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跟我私奔吧(1 / 2)

直到此刻,蘇成意才真正明白了陳錦之經曆了些什麼。

要說起來,這些事情從前他也知道,可是從沒有細想過,事實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血淋淋地攤開在他眼前。

她在風雪之中跋涉了四年所積攢的一切都被毀滅得一乾二淨時,所有人都質疑、反對她的決定,沒有一個人站在她這邊。

於是陳錦之在對世界的困惑和對未來的迷茫中,跌跌撞撞地一個人走完了這樣的前半生。

那到底憑什麼這些都讓她受了呢?

蘇成意從一開始就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到現在更是想不明白。

每次以為一切都在好轉的時候,就有人會跳出來企圖把她拉回當初的泥潭裡。

她隻是想好好生活,到底礙著誰的事兒了?

或者說是因為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總纏苦命人?

去他媽的,想都彆想。

蘇成意咬著後槽牙想,他不信所謂的災厄和命運能纏著人一輩子。

就算是,他也會替她斬斷這一切。

就算熬到七老八十歲了,他手裡拄著拐杖才能勉強站穩,也會為此擺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陣勢。

或許是意識到身邊這位正在因為所看到的一切而心生熊熊怒火,陳錦之牽起他的手指晃了晃。

“你看到媒體發布的我媽媽的照片了嗎?”

蘇成意回過神來,下意識應了一聲。

“嗯,看到了。”

想到那張照片所拍下的畫麵,他又趕緊補充了一句。

“你媽媽長得和你很像。”

陳錦之輕輕一笑,點點頭道:

“是的,很多人都這麼說。”

關於自己的造謠和爆料,陳錦之看得心裡毫無波瀾,甚至還有心情截圖下來留作佐證。

唯獨這一條,她看得呼吸一滯。

她知道這張照片是在什麼情況之下拍攝的,甚至如果鏡頭再往左邊挪一點,就會拍到匆匆趕過來的陳錦之。

她那時候應該還背著書包,袖子上彆著屬於中隊長的紅袖章。

學校要求他們檢查工地的清潔情況,再過兩天就會有上級領導來視察。

陳錦之並不想參與這樣的事情,因為知道留媽媽一個人在家的風險很高。

她一旦發起病來,打砸東西也就罷了,有時候還會用頭撞牆,不是滿頭大包就是鮮血淋漓,駭人極了。

更糟糕的是她有可能會從家裡溜出去,而大街上什麼人都有。

許多小孩會追著她扔石子兒,罵她是瘋婆子。

所以每天下午,陳錦之都是在這樣的憂心忡忡之中度過的。

好在她腦子聰明,儘管有著這些生活上的麻煩事影響,學業上還是永遠名列前茅。

檢查工地的時候,她牽掛著家事,腳步匆匆,隻是走一個簡單的過場就給予了“A”的評價。

可惜和她搭伴的同學拿著雞毛當令箭,一片落葉也要記錄扣分。

陳錦之被他耽誤了回家的時間,非常罕見地垮了臉。

正要發作的時候,有住得近、已經回了一趟家的同學嬉皮笑臉地湊過來報信。

“陳錦之!你媽媽被警察抓走了!”

陳錦之馬上丟了掃帚,匆匆忙忙地往家跑去。

儘管比同齡人成熟,但心智終究還是小孩子,一聽到這樣的話,頓時嚇得六神無主。

一路上違反交通規則闖了好幾個紅燈,才看到自己巷子的路牌。

往日裡總是有許多中年婦女圍坐在這裡嗑瓜子,今天卻都沒影了。

因為都圍在另一邊看熱鬨。

陳錦之人小力氣也小,喊了好多聲“抱歉借過”“麻煩讓一讓”,才終於扒開人群擠到了前排。

舒望被幾個人高馬大的人圍在中間,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瑟縮著。

另一邊正在怒氣衝衝地控訴她的人是個常常在附近出沒的小販。

陳錦之說:

“我見過他,他賣的都是一些自己做的手工玩具,很受小孩青睞。

比如紙糊的風箏,竹條編的蚱蜢,或者毽子沙包一類的。”

蘇成意聽她說著,下意識反問道:

“你喜歡這些嗎?”

蘇成意記憶中,外公常常帶著他去買這些玩具,不過蘇成意並不感興趣。

一是覺得幼稚。

二是一旦玩起這些,必定會有自來熟的小孩湊過來搭話。

要麼是為了炫耀他自己的玩具,要麼就是拐彎抹角地想要一起玩耍。

因著這兩個原因,蘇成意自然是對這些玩具敬而遠之。

不過,陳錦之居然也會喜歡這些嗎?有點意外。

“當然啦,我那時候說到底也是小孩子嘛。”

陳錦之對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彎出一個非常好看的弧度。

“最喜歡的.是風箏。”

學校附近就有一片草坪,花花綠綠各類造型的風箏搖曳上天,小孩們牽著線“呼啦呼啦”地跑過,熱鬨極了。

但這些跟陳錦之沒多大關係。

有這個時間,她不如去小賣部幫忙看一會兒鋪子。

不僅可以賺個五毛一塊的改善一下夥食,還可以順帶把今天的作業寫完。

所以人群之中陳錦之總是目不斜視,最多最多,裝作不經意的模樣偷看一兩眼。

漫天的風箏飄搖,襯得天空廣闊極了。

“我有時候會想,風箏線斷掉的話,會飄到哪裡去呢?”

陳錦之偏著頭說道,她的眼神頗有幾分深沉。

於是蘇成意下意識以為她在想什麼高深的哲學問題,比如我生從何來死亡何處一類的。

陳錦之瞧他的眼神,忍不住低頭微微一笑。

“好啦,我其實隻是在想——如果恰好飄到我家陽台上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順勢撿走。”

這下蘇成意也被她逗得笑起來。

嗯,看來有時候還是會冒出來一些小孩心性的“壞心思”的。

“可惜一直沒有等到。事實證明,天上不會掉餡餅,也不會掉風箏。”

陳錦之輕輕歎了口氣,重新把話題拉回正軌。

“那個小販說,我媽媽拿了他的東西,又不給錢。問她話呢,她就隻顧著搖頭,也不回答。

圍在旁邊的人也不是警察,隻是社區人員。畢竟隻是這些小玩意,報了警也不會受理的嘛。”

“旁邊圍觀的人都因為這出鬨劇而笑得很開心,說這瘋女人要偷也不會挑個貴點的偷,偷這玩意能頂什麼用。

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生起氣來。

我覺得我努力了好久才讓附近的人認可她是一個‘不會犯罪的、人畜無害的病人’,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為什麼一定要給彆人欺負她的機會?”

陳錦之說到這裡,聲音微微顫抖,微紅的眼圈引得她眼尾的痣也淺淺泛紅。

“所以我衝上前去,擋在她麵前,大聲地問那個小販她到底偷了什麼,你們怎麼能這樣。

那個小販愣了一下,沒說話。

我猜恐怕是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小孩。

社區人員打圓場說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但是說到底也是偷,不能容忍這種風氣。”

聽著她的聲音,蘇成意好像能想象出來那時候的小陳錦之是個什麼模樣了,可能像一隻護食的小狼崽。

“然後我就把書包倒轉過來,從裡麵倒出一堆亂七八糟的零錢”

陳錦之噙著淚眼苦笑一聲。

“一角兩角的,說不定還有一分的。就說我賠給你們!你們不準抓我媽媽。

嗯.之後人群就散了。我不知道那時候有人拍了照片,不然肯定會如法炮製,逼著他刪掉。”

“回家路上我一直不理她,我沒有覺得丟臉,隻是覺得很害怕。

今天她隻是偷了這樣一個便宜的物件,如果她去偷彆人的金子呢?她真的會被抓走的。

她被抓走了,那我要怎麼辦。”

“她就這樣唯唯諾諾地跟在我後麵,裹著身上那件很厚的大衣,彆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和普通人不一樣。

直到進了家門口,她才叫住我,而且居然還嗬嗬笑了起來,我一時間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然後她掀開大衣,裡麵居然藏著一個風箏。

是小燕子的造型,經過剛剛那一出鬨劇,骨架都已經折斷了。

歪歪扭扭的,已經飛不起來。”

陳錦之低下頭,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從旁觀者的視角來看,這個故事的結局並不難猜,可是蘇成意還是聽得難受極了。

“後來鄰居告訴我我才知道,她沒有偷彆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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