小姐以為,我現在為什麼可以出現在這裡?我一點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正麵對上無論是您的太宰先生還是中原先生。因為他們在忙著處理彆的東西——彆的,必須要被黑手黨以最殘忍的手段報複回去的——東西。”
“……東西?”
“是的。在我們看來,有些是‘人’的存在,對於那位首領大人和他的最高乾部而言,隻是‘東西’,或者‘垃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