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龍興縣南下, 穿州過府,路上花了三個月,一行商隊趕在天氣最炎熱的時候抵達南地最繁華的百花城。
上午張仁去找銷路, 傍晚就空了倉,他的那兩大車香料就像水花落在大湖裡,一點風浪都沒起。
手頭有了錢鈔, 幾個合夥的朋友都有些坐不住了,他們的貨也都和張仁差不多, 南商富庶, 從北地拉過來的貨也都是南地不常見的, 即便價格翻幾倍也很快見底。
揣著厚厚的銀票, 一行六七個東家熱絡地商量著去哪遊玩。當然,太貴的地方肯定是不去的, 他們隻是北地小縣的商戶, 在這偌大的百花城裡,富豪無數,錢如流水,最多也就是見見世麵。
張仁並不開口, 他是要做兩趟生意的人,手頭的錢也不打算亂花, 家裡開著綢緞莊,所以他還是準備買些時興的綢緞回去。至於眼巴巴等著他分錢的呂洞賓, 他給無視了,專門帶他出來掙錢的, 要是讓他在這百花城裡去逛幾趟花樓,保不準呂洞賓能一擲千金,就為讓人家花魁安睡一夜。
可省省錢吧!
這三個月來, 蕩魔大多是在白天出現,悶頭就是趕路,在抵達百花城的前幾天,他忽然整整一天都沉寂無聲,昨夜倒是又出現了小半個時辰,張仁知道,他真的要死了。
說不上來什麼感受,有時張仁能深切體會到蕩魔那種萬劫孤寂之情,偶爾也能夢見些許光影,令他恍惚——倘若他與蕩魔異地同處,他就是蕩魔,蕩魔也會是他,前世今生就是如此玄奇。
他現在的心態很奇怪,不像是從前的自己,也不像是換了個人,更像是經曆了漫長歲月之後的透徹,看山看水看天空,都多了一種色彩。
入夜時分,客棧裡才安靜下來,張仁是二樓的客房,透過窗戶能看見外頭的燈燭光亮,和龍興縣不一樣,百花城即便入夜也還是到處光亮,尤其是客棧店鋪,都會在門前點上燈籠待客。
再遠一些各式各樣的花燈綿延的幾條長巷,遍布秦樓楚館,那就是百花城最吸引人的靡靡之地了,樓下同樣開著窗戶的呂洞賓把脖子都伸長了。
“這麼晚了還不睡?要不是我過來看看,還不知道你要熬到什麼時候。”身後傳來抱怨的女聲,張仁連忙回過頭,原本和蕩魔差不多共情的孤寂心態立刻一掃而空,臉上滿是喜悅。
王二妮是悄悄進來的,她隻是夜裡睡不著,把霞兒哄好之後就來看看,以為張仁應該睡了,所以來得輕手輕腳,沒想到他還醒著。
張仁幾步走到桌邊,給王二妮倒了杯熱茶,笑道:“我剛才還在想夫人,夫人就來看我,這可真叫‘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王二妮一口氣喝完茶,放下杯子,坐在床沿,問道:“這趟貨已經賣了嗎?我來時看到外麵拉貨的車上都空了,你們準備在這裡待幾天?要不然置辦了貨我帶你們回去吧?”
張仁知道,她這是委婉地詢問蕩魔的情況,畢竟他這一趟出來也就是為了帶著蕩魔離家遠些,想了想,道:“明日置辦些綢緞,他們也都和我說好了,都置辦綢緞,我們等到北地賣掉一些貴重的,再存些貨回縣裡販,也確實該回去了。”
王二妮抿了抿唇,低聲道:“那他走了嗎?”
張仁想到已經兩天沒有出現的蕩魔,點了點頭,他現在也極少感受到蕩魔的精神力壓製了,有時候蕩魔出現的時候,他隻要稍微動一下念,就能把他驅趕入識海,如今形勢逆轉過來了。
王二妮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彆的,畢竟和蕩魔不算很熟悉,那一點點的悵然很快消散。拉過張仁的手,看著他道:“你這幾個月黑瘦了些,回去要好好養一養,下次還想出來的話,我帶著你好不好?老張,不是我離不得人,隻是……我總會很想你。”
張仁隻覺得心裡像泡了一汪溫泉,把心泡得又軟又燙,他喉頭哽了一下,攬住了王二妮的肩膀,輕聲道:“好。”
王二妮側頭,枕著他的肩膀,忽然很低聲地說:“我前些天來了癸水,不是刻意,而是心血來潮忽然就來了,這肯定代表了什麼……老張,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好不好?”
心血來潮是強者偶爾會產生的預兆,也是道家的一種說法,到了超脫星遊的境界,王二妮的心血來潮幾乎就是一種肯定的預兆,而心血來潮之後就來了癸水,更是差不多等於扯著她的耳朵告訴她,她的第二個孩子就要到了。
當然,這也是可以避開的,不是所有強者都願意順應冥冥之中的預兆,但王二妮覺得,多生幾個孩子沒什麼不好,她已經可以保護所有她重視的人,夫妻恩愛,子女繞膝也是一種人生樂事。
張仁沒想到王二妮會提孩子的事,他其實已經默認也許這輩子隻會有霞兒一個孩子了,畢竟他是聽舅兄說過的,強者很難生育後代,即便雙方都是強者也要看緣法,何況還是一個超脫境的陸地神仙,一個普普通通無法修煉的凡人。
可夫人說可以再生一個……
張仁親了親王二妮的臉,輕聲笑道:“那這次,我希望生一個資質很好的孩子,等我百年之後,兩個孩子能陪你更久一些。”
這話說得很輕,輕得甚至有些不想讓王二妮聽清楚的意思,可王二妮還是聽見了,她抿了抿唇,忽然把張仁按在床上,拉扯他的衣裳。
張仁給嚇了一跳,老夫少妻,王二妮知道的那點事基本都是他教的,他知道的基本都是呂洞賓那一乾情場浪子教的,他屬於理論豐富但行動保守,房事時幾乎就是那老幾樣,而且從來都是自己賣力乾活,沒教過王二妮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