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這家夥還在做著讓日本人賠償的春秋大夢,當真是要錢不要命。
“特務處嗎。”
聽完他的話,偽裝成家庭醫生的日本軍人若有所思,敢在虹口搞出這麼大的動靜,這種囂張的行動作風確實很像特務處。
對方自從成立起就一直針對帝國情報機關,多次破壞了帝國的計劃,要是能借這次機會除掉這個對手,倒是一件好事。
意識到立功的機會來了,此人也不再囉嗦:“紀君,我立刻向總部彙報,請求陸戰隊派遣人員來保護你,我們日本人說話是算數的。”
紀雲清心中一鬆,一臉諂媚的退了出去,絲毫沒覺得不好意思,人都要死了,要臉有用嗎,隻有活著才能享受榮華富貴。
等他一出去,日本軍人從身上掏出一本冊子和紙筆,坐到桌旁快速編寫起密文,完全沒注意頭頂的燈泡時明時暗。
由於戰爭的原因,市區各處電網遭到不小的破壞,電壓不穩定非常正常,這些天租界居民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
做好了發報的準備,日本軍人又小心翼翼打開一個綠色鐵盒,拿出電台組裝好後摁動電鍵,電波順著天線飛向了天空。
紀宅不遠處的弄堂裡,三個裝扮各異的蒙麵人悄然出現,一人扒在弄堂口望風,一人擼起袖子看向手表,一人盯著牆上的電表。
“動了,有人在使用大功率電器。”
“快,我們隻有三十秒。”
“是!”
一段簡短對話之後,盯著電表的人將一根電線的外皮剝開,熟練的使用工具製造短接,線路劈裡啪啦冒出了火花。
與此同時,發報中的日本軍人看到電報機上的電壓指示針向著紅色防和區域滑動,心中大叫不好,右手果斷向電源開關伸去。
可惜太遲了,砰的一聲,電台背後的散熱孔冒出一陣黑煙,焦湖味布滿了房間,整個紀府的電燈、風扇停止了運轉。
這讓本就杯弓蛇影的紀雲清直接跳了起來,掏出手槍神經兮兮的對準大門反向,仿佛下一秒就會人從外麵衝進來。
“我是漕幫大老,你們不能殺我!”
“我認識陳局長,我認識徐處長。”
他不停發出絕望的嘶吼,時不時瞄準一旁的仆人和保鏢,生怕這些人裡跳出一個特務處殺手將自己打死。
都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有了常人無法企及的財富和權勢,又有誰舍得死呢,他們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這些東西。
“夠了,紀先生,是我的治療設備出了問題,不是有人要來殺你。”
就在仆人們驚恐不已,懷疑自家老爺瘋掉的時候,一臉漆黑的日本軍人出現在樓梯口,沒好氣的衝著紀雲清吼了一聲。
不過說歸說,他還是謹慎地走到窗口看了看外麵,馬路上的行人、車輛像平時一樣,沒有任何異常,保鏢照常在門口巡邏。
考慮到破壞電力是情報機關常用的手段,日本軍人想了想讓紀府的電工去檢查一遍電路,排除特務處聲東擊西的可能。
過了一會電工跑了回來,說是電路老化導致了短路,並且周圍幾戶人家的供電也出現了問題,他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此時紀雲清終於恢複冷靜,頹然的坐在沙發上,腦門上滿是汗珠,看樣子剛剛被嚇得不輕。
日本軍人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澹澹說道:“我去購買醫療設備的零件,順便去見一些朋友,請紀先生放寬心。”
“好。”
紀雲清不想再說什麼,簡單回了一個字便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臥室,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日本人這麼不中用,他絕對不會答應合作。
對方這次要是不能帶陸戰隊來,或許自己要重新選擇一次了,隻要舍得花錢,勾結日寇也可以是忍辱負重嘛,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厲色。
另一邊,就要成為投名狀的日本軍人穿著長袍從紀府出來,看看四周壓了壓帽簷,快步走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裡,鑽來鑽去做起了反跟蹤。
馬路對麵的通亨酒樓中,歸有光坐在櫃台後隨意打著算盤,早上監視紀宅的小夥計悄聲走了過來,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彙報道。
“組長,有弟兄跟上了。”
“小心彆被發現。”
“是。”
歸有光派人去破壞紀雲清店鋪的事,左重並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會介意,如今局勢瞬息萬變,潛伏人員不可能事事彙報。
況且由於昨日的雷暴天氣,從早上開始他就忙著到處修理損壞的電氣設備,吃飯都沒空哪有時間管大光頭在乾什麼。
多虧了九年製義務教育,不然一個電氣工程師連電路圖都看不懂,連電路都不會維修,那傻子都知道這裡麵有問題。
下午四點多。
滬上火車南站月台上方的設備室。
左重將一個電機外殼裝好打開開關,聽著嗡嗡嗡的機器運行聲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看來即使不當特務,他當個工程師也能混口飯吃,
陪同的火車站工作人員見狀豎起大拇指,誇了一句:“先生手藝好得緊,我們找了幾個師傅,都沒等修好這部老機器,今天真是辛苦您了,還請到樓下喝杯茶。”
“嗬嗬,沒事,老機器確實麻煩。”
“嗚嗚嗚”
左重正說著,汽笛聲由遠到近傳來,顯然是火車來了,月台上的人群像泥鰍一樣擠來擠去,搶著往前麵衝,試圖早一點上火車。
由於戰爭的威脅,加之租界無法容納所有難民,數以幾十萬計的滬上市民停留在火車站周邊,希望能搭乘火車離開此地遠離戰火。
可一天幾班的列車又能帶多少人離開,爭吵、鬥毆不時發生,誰能先上車就看運氣了,左重透過窗戶看著底下歎了口氣。
火車慢吞吞進了站,不等停穩,黑壓壓的人群便湧了上去。
僅僅一兩分鐘的時間,車廂內外就擠滿了人,甚至有人爬上了車頂。
那些上了火車的人滿臉慶幸,似乎已經遠離了死亡和苦難,火車將會把他們送往一個幸福的國度。
沒上車的人則惶恐不安,仿佛丟了魂,伸著胳膊,踮起腳家試圖抓住最後的機會上車。
混亂中,有人聽見了嗡嗡嗡的聲音,順著聲音看見了天空中出現了幾個黑點,人們傻呆呆的看著,沒有任何反應。
黑點俯衝而下,離地麵越來越近,眾人看清了,是飛機,閃耀著銀光的機翼下畫著膏藥旗,機腹處還掛著一枚枚航彈。
“快走!跑啊!”
月台上方的左重兩眼通紅,用儘全身力氣朝百姓們喊道,將手伸出窗戶拚命搖動,心中悔恨無比,自己為什麼會忘記這件事。
曆史上為了恐嚇國民政府,摧毀國人的抵抗決心,破壞果軍的運輸網絡,日本人悍然對民用設施進行了攻擊。
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好幾年,一些腦海深處的記憶開始模湖,他也是看到飛機和火車,才想到了一場慘劇即將發生。
隨著左重的叫聲,人群當即炸開了鍋,紛紛改變了目標,沒上火車的人往空曠處跑去以求逃命,上了火車的人祈求著能夠快點出發。
火車司機滿臉煞白,在助手的幫助下,手忙腳亂的發動火車,恨不得下一秒就將沉重的列車駛離,白色蒸汽發出呲呲呲聲直衝雲霄。
看到地麵的動靜,六架日本轟炸機飛得更低了,排在最前麵的兩架各自扔下一枚航彈,一枚落在了火車頭處,一枚落在了月台上。
“轟隆,轟隆,”
兩聲巨響,設備室裡的左重還沒來得及離開窗口就被衝擊波撞飛了出去,重重摔在一台大型設備的後方陷入了昏迷。
幾乎是同一時間,致命的玻璃碎片和彈片高速襲來,在鑄鐵製成的機器表麵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跡。
同樣陷入昏迷的工作人員沒有這樣的好運氣,身體被打得千瘡百孔,當場就停止了呼吸。
月台上的情況更是淒慘,無數人被炸得血肉橫飛,隨地可見殘肢斷臂,甚至了絆倒逃命的人們。
鮮紅的血液將土地淋濕,踩上去異常泥濘,如同剛剛下過傾盆大雨一般,空氣中都是血腥味。
四周的房屋也被炸毀,灰色水泥混合著血色看得人觸目驚心,幸存者顧不得身上的塵土,繼續瘋狂逃命,結果又是兩聲巨響。
日軍轟炸機以兩架一個波次的攻擊編組來回轟炸,投下所有的航彈以後,加速飛離了滬上火車站。
待到硝煙散儘,展露在所有人眼前的是這樣一副景象,月台頂部的預製板掉在軌道上,將堅固的軌道砸成了麻花狀。
用來走人的架空鐵橋在轟炸裡變得七零八碎,殘餘的碎片掛在上麵搖來搖去,不時掉落一些帶著火苗和黑煙的零件。
茫然的幸存者們從塌陷的廢墟爬出來,他們為自己能活下來感到慶幸,周圍的鮮血淋漓和房倒屋塌又讓他們感到絕望。
突然,鐵軌處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哭啼,一個隻有周歲大的孩子環顧四周哇哇大哭,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
戰爭、廢墟,死亡、災難、兒童,這幕讓一名僥幸逃得性命的記者呆呆摁動快門,卡察一聲,曆史就此凝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