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洋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你,你瞧你把木頭嚇得!”
韓冰第一時間拍了徐洋一掌,隨後看向其他人的表情多出了幾分歉意。
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意識到,但她此時的行徑大有:“我家狗子沒拴好真是抱歉抱歉太抱歉了”的意思。
蘇成意遞給林桐一張紙巾,他接過紙巾連連擺手。
“對不起不小心嗆到了。”
其他人倒是沒太在意他這反常的行為,因為木頭本來就臉皮薄又容易不好意思,徐洋那無厘頭的話說得直白,他會嚇了一跳也很正常。
隻有林桐自己知道,嗆到是真嗆到,隻有不小心是假的。
他借著咳嗽的由頭,捂住臉,悄悄歎了口氣。
其實這段時間沒太跟大家一起活動,學習忙是真的,但說到底也才大一,不至於連幾頓飯的功夫都抽不出來。
更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姐姐的事情。
自從上次留宿蘇成意家裡,偶然窺見那個秘密之後,他就一直覺得有點無法麵對他們。
林桐沒談過戀愛,但他並不遲鈍,反而在這些事情上很敏銳。
所以他才會那麼早就看出來楚傾眠喜歡的人是蘇成意,也早就看出來徐洋和韓冰是雙向暗戀。
同樣的,輕易就看出來自家姐姐看蘇成意的眼神,絕對不清白。
唯有這一次,他倒是希望自己可以遲鈍一點。
平日裡或許是顧及到有其他人在場,姐姐常常有所收斂和掩飾。
但那天晚上,萬籟俱寂之時,她的眼神將那些隱藏的感情表達得一覽無遺。
林知婉不會說話,所以她的眼神更不會騙人。
很難形容有了這個驚人的發現之後林桐是什麼感受。
從前,林桐是很希望姐姐可以有喜歡的人的。
因為姐姐在他的事情上實在犧牲太多付出太多,林桐自從懂事開始就一直覺得對不起她。
她犧牲了上學的機會,在工地上做著那些男人都嫌累的活,一肩攬過了所有的責任。
可她也隻比自己大三歲而已。
她本來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樣過好自己的人生,不必將那麼美好的青春年華蹉跎在烈日下的一塊塊紅磚上。
如果像是鄰裡所說,這些本來就都是她身為姐姐的責任,而弟弟可以在工作之後加倍彌補她的話,那麼林桐真正擔心的事情卻是——他覺得姐姐並不期待著那樣的日子到來。
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隻是因為有這份責任在,這些年來,她就像是被上了枷鎖的犯人一樣在踽踽獨行。
而哪天這個枷鎖可以卸去了,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這個世界。
林桐一直、一直在擔憂著,所以他希望姐姐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她原本就有喜歡彆人和被彆人喜歡的權利,“遵從媽媽的遺願將弟弟養大成人”並不是她活著的全部意義。
但是
她又偏偏喜歡上了這樣一個人。
林桐無語凝噎,卻又覺得合情合理。
一眼能望得到頭的、陰暗無光的人生裡,忽然出現的、仿佛可以拯救世界的那個人。
會喜歡上他是必然的,宿命般的結果。
而蘇成意是肯定不知道這一層的,其他人也不會知道。
所以全世界就隻有他和姐姐知道這個秘密。
林知婉喜歡蘇成意這個秘密。
一想到這件事,林桐的心裡就沉悶而苦澀。
因為他知道,這兩人之間沒有結果,沒有任何可能。
而在這一點上,姐姐一定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所以她又該有多痛苦呢。
她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
已知結果之後再往前推,林桐才從細枝末節裡察覺到了那麼多苗頭。
或許是第一次見麵的對視,或許是助聽器修好重新聽到聲音的那一秒鐘,或許是知道他有可能會來之後掩飾不住的期待和欣喜,或許是在他麵前下意識藏起來的因為長凍瘡而變得不好看的手指.
那麼,一個人懷揣著這樣無望的喜歡熬過那麼多漫長的日夜,是什麼樣的感覺?
如果蘇成意沒有喜歡的人,如果世界上沒有楚傾眠和陳錦之,那他們之間會有可能嗎?
林桐偶爾會這樣想,但又會勒令自己打消這個想法。
或許在另一個平行時空會吧,但現實世界裡木已成舟,這個秘密永遠都隻能是秘密。
因為不能宣之於口,所以連結局都不會有。
一想到這些,林桐就覺得很難過。
姐弟之間的默契讓他很清楚,林知婉向來很會忍耐,也善於付出。
她的喜歡很純粹,隻要對方幸福就好。
而她隻要遠遠看上一眼,就會覺得也很幸福。
世界上不會有人的感情比她更純粹,更呆板。
不去爭取,不求結局。
林桐又歎了口氣,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努力將揪心的情緒掩飾起來。
蘇成意側頭瞥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問:
“怎麼了?”
“沒事.”
林桐隻是搖搖頭,勉強一笑。
蘇成意雖然奇怪,但也知道要問也不能在這張飯桌上問,心想等私底下兩個人的時候,再問問好了。
另一邊,韓冰還在訓斥徐洋。
“再說了,人家正牌女友眠眠就坐在對麵呢,你怎麼敢說這種話的?”
後者縮頭縮腦的,不敢還嘴,隻好把鍋重新丟還給了蘇成意。
“意總,你找我姐有什麼事兒?倒是說呀!”
蘇成意清了清嗓子,卻沒有開口,而是先看了一眼旁邊的楚傾眠。
她似乎沒什麼表示,隻是安靜地切著牛排,手裡的刀叉閃著寒光。
瞧著倒是無事發生,假如忽視她盤子裡那塊已經是七零八落、碎屍萬段的精品牛肋排的話。
本來可能會讓人有點緊張的,蘇成意卻莫名被戳中了笑點,抬手習慣性地去捏她的小臉。
“這在拿牛排練手?”
“哎呀,乾嘛!”
楚傾眠沒料到這家夥竟然還笑,伸手想去推他,卻破綻儘出,被對方順勢按到了懷裡。
蘇成意控製住懷裡撲騰著抗議的小貓,轉過頭繼續說道:
“正事。不是要見你姐,而是要見君和的簡瀟簡律師,這樣說可以理解了嗎?”
他這話一出,除了神遊天外的林桐,其他人都鬆了口氣。
“嗨,意總你早說呀!我還以為伱要醬醬釀釀呢!我馬上幫你問問,彆急。”
韓冰“切”了一聲,重新開始吃盤子裡的意麵。
“為什麼不能找彆的律師?”
作為閨蜜,還是需要替她問得明明白白才行。
“因為事情比較隱秘,我目前還不想讓外人知道。”
蘇成意回答得很坦然,懷裡的小貓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安靜了下來,正仰起臉看他,模樣很是乖巧。
他剛一低頭,就有點被可愛到,忍不住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看什麼?”
楚傾眠原本還想問他具體是什麼事的,一時間又有點不好意思,雙手擋在他的胸口前把他推開,虛張聲勢地敲敲自己的餐盤。
“哼,我的肉都涼了呢。”
“不是你自己要切成這麼多塊的嗎?”
“因為我在想呀。”
“想什麼?”
“嗯想蘇成意要是敢像上次那樣左擁右抱吃鍋望盆的話,我就要把他切了稱斤賣!”
“嘖,好恐怖的女人。”
蘇成意嘴裡這樣說著,就把自己的椅子往旁邊挪了挪。
楚傾眠立馬又笑眯眯地黏上來,小貓一樣討好地蹭蹭他的下巴。
“哼,開玩笑嘛,我才不會呢。”
“那你會怎麼樣?”
蘇成意心念一動,低頭看她。
楚傾眠沒意識到這個問題裡麵所包含的深意,歪頭想了想。
“我會——”
她拉長音調,卻久久沒有下文,像是自己也拿不準自己會怎麼樣。
原本是想回答什麼“找高人詛咒你們所有人”“一哭二鬨三上吊”之類的玩笑話,但最後她卻隻是小聲說道:
“我會跑掉。”
“嗯?這是什麼受氣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