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Silent night。
蘇成意的心情沉重得簡直像是灌滿了鉛,連雪飄在身上,都感覺不到寒意。
此情此景,也不想再回學校。
他站在原地等出租車,陳錦之這時候恐怕已經到機場了,而他耳邊還回蕩著她走之前那幾句話。
“是因為友誼長存嗎?”
這句話實在是太直擊痛點了。
蘇成意想,如果是普通同學,甚至說關係好一點的朋友,要求他玩這個遊戲,他多半也是不會同意的。
隻是因為對方是楚傾眠,他才下意識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抱一下嗎”,甚至還對於楚傾眠的猶豫感到困惑。
這當然不是因為所謂的友誼長存。
蘇成意心裡清楚,所以陳錦之也清楚。
所以他那些看似合理的借口,都顯得十分蒼白而可笑。
他究竟是怎麼會以為能騙過陳錦之的?
“等你想清楚了之後再聯係我吧。”
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呢,大約是代表著現在即使追上去也沒有意義?
蘇成意在夜色中歎了口氣。
該怎麼想清楚。
出租車停靠在路邊,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這才後知後覺裸露在外的手指已然被凍得發僵。
隨口報了個地址,蘇成意看著窗外燈光影影綽綽,心緒也跟著起伏。
曾經他以為自己已經想清楚了。
重活一次,他不想留下遺憾,因而所求圓滿,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是他顯然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愛情是條真正意義上的單行道,那些能夠接受第三者存在的關係,不叫愛情。
蘇成意捫心自問,他的確是同時愛著兩個人,他在佛前誠心發過誓的。
可事實上他隻考慮到了自己,兩個女孩會因此付出多少、失去多少,他似乎從來沒有好好想過。
倘若要維持這樣的關係,所要付出的代價是她們的真心和全部的自我。
那麼,他心心念念所求的圓滿,又是否是真正的圓滿呢?
從意識到這件事之後就堅定不移的蘇成意,在這個風雪交加的平安夜,頭一次產生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出租車的目的地是遊戲工作室。
蘇成意付款下車,走進樓道。
這個點,何悟非大概率已經睡了,他將鑰匙插進鎖孔,小心推開門。
一股濃烈的酒精味撲鼻而來。
這家夥似乎又趁著過節大喝特喝了一頓。
客廳昏暗,隻有落地窗外的LED廣告牌亮著微弱的光。
落在蘇成意的眼裡就和伸手不見五指沒什麼區彆,他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
原本以為會是滿地酒瓶的頹廢場麵,但出乎意料的,到處都很乾淨。
餐桌上還有半瓶威士忌,瓶口封得很好,看來是沒喝完留下來的。
玻璃杯也清洗好了,排排放著。
酒品還真不錯,蘇成意忍不住想。
他換了鞋子,拉開椅子坐下。
這時候有點想和彆人說說話,但他也不可能去把已經睡了的何悟非薅起來吧?
未免太沒品了。
“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何悟非睡眼惺忪地坐到蘇成意旁邊,見他穿得單薄,又打開了客廳的中央空調。
他自己平時是不會開的,因此搗鼓了五分鐘才確定出風口是暖風。
蘇成意把威士忌的瓶口重新打開,給自己倒了半杯。
“哎,少來點,這酒度數蠻高的。”
何悟非抬手想攔,但看到蘇成意低垂的眉眼,還是放下了手。
感覺麵前這人似乎心情不太好。
蘇成意晃了晃酒杯,隨後毫無預兆地仰頭喝了一大口。
何悟非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出聲,他就已經被嗆得連連咳嗽了。
“究竟是怎麼了?”
何悟非遞過去一張紙巾,又把椅子拉近了點,語氣關切。
蘇成意還是第一次喝這種濃度的酒,簡直像小刀喇喉嚨一樣的感覺。
他緩了一下,才嘗試著開口,嗓音都啞了幾分。
聽完今晚這驚心動魄的修羅場過程之後,何悟非隻覺得天靈蓋都在顫抖。
這未免也太刺激了點,和在珠峰上走鋼索有什麼區彆?
“所以.陳錦之知道你和楚傾眠的事了?”
“也不全是。”
蘇成意想了想,應該隻是察覺出來了不對勁,還不知道具體到哪一步了。
一直以來,他在陳錦之麵前從不避諱兩人的男女朋友關係,一部分就是因為明星這個身份所帶來的阻礙,即使他承認了,兩人也隻能是地下戀。
而在楚傾眠麵前總是回避,是因為兩人的身份是普通的大學生。
雖然現在學校的傳聞裡兩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情侶了,但最後這層窗戶紙捅破了的話,總歸會帶來一些麻煩。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何悟非尚存的酒意已經完全被嚇跑了,他現在非常清醒。
自從來了這邊以後,他就有意識地在減少喝酒抽煙的頻率。
今天是因著平安夜這個由頭,他就小酌了一會兒,準備好好睡一覺。
沒想到才剛睡著,就有個失魂落魄的新任酒鬼找上門來了。
“我不知道。”
蘇成意盯著杯子裡的酒精看,燈光下呈漂亮的琥珀色,讓人想象不出來它的味道會讓人那麼難以接受。
何悟非瞧著他的樣子,歎了口氣,給自己也重新倒了小半杯。
“但是,想繼續瞞下去,恐怕不太可能了吧?按伱的描述來看,陳錦之那麼聰明,根本騙不了的。”
蘇成意微微點頭,這次修羅場恐怕隻是證實了她原本就存在的那些懷疑。
何悟非的話原本到了嘴邊,看著蘇成意的神情,忽然就又有點說不出口了。
他想說,那你現在要在兩個女生之間做抉擇了嗎?
又覺得在這種時候問出這個問題未免有些太殘忍了,隻好作罷。
良久,隻是跟他碰了碰酒杯。
蘇成意當然知道何悟非想說什麼,他自己也在想這個問題。
可是他要怎麼選?
當初不就是因為無論如何都選不出來,才走上了現在這條不歸路的嗎?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今晚淋了太久的雪,總之他很快就頭痛了起來。
“好了,彆喝了。”
何悟非重重歎了口氣,起身從廚房拿了個蘋果過來。
蘇成意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困惑,大約是奇怪這家夥居然還知道過平安夜。
何悟非低頭咳嗽了一聲,一邊削皮一邊解釋道:
“是給許知寒買的。”
“.”
此等純愛戰士麵前,蘇成意感覺自己的良心再次受到了嚴厲的拷問。
不知道許知寒知道她的蘋果被酒鬼吃了會是什麼感受。
會不會氣到顯靈啊。
蘇成意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吭哧吭哧啃蘋果。
“聖!誕!快!樂!”
本來就有點心虛,此時窗外傳來的歡呼聲更是嚇得蘇成意一個哆嗦,差點把蘋果扔出去。
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客廳的掛鐘。
原來如此,零點到了。
對麵的商場正在搞活動,因而聚集了許多人。
蘇成意起身走到窗前,腳步有點踉蹌。
對麵是一副很熱鬨的場景,穿著聖誕老人服裝的工作人員提著袋子,把裡麵的禮物拋灑出來,使得人群一齊哄搶著。
小情侶們擁抱在一起,互相祝福,聖誕心願是可以永遠在一起。
《First Love》的前奏適時響了起來,停了好一會兒的雪又開始下了。
蘇成意伸出手,溫度差很快帶出一個白霧手印,冰涼的玻璃將窗外的一切隔絕。
這首歌他從小就很喜歡,還不懂得羅馬音是什麼的年紀,硬是一個詞一個詞的學了下來。
今天聽來,卻少了些溫暖,滿是遺憾的味道。
聖誕節原本應該是個美好溫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