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過來之後,他趕緊給陳錦之打電話。
“喂?”
“蘇老師,我在車上沒下來呢。
嗯,大爺和大娘太著急了,直接把東西塞進車裡就開車跑了,好像忘了我還在裡麵。”
陳錦之聽起來並不慌張,隻是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她那邊還能傳來三輪車行駛的聲音。
怎麼說呢,方才看著明明就是普通的三輪車啊,這引擎怎麼響得跟個拖拉機似的.
“好好好,我馬上追過來。”
蘇成意瞧著前麵小販們揚長而去的車尾燈,幽幽歎了口氣。
跑吧,還能怎麼著。
他隨手把棒球帽重新蓋到頭上,邁開腳步。
三輪車隊們速度並不快,或許是因為載著鍋碗瓢盆一類的,光是勻速形式就已經晃晃悠悠的很危險了。
蘇成意隔著老遠就看到有個平底鍋已經掉到了地上,被繩子連著叮叮咣咣地拖行。
大半夜還出來擺攤的,大多是小本生意,掙錢並不容易,這些餐具一類的要是壞了,就又得是一筆額外支出。
蘇成意深吸了一口氣,加快速度,趁著一個拐彎的檔口,終於趕上了大部隊。
他彎腰把這個一路遭了老罪的平底鍋撿起來,小心地塞回三輪後層層疊疊的鍋碗瓢盆縫隙,這下卡得正好,不會再掉了。
這些學生們雖然上了一整天的課,但精神都很好,一路跑過來氣都不帶喘的,還在嘻嘻哈哈打趣。
“我靠,我這臭豆腐都給炸成老豆腐了。”
“嗨,可說呢,我這土豆片已經烤成薯片了!”
“不是,你倆先等等。炒飯哥人呢?!他抄近道跑啦?我的飯!”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青春啊。
蘇成意從他們之中穿行而過,登時感覺自己垂垂老矣。
人一旦沾上了班味,就很難再有這麼青春的氣息。
——不過自己好像從上學開始就一直是這樣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了。
他繼續往前跑了幾步,終於看見了鯛魚燒的車位。
進入這條巷子之後,大部隊的車速變慢,蘇成意甚至還有空給自己的兩個鯛魚燒翻了個麵。
“師傅,還用加什麼嗎?”
他很沒有眼力見地問道。
“撒點兒糖粉!”
師傅一邊行駛,一邊通過後視鏡視察周圍,一邊還能騰出時間指揮他操作。
看起來不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情況了,是個正兒八經的戰場老兵。
於是蘇成意很聽話地舀起紅糖粉往鯛魚燒上均勻撒去。
紅糖粉被熱量融化在餅皮上,像是魚身上的花紋,濃鬱的甜香撲鼻而來。
好家夥,感覺這一趟下來他都能出去擺攤兒了。
今天這個故事為大家講述了一個道理。
萬家燈火冷寂時,街道晚風昏暗處,追著車跑的不一定是追燕子的豬頭。
還有可能是追烤冷麵的學生。
或者是追女朋友以及鯛魚燒的蘇成意。
而這群人顯然追出了比豬頭還堅定一百倍的步伐。
眼神一個比一個堅定,為了一口熱乎吃的可以完成一次魔都市馬拉鬆。
燕子沒有你我怎麼活啊燕子!
終於在另一條街的拐角處,大部隊終於抵達修整地帶,停止了本次逃亡。
蘇成意感覺剛剛咽下去的辣椒和醋在胃裡好一陣翻騰。
上次跑這麼遠,好像還是跟何悟非在橄欖區上演你追我趕的貓鼠遊戲那次。
學生們終於拿到了各自的小吃,正彼此嘲笑著誰的烤串更糊。
他們絲毫不覺得倒黴,隻是覺得好玩。
“辛苦了哈小夥子。”
鯛魚燒師傅喘著粗氣,把兩隻來之不易的鯛魚燒遞過去,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師傅你明明是騎車的為什麼看著比跑步的還累?
蘇成意把裝鯛魚燒的紙袋揣到口袋裡,沒有問出這個問題。
而前麵不遠處,賣餛飩的大爺大娘也在打開後門的時候看到了莫名搭了一趟順風車的陳錦之。
這家夥似乎也沒有要求救的意思,坐在後麵很是淡定地吃餛飩。
這一會兒功夫,已經把她的那碗清湯小餛飩給吃得見底了。
蘇成意找到她的時候,她和這些學生一樣,一點沒有介意的意思,隻是笑得眉眼彎彎。
“真的沒事啦,是我自己沒反應過來。您做的餛飩很好吃。”
儘管如此,大爺大娘還是一臉歉意。
大娘粗糙的雙手在圍裙上反複擦拭,歎著氣說: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嚇壞了吧?
哎呀,怪我倆太著急了。上次桌椅板凳被沒收了,唉.”
“你說這乾啥!”
大爺匆匆打斷了她,似乎不願在外人麵前提起這些事情。
“小夥子,餛飩錢就不用給了。實在是抱歉,抱歉。”
蘇成意搖搖頭,從口袋裡摸出一張鈔票。
大爺趕忙擺手推拒。
蘇成意打量了一下四周,正色道:
“其實我們本來就該往這邊走的,您搭了她一程,我應該給您付車費。”
大爺一愣,顯然沒想到這人能說出這種角度清奇的話來,一時間也辨不出真假來。
“這邊兩碗餛飩!”
有追過來的學生大聲點單。
他們顯然是常客,已經輕車熟路地幫大爺大娘把桌椅板凳從車上卸下來了。
“好好好,等一下啊。”
大爺看著這幫小子毛手毛腳的,生怕給他的椅子腿撅折了,趕緊上去搭手。
大娘正忙著把鍋燒熱,問新來的兩個學生要不要辣椒。
蘇成意見狀,把手裡的錢放到車內那種桌子上,用醋瓶壓住。
趁著兩人忙起來沒注意,他才轉身拉著陳錦之悄悄離開。
儘管看起來是件蠻好玩的事情,但倘若仔細想想,做個生意也實在不容易。
這一趟下來都搞得像是在拍速度與激情似的,大爺大娘一把年紀,著實也算魔鬼訓練了。
方才說恰好該往這邊走的話是隨口胡謅的,蘇成意並不知道這是哪。
雖然前生在魔都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但他的活動範圍也就隻是從公司到家裡兩點一線。
幾乎是沒出過市區的,這邊雖然不算郊區,但也遠遠不是市中心了。
眼前的小巷子倒是有點像棠安的老城區,路燈昏黃,寂靜得隻能聽到兩人的腳步聲。
蘇成意側頭打量了一下陳錦之,她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低頭哼著歌。
夜風將她小聲哼出來的曲調帶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蘇成意嘗試著聽了一會兒,確認是從沒聽過的歌。
這可不太尋常。
雖然看起來不像,但是蘇成意其實是個中華小曲庫。
畢竟外公是個水平很高的音樂家,是可以在音樂家前麵加上“著名”兩個字的程度。
蘇成意或許繼承了一小部分天賦,所以唱歌並不跑調,學起樂器來也算是輕鬆。
這也是為什麼他可以把那些前生聽過的歌原原本本複原出來的原因。
而對於社恐來說,出門的時候摘掉耳機基本可以算是一種酷刑。
前生的蘇成意基本沒多少愛好,買耳機算是其中一個,他有一個專門的設備架用來陳設各種耳機。
所以隻要是不需要接收外界聲音的時間,他基本上都在聽歌。
這就是他曲庫的來源。
而陳錦之現在哼這一首,他好像真沒聽過。
“是什麼歌?”
他忍不住問道。
聞言陳錦之似乎有些意外,她笑著反問道:
“蘇老師沒聽過嗎?”
“嗯,好像沒有。”
蘇成意搖搖頭。
“這首歌叫.”
陳錦之微微一頓,回想了一下這首歌的中文名字。
“《再次重逢的世界》,很經典啦,是公司當時選拔練習生的考核曲。”
她保持著若有所思的表情,又接著哼了幾句。
“
我想要轉達給你,雖然那悲傷的時間全消散後你才聽見,
閉上眼睛感受吧,那悸動的心,和我望向你的那眼神。”
原來是韓語歌,難怪聽不懂,蘇成意想。
不過陳錦之唱得實在好聽。
音樂無國界,是因為即使聽不懂歌詞的含義,也能體會到其中所含的感情和力量。
“那伱在考核的時候一定表現得很好吧。”
蘇成意說。
瞧著她那尖酸阿姨和腦癱生父也不像是會花錢讓她進公司的樣子。
“嗯,當時都說對於外國訓練生來說,考核標準會更嚴格一些。
沒有公布具體分數,但我想大約是擦線而過吧。”
陳錦之低著頭,笑意淺淺。
夜風四起,她發梢輕揚,漂亮得不像世界上會存在的生物。
倒像是神話傳說裡的妖怪。
不過陳錦之如果是妖怪的話,也應該是有好幾千年功力,每天就負責接受小妖們上供的那種。
想要什麼都能得到,不會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