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值班的保安是個新麵孔,蘇成意探頭看了一下廳內,問道:
“你好,王大爺在嗎?”
印象中之前也有年輕人來入職保安,但是那是個非常正經而且對工作熱情的人。
現在廳裡躺著這位看起來可不像。
年輕保安掀起眼皮看了外麵一群沒穿校服的“社會人士”,立馬懶洋洋地說:
“有事兒登記,沒事兒彆在門口晃悠。”
徐洋“嗬”地一聲笑了出來,衝著蘇成意擠眉弄眼道:
“意總,你什麼時候再就業了?”
“.”
蘇成意當然知道他什麼意思,這保安待人接物的態度跟他有得一拚。
主打一個生人勿近,後果自負。
“我們是上屆畢業的學生,事先跟在校老師李璐溝通過了,你可以打電話確認。”
蘇成意麵不改色地扯完謊,又重新問了一遍他關心的問題。
“王大爺在嗎?”
給他帶的茶葉還揣在兜裡呢。
“伱先彆急,等我打完電話再說。”
保安毫不慌張,在教師電話本上一頁頁的找。
“哎喲我,大兄弟,不就在這兒嗎?我隔著八百米外都看著了,這家夥這麼急人呢。”
徐洋半個身子都趴了進去,指向本子的一角。
“出去出去,再進來小心我電你昂。”
保安把這大塊頭從窗戶推出去。
“我這門都要被你壓垮了!”
蘇成意的問題又一次被無視,他索性後退兩步,打量了一下門口的門禁。
這個高度的話,好像撐一下就跳過去了。
“喂喂喂,蘇成意!不準打壞主意。”
他犯罪的意圖太過明顯,很快被楚小班長嚴令禁止。
於是幾人隻好站在原地等著這位保安跟李璐通完電話,又在本子登記了個人信息,千難萬險,才終於被放行。
“咱們學校以前門禁有這麼嚴嗎?”
韓冰不禁感到幾分困惑。
“不知道,早知道走後門了。哎,意總你知道嗎?咱們學校後門有個狗洞,我回回都從那走”
徐洋想到那些跟教導主任鬥智鬥勇的崢嶸歲月,一時有些感慨。
韓冰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得了,現在知道為什麼門禁嚴了,就是有你這種禍害在。”
今天天氣好,一中的橘白色教學樓在陽光下被鍍上了一層光暈,夢幻又漂亮。
脫離了高中生這個身份之後,再回頭看自己生活學習了幾年的環境,感受又有不同。
走在熟悉的林蔭道上,蘇成意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麼楚傾眠會懷念高中生活了。
她原本就是個念舊又長情的人。
另外一方麵,在公立高中就讀才是她自己選的,比起條件優渥的私立學校,在管理嚴格、學業繁重的這裡,她反而才是自由而且快樂的。
李璐現在所帶的還是高三年級的衝刺火箭班,因此連辦公室都沒搬,還是熟悉的A棟。
一切都沒什麼變化,休息區,圖書室,掛著打雞血橫幅的三層欄杆,還有寫了優秀學生寄語的告示牌。
蘇成意還記得自己一時興起在牌子上添上去的那句打油詩。
養娃不讀虛,不如養頭巨。
說起來也是,不是因為這一時興起,自己說不定都不會認識徐洋。
誰能想到初見時身邊一堆小弟、拽得二五八萬的少爺,現在的形象是樸實無華的大聰明。
去年那塊寫著五言律詩的牌子早就被撤走了,現在是本屆高三學子寫的。
蘇成意大致掃了一眼,大部分都很正經,是一些名言警句。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隻要你擠,總是有的。”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除了藏在最角落的一句話。
“FUbsp;THIS SCHOOL.(去他媽的學校。)”
雖然沒有署名,但總覺得自己好像知道罪魁禍首是誰呢。
蘇成意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
雖然但是,能來這裡寫寄語,側麵說明學習成績還不錯了,也算是有進步吧。
現在是自習課時間,整棟教學樓都很安靜,被熟悉的氛圍所感染,幾人不約而同地把上樓的腳步放得很輕。
李璐的辦公室門虛掩著,似乎是接到保安電話後特地打開的。
楚傾眠豎起手指倒數。
“三,二,一!鏘鏘~老師好!”
四個人一下就全擠進了辦公室。
沒想到椅子轉過來,上麵坐著的是王婷婷。
半年沒見,她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還是笑容溫婉,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好久不見,同學們。”
“好久不見,王老師。”
蘇成意微微頷首。
“婷老師!”
作為小課代表,見到最喜歡的科任老師,楚傾眠顯然非常開心。
她把準備的花束小心放到桌上,就撲過去給了王婷婷一個擁抱。
蘇成意看著辦公桌上熱氣騰騰的咖啡杯,還有一本張愛玲的《半生緣》。
真是悠閒啊。
而桌子的另一邊顯然是屬於這個辦公室真正的主人的。
堆疊起來的試卷,各種報名登記表,以及寫到一半的會議發言稿。
同樣是老師,同樣是重點學校的重點班的老師,可能這就叫做人各有命吧。
“你們李老師最近可忙得很哦,剛剛保安的電話也是我幫忙接的。”
王婷婷從抽屜裡拿了一疊紙杯,又拿出自己手磨的咖啡,給他們每人都衝了一杯。
“啊?為什麼呀。”
“很不幸,她又再次成為年級組長了。”
王婷婷攤了攤手,表情痛惜,語氣卻帶著笑。
“原本呢,應該由這一屆學生原本的年級組長繼續帶隊的。但是彭老師主動要求卸任了,不僅如此,他連班主任都不當了。”
說到彭老頭的事情,王婷婷推了推眼鏡,意味深長地遞給蘇成意一個眼神。
蘇成意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自從上次在許知寒的墓地前麵狠狠嚇唬了彭老頭一頓之後,他似乎有點嚇破膽了,一直以來都很信任的“大師”也變得不可靠起來。
因此塵封的往事所帶來的良心不安終於擊潰了他的精神狀態。
彆說從前那些在教書事業上的野心了,光是正常的生活都成了一種奢侈。
蘇成意並不覺得他可憐。
都是自找的,像他這種人根本就不配為人師。
就像當時在墓地裡說的一樣,他要為許知寒的死負責。
而現在他就正在用餘生的忐忑不安來贖罪。
“你們李老師這個點在巡樓呢,可以去偶遇一下。”
王婷婷笑眯眯地說。
這位老師一擺出這樣的表情,就讓人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蘇成意莫名感覺後背發涼,上一個給人這樣感覺的還是陳錦之。
都是八百個心眼子的千年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