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息從回憶中抽出思緒。
連聲從後麵抱住她。
又好像沒有抱住。
連聲早就沒了實體,隻剩一縷魂魄。
“你怪不怪我?”
從一開始就隻有利用。
“怎麼會怪你呢?遇你已是一生之幸了。”
那人當初也問過類似的問題。
她問“你恨不恨她?”
那時連聲連殘魂都沒有了,隻剩一團意誌,將要消散於世間。
他答“既是心甘情願的竭力所求,又怎會生出怨念與恨意?”
他甚至慶幸於周息早早離開了世界,前去轉世。
不然因為他的莽撞,讓周息一次又一次地經曆那些痛苦的事情,他該怎麼辦啊。
那人笑著說“遇你是阿無之幸。”
連聲卻道“遇阿息是我之幸。”
周息淚水總也流不儘。
連聲想擦,卻碰不到周息。
隻能輕聲安慰“好阿息,不哭了,都過去了。你看,我又找到你了。”
是啊,他又找到了周息。
也不知又找了多久。
他一縷殘魂,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
全憑執念撐著他找過一個又一個世界。
終於找到了他的妻子。
可那時他太虛弱了,隻能跟在小小的周息身邊,慢慢養著魂魄,陪著她長大。
用十年隻教一件事愛人先愛已。
教她愛人先愛已。
教她不需偉岸,平淡就好。
可周息學得不好。
至今都沒學會。
周息的記憶連成片,想起了她在這個世界誕生出獨立意識。
在融合長無的意識之時,趁其不備,奪了身體的控製權,以三魂之身遁入時空裂縫。
逃到一個綠色與藍色相交的世界。
後麵被長無找到,送入輪回,下了詛咒,代她繼續進行百世輪回中剩下的二十九世。
在某一個世界中,遇見了她的連聲。
至此循環的圓圈閉合。
周息想摸連聲的臉,手指卻從其中穿過。
她眼睛已經哭腫了。
隻喃喃重複道“我們曾育有一子的。”
我們曾育有一子的。
“我們曾結了婚的。”
我們曾結了婚的。
“我們的洋桔梗開了花。”
我們的洋桔梗開了花。
“我們差點就有了一個三口之家。”
那孩子還有一個月就能出生了。
我們……曾有一段……彆有目的的婚姻。
有人心甘情願入局。
那是他的畢生所求。
不敢求。
連聲將周息送回去,牽著她離開紅街。
回了碧水雲天。
碧水雲天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先前剛到這個世界所見到的都是連聲布下的障眼法。
兩人在碧水雲天生活了兩個月。
多福伴著。
眾鬼陪著。
直到兩個月之後,周息離開夢境。
她睜開眼睛,喊“十七。”
“我該喊你什麼?”
虛影顯現,連聲說“你願意喊什麼都好。”
“那就叫你十七吧。”
“嗯。”
“十七。”
“我在這呢。”
當周息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陽光正是明媚。
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雲朵。
金色的光線從半開的窗戶中直直進來,映得見空中微小的塵灰漫漫。
浮動在金色之中。
房子是周息從不曾見到過的石頭房。
一塊塊大大小小的石頭砌做了她暫時的避風港。
周息躺在地上,雙腿還翹在桌子上,她就維持著這個醒時的奇怪姿勢。
呆呆地望著上方的木梁。
她咳了咳,輕聲喚道“十七?”
沒有回答。
周息歪臉的同時舉起右手,皮包骨的手腕上空空如也。
倒也不是空空如也。
如果那些猙獰的傷痕、紅腫、清晰可見的青筋也算在上麵的話。
她歎口氣,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