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伴隨著一連串清脆的金屬脆響,身後拖著一大摞廢鐵的男孩尤基歡快的奔跑在大街上,逢人就說:“我有爸爸啦!我有爸爸啦!”
回收站鎮的居民大多是懷著笑意看著這一幕的——特彆注明,是恥笑。尤基的親生父親在好多年前就因為鋰病菌入侵生物腦,死了,留下了一個女人和七個孩子。
為了養活七個孩子,女人隻好賣了脊柱、小腦和腦橋,換了一輛工程機械。回收站鎮之所以叫回收站鎮,就是因為這裡挖出了一個“升華戰爭”時代的垃圾場,全鎮子的人都靠垃圾場的資源過活。有一些升華戰爭時代的合金之類的東西要往城市裡運,對運輸量的需求很大。
女人成為了工程機械之後,就沒有照顧孩子的手腳了。七個孩子裡,有四個陸陸續續的病死了,一個被稅收官當做基因稅收走,以保持人類基因庫多樣性。大兒子很早就去了城市裡討生活,隻剩下這個小兒子。他從小就是被欺負過來的。
大部分居民對尤基的“新爸爸”沒有什麼興趣。隻有幾個孩子毛手毛腳的推了尤基一把。尤基的身體倒在地上,發出“哐當”的巨響——這是廉價義體的特征。
“哈哈……沒爸爸的野種,你爸爸在哪兒呢?啊?倒是讓人看看啊?”
為首的一個大孩子哈哈大笑。
尤基哼了一聲,舉起懷裡的腦袋:“你們看!這就是我的新爸爸!”
這是一個……非常,非常淒慘的人頭。他的天靈蓋已經完全消失了,金屬顱骨的邊緣依舊扭曲,似乎遭受過巨力的蹂躪。裡麵是一團焦黑,似乎是什麼融化的殘渣,讓人懷疑生物腦還在不在。他以前應該有層仿生表皮,但現在隻剩下金屬的外殼,眼球被金屬的眼瞼收納。下頜骨也缺了一大塊。
大男孩愣了一下,然後爆發出巨大的笑聲:“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個死人頭!哈哈哈!和你還真配啊!死人頭!野種……哈哈哈!”
“才不是死人頭!”男孩非常生氣:“他還活著!隻要給他一點水,他的眼球就還能動!”
“哈哈哈哈哈哈……太可樂了!一個死人頭!”這下子,大孩子甚至連欺負尤基的興趣都沒有了。他狂笑著揮揮手,示意尤基快點滾蛋。
尤基抱著那個……或者說那半個人頭,快速向家裡跑去。
他是在垃圾堆的深處找到這個人頭的。他不小心挖進了一個新的柔軟區——那是戰艦的某種緩衝結構,高分子納米緩衝材料在這個時代還算值錢。這顆頭就躺在那裡。他先前還以為這算是比較稀有的垃圾,因此很是高興了一會。但在離開垃圾堆的時候,他失手將腦袋掉進一窪汙水裡。
然後,他看到這個腦袋的眼球動了一下。
“我一定會修好你的!”男孩對腦袋說道:“這樣我就有爸爸了。”
……
——我……
男人做了個夢,一個關於“武道”的夢。
夢中,刀光劍影。
矢量噴射器、鋼棍、斬艦刀、火神炮、無線信號接收器……
每一件都是震古爍今的好兵器。
機動步、伏魔棍、禦艦訣、槍炮鎖、雲龍駭入法……
每一門都是響當當的好武藝。
——什麼……
意識回到了肉身之中。他張開眼睛,麵前的世界搖曳不定,一切景物都處於波動之中。
“你這孩子……怎麼就將這個腦袋泡在水裡?還將銅糖放進去了?你自己吃都不夠……”
“媽媽!你看!你看!他的眼皮真的在動!”
“咦?真的在動?”
“這樣我就有新爸爸了!”
“我們不能養這個死人頭……”
“媽媽!”
似乎發生了爭吵。
然後,是車子開動的聲音。
“好了好了,我去叫鎮長過來看一看。”
莫名其妙的對話。
男人的思考難以為繼。
於是,他再一次陷入沉睡。
但這一次,他做了個噩夢。
無數拳掌交擊。他已經記不清路數了。
然後……一個有著五米身軀的賽博義體……一個……一個……
“約格Yawg】……”男人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在說什麼?這是你的名字嗎?”
出人意料的是,居然有另一個聲音搭話。
男人睜開了眼睛。引入眼簾的是一張皺巴巴的臉。這張臉似乎是原生的,頭顱的上半部分被換成了機械,眼眶之中生出鏡頭一樣的圓柱體。
男人有些錯愕:“你……是誰?”
“回收站鎮的鎮長。”老人笑了笑:“你是什麼人?‘約格’,這是你的名字?”
男人沉思了片刻。但出乎意料的是,大腦一片空白。
“我是……我……”
男人想要搖頭。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好像隻剩一個腦袋了。這個發現讓男人嚇了一跳。他隻好開口回答:“我應該不叫這個名字……‘約格’這個名字不是我的名字。”
“但是,這是你蘇醒之後喊的第一個單詞。”鎮長沉吟片刻:“那麼,為了方便,還是叫你‘約格’好了?”
男人遲疑了片刻,想要點頭。但他發現現在自己仍舊點不了頭。他隻能說道:“那暫時……這樣吧?”
儘管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大聲呐喊,提醒他這個名字絕對有著深刻的含義……絕對不是他的名字。自己就算忘了自己,也絕對不能忘記這個名字……但是他就是想不出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