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問題沒有蘇成意想象的嚴重。
他打電話向牛叔叔求助的時候,對方淡定極了,絲毫沒有對愛車出了故障的擔憂。
“老毛病了,莫慌。”
朱阿姨也在一旁幫腔。
“是啊是啊成意,他那玩意是這樣的,鼓搗鼓搗就好了,彆著急嗷!”
隨後牛叔叔就像是念魔法咒語一樣念出了一通神秘的操作指引。
蘇成意雖然不理解,但是表示尊重。
畢竟是人家車,眼下也沒有彆的辦法,姑且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捶打方向盤,敲擊引擎蓋,長踩油門刹車各三秒.
沒想到在一通看似毫無關聯也毫無科學道理可言的操作之下,汽車還真的重新啟動了。
蘇成意和旁邊監視的交警登時都又驚又喜,仿佛完成了火箭升空一樣的偉業,就差相擁而泣了。
畢竟車子在這兒拋錨,對兩人來說都是很大的麻煩。
林桐和林姐姐還不知道在哪個水坑裡望眼欲穿地等著他呢。
想到此處,蘇成意不再耽誤,一腳油門加速。
終於抵達橄欖區的時候,眼前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更糟糕幾分。
作為以臟亂差著稱的貧民窟,這裡的排水係統顯然是不過關的。
所以在城區的積水尚可接受的時候,這裡幾乎已經是一片汪洋了。
行人都挽起褲腳,淌著水在街道上穿行,初初一看,水深已經沒過了腳踝。
這一片區域還是水泥房,再往裡進,來到林桐家這一片的時候,情況就更糟了。
往日裡緊密貼合而立的大片紙板房仿佛已經原地消失,裸露在外的隻有形形色色的簡陋家具。
簡直像是有龍卷風過境似的,拚湊而成的房子們都被風卷拔地而起帶走了。
蘇成意懷疑從前這些紙板房或許就是互相依附著而存在的,所以一損俱損,隻要有一片倒了,剩下的也就全部傾倒了。
住在這裡的人們要比水泥房那邊更加狼狽,因為落腳之地已經不複存在的同時,他們還要搶救自己家裡那些為數不多的財物。
空氣中漂浮著下水道泛水的臭味,混合著鐵鏽泥腥味,實在是不好聞。
但還有許多人不顧這些,神情麻木地不斷在水裡伸手撈著東西。
這種時候,說實話也不管到底是誰的東西了,誰撈著就是誰的。
蘇成意看著眼前忙亂嘈雜、毫無秩序可言的情況,深吸了一口氣。
因為提前通過電話,所以他很快就在人群之中找到了林桐和林知婉。
兩人都縮在公交站牌下麵,這樣的大雨下,站台的屋簷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兩人已經都被淋成了落湯雞。
唯一一把格紋雨傘沒有罩在兩人頭上,而是罩在腳邊的編織袋上。
蘇成意不再猶豫,抽出雨傘下了車。
車門一打開,豆大的雨滴就撲麵而來,打得人頭腦發蒙。
蘇成意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耳邊霎時響起了華仔的歌聲。
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我的心仿佛被刺刀狠狠地宰
“意總!”
林桐看到他,像是終於看到救星一樣鬆了口氣。
蘇成意加快腳步走到公交站牌下,淌水走路並不輕鬆,兩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比起全副武裝的他來說,這對姐弟看起來像是逃難的難民似的,狼狽極了。
可是兩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喜悅的,隱隱發亮,帶著信任和感激。
在這種時候,才會讓人意識到林家姐弟長得真是極像。
蘇成意被這樣純真良善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把手上的傘遞給林桐。
“拿著。”
林桐見他身上穿著雨衣,便點頭接了過來,準備要拿給身旁的林姐姐。
下一秒,蘇成意解開領口的扣子,隨手把雨衣罩到了林知婉腦袋上。
林知婉慌慌張張地搖頭,要把雨衣還給他。
蘇成意卻無視了她的反抗,徑直往前走了兩步,拿起撐在地上的格紋傘。
這一下才發現傘骨居然有兩根都是壞的,已經彎折成軟趴趴的角度。
蘇成意微微一頓,隨後像是沒發現一樣把傘拿了起來,另一隻手順勢提起巨大的編織袋。
林知婉很是擔心他拎不動的,裡麵可是塞著亂七八糟的不少東西。
這場雨醞釀了多久,她就擔心了多久。
事實上,每次天氣陰沉下來的時候,她就會憂心忡忡,害怕脆弱的棲息之地被一朝摧毀。
現在,這樣的擔憂終於還是成真了。
好在這樣杞人憂天的心態使得她有所準備,將家裡稍微值點錢的東西都提前收了起來,不至於像現在周圍的人一樣,在水裡慢慢打撈。
那難度不亞於大海撈針。
讓林知婉出乎意料的是,蘇成意拎起編織袋的動作輕巧得像是拎起一袋空氣,他麵不改色地揚了揚下巴示意。
“車在那邊,走吧。”
“好。”
林桐身上的書包塞得滿滿當當的,打了前陣。
“意總小心點,水裡可能有尖銳的東西,走的時候先輕輕踩踩試試看。”
“嗯。”
蘇成意打著把小破傘,擋雨的作用隻能說是聊勝於無。
雨衣寬大厚實,林知婉很瘦,輕易就被罩得嚴嚴實實的,她心裡卻一點也不輕鬆。
雨滴落在蘇成意身上,就像砸在她心上一樣隱隱作痛。
可他很是固執,再怎麼說要還給他,也是不會聽的。
其實這個承載了林家姐弟所有家當的編織袋並不輕。
蘇成意手上掂量了一下,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結論。
隻不過他最近天天泡在箭館裡,拉弓引弦是很消耗體力的,所以在此同時,也高強度地鍛煉了臂力。
這段時間練下來,他雖然看起來還是和從前一樣清瘦,但體能其實上升了不少。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就是林知婉的眼神太直白了,明晃晃的擔憂,溫婉的眼睛裡分明寫著“太沉了你拎不動的還是我來吧”。
好家夥,就算再弱不禁風的男人被她這樣一盯,也得啟動後備隱藏能源,死都要煥發出第二春來。
蘇成意把編織袋放進後備箱裡,林桐匆匆把傘舉到他頭頂,把他護送進駕駛座。
密閉的車廂將狂風驟雨隔絕在外,但濕冷的感覺卻後知後覺地蔓延了上來。
蘇成意打了個激靈,趕緊抬手把空調暖風打開。
溫熱的暖風拂過,三個人這才感覺重新活了過來。
和預想中可能會塞車的場麵不同,整條街就隻有他這輛車停在這兒。
也是,這種情況願意接單過來的司機,除了大善人就是大傻子。
事實證明,這兩種人都非常少。
而像林桐這樣還有朋友可以求救的情況也不多,畢竟住在這裡的大都是外來人口,在整座城市裡僅存的人際關係就是雇主或者鄰居。
此時鄰居紛紛自顧不暇,雇主就更指望不上了。
打工人遇到困難,難道會求助領導麼?
稍微緩過來之後,林桐馬上就扒著座位道謝:
“意總,真是謝謝你。我實在沒辦法,不知道該找誰了。”
蘇成意把濕漉漉的頭發抓到腦後,漫不經心地搖搖頭。
“我們之間不用談這些,你有事,我是一定會來的。”
劉海抓上去之後的蘇成意眉眼更添了幾分淩厲,顯得成熟了不少。
說起這種話的時候,就讓人覺得莫名安心。
林桐微微一怔,覺得成為大學生之後,意總似乎更加適配“意總”這個稱呼了。
林知婉局促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角,嘴唇緊緊抿著,眼裡滿是打擾他麻煩他的歉意。
蘇成意最見不得她這樣的神情,讓人心裡怪難受的。
他咳嗽了一聲,不自然地轉移話題。
“大飛哥小飛哥他們怎麼樣?沒什麼大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