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黑衣人推開厚德中學的大門,十幾輛汽車魚貫而出,打頭的是兩輛轎車,其後都是卡車,車鬥的篷布上還印著某某機器廠的中英雙語標誌。
等最後一輛車駛出,開門的黑衣人順手關門,一個助跑靈活地跳上踏板,神情警惕的看向周邊,寒風撩起他們的衣擺,烏黑發亮的手槍時隱時現。
這麼大的動靜,立刻引起了附近居民的注意,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學校之中為何會出現這麼多人。
不待有人報警,車隊朝著西方開始一點點提速,很快消失在街頭,隻給好奇的人留下了無限的遐想。
幾分鐘後。
本該空無一人的厚德中學後牆上悄然冒出一個腦袋,此人看了看左右確定沒人後,右手撐著牆頭翻到了外麵,鬼鬼祟祟的鑽進了弄堂裡。
遠處,一個破衣爛衫,手拿破碗的乞丐依靠在牆角默默看著這一幕,原本句僂的身體又彎了幾分,隨即抬腳不慌不忙的跟了上去。
這裡發生的一切,正在觀賞窗外景色的長穀良介並不知情,由於職業的關係,若非必要他很少離開虹口,自然沒有機會好好欣賞滬上的風光。
雖然現在是冬季,但隨著車隊漸漸靠近郊區,遠遠看著枯藤老樹也彆有一番衰敗之美,尤其符合日本人的審美觀點。
就在他悠閒觀賞時,旁邊的楠本實隆突然開口:“長穀君,我一直在華北地區工作,跟華中方麵的人素無來往。
聽說帝國軍隊已經徹底控製了金陵周邊區域,開始對城內的破壞分子進行清剿,能否請你說一說具體情況。”
楠本實隆說的很隱晦,所謂的清剿破壞分子,就是大規模屠殺的意思,這種事情在日軍中非常常見。
長穀良介聞言愣了一下,眼睛下意識瞟過前排的司機,想了想靠近對方耳邊,壓低聲音回道。
“根據我掌握的情報,確實是這樣,進攻金陵的時候,瘋狂前進的作戰部隊就把輜重部隊拋在身後。
由於帝國軍隊沒有深入內陸作戰的後勤準備,部隊麵臨著糧食供給中斷的嚴重問題,軍心隨即不穩。
統領滬上派遣軍和第10軍的華中方麵軍鬆井司令官下達了就地征收糧草命令,我在司令部的朋友告訴我,蘇南的村莊十室九空。”
“八嘎!”
楠本實隆聽到這罵了一句,他不是反對屠殺,而是在徹底消滅國民政府之前,應該以懷柔的手段迷惑、拉攏不堅定的中國人。
像這樣公開針對平民,一旦被外界知道,將會引發巨大的輿論浪潮,除了激發敵人的愛國熱忱以及抵抗決心外,沒有任何作用。
土肥原將軍就曾說過,對付中國人要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以最小的損失慢慢的將這個國家吞並。
話說,,,.. 版。】
可惜那些高層腦子裡想的隻有軍功和財富,完全沒意識到中日雙方之間人口、資源上的差距。
像這樣打下去,不等打敗中國人,帝國就會先堅持不住,比如兵源枯竭,比如經濟崩潰。
長穀良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長歎了一口氣,很不客氣的評論起華中方麵軍的所作所為。
“楠本大左,你們陸軍都是這麼行事的嗎,我的人接觸了不少有意合作的民國官員,對方願意配合帝國,對某人施行彈劾。
結果這件事一出,他們迫於壓力都中斷了聯絡,真是可惜啊,那麼多的前期工作全部付諸流水。
那位鬆井司令官還要求滬上派遣軍和第10軍在各自警備地區內掃蕩敗殘兵,收集隱匿之武器,允許自由射擊。
金陵城中到處是殺人放火的帝國軍人,軍紀蕩然無存,第十六師團中島部隊的兩名軍官更是在長官鼓勵下,相約殺人競賽。
就在此時,有無數的中國民眾在被槍殺、活埋,屠殺,以後我們再想找合作者估計會很困難,實在是讓人煩惱。”
說著說著,長穀良介胸膛中湧起一陣怒火,這讓他心中一驚,生怕引起楠本實隆的注意,趕緊結束了這段對話。
同時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自己跟中國人隻是互相利用的合作關係,為什麼知道屠殺事件後會生氣。
思來想去,長穀良介覺得可能是雙方相處的時間久了,自己思考問題不知不覺的站在了中國人的立場上。
這是好事,
還是壞事呢?
他不知道,但他接受的教育以及這些年看到的、聽到的都在告訴他,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做出那種事。
或許自己可以為中國人提供一些情報,這跟金錢交易無關,隻是出於一個人的基本良知和道德。
想通這點,長穀良介突覺輕鬆了許多,不再收斂氣勢,目光炯炯的盯著楠本實隆想聽對方解釋。
“咳……”
楠本實隆不知道怎麼回答,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將頭轉向了另一邊,心裡把鬆井罵個了狗血淋頭。
兩人沉默間,車隊到達了公共租界的檢查點,隻見司機搖下車窗,跟帶隊的英國軍官熟絡的打了個招呼,對方就下令手下放行。
“吆西,長穀君果然神通廣大。”
第二輛車上的山本連連點頭發出感歎,本來他還擔心如果英國人檢查怎麼辦,要知道已經印刷好的偽鈔成品就在卡車上。
雖然上麵放了貨物掩蓋,可認真搜查下還是能發現,沒想到對方連問都沒問,由此可見外務省方麵在滬上的人脈之深。
放鬆之餘,他笑著詢問身材高大、長得很醜的外務省特務:“如此規模的車隊都能夠豁免檢查,你們與英國人很熟悉嗎。”
山本眯著眼睛,一副很好奇的模樣,話裡話外卻帶了點彆的意思,不知道打的什麼鬼主意。
“是的,山本閣下。”
外務省特務撓了撓腦袋悶聲回答:“領事館情報部的主要工作就是搜集各方麵情報,英國人在民國的勢力很大,帝國必須與他們保持良好關係。”
“原來是這樣,多謝解釋,聽你的口音是奈良人,那我們可算得上半個同鄉呢。”
山本微微頷首,話鋒一轉套起了近乎,用大阪話熱情說道。
外務省特務的醜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恭敬又不失禮貌點點頭。
“哈依,我是奈良人,來到民國工作已經有三年了,您是來自大阪府吧,實在是太榮幸了。”
奈良縣東鄰三重縣,西接大阪府,南接和歌山,北連京都,說兩人是半個同鄉倒也貼切。
“哈哈,從事我們這個工作,難得認識一個新同鄉,以後有機會你我應該要多多聯係才是。”
山本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對方,接著又像是回憶道:“我曾經去過奈良很多次,那是個美麗的城市。
每年西洋曆12月時,當地的春日大社都會舉辦春日若宮祭祈求豐收,其中的神樂和舞樂表演精彩萬分。
等到了三四月,神社內的櫻花最早綻放,景色之盛令人流連忘返,等將來打敗中國人,我們一同去觀賞櫻花,如何?”
麵對他的拳拳盛意,外務省特務表情古怪,吞吞吐吐了好一會,硬著頭皮跟對方說道。
“山本閣下您記錯了,冰室神社大殿外的大枝垂櫻,才是市區最早盛開的櫻花,故而有奈良一番櫻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