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好長時間沒去找她玩了,你幫我跟她說,讓她不要怪我。”
“自己說。”
“……”就不能安慰一下剛剛失去父親的可憐孩子麼?徐亦晴哀怨地想,徐溪晚和兩年前一樣冷血,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林幸的變化就大了,徐亦晴看到她,要不是她脆生生地說了句“小晴姐姐好久不見”,徐亦晴都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麵前的真的是兩年前那個瘦小奶氣的小姑娘。
林幸實在生得太好,六七歲時就是一雙大眼睛,長到現在,那雙眼睛更加靈動,瞳孔像黑珍珠一樣亮,又像最乾淨的湖泊一樣清澈,她的眼角稍微向下垂,看人時總是水汪汪的,已經初現了一點含情脈脈的端倪。
徐亦晴暗暗地想,這樣靈秀的小姑娘,長大後不知要惹多少桃花。
“小幸,好久不見,我可想死你了。”
“小晴姐姐騙人,想我你早就來看我了,怎麼可能兩年都沒來。”
“我……”徐亦晴被她噎了一句,說不出話來,又看她笑彎了眼睛,知道自己被耍了,氣哼哼去鎖林幸的脖子,“好哇你小丫頭,兩年不見你膽子大了啊?敢取笑我!”
從徐泰宏進了重症病房,徐亦晴就一直心裡難過,直到今天和林幸玩鬨了一陣,心裡才好受些,連晚飯都比平時多吃半碗。
可是吃完了晚飯,林幸去做作業去了,徐溪晚也要和徐興安他們去商量徐泰宏的身後事,徐亦晴一個人在自己房間靜坐半晌,又開始流眼淚。
從今天起,她就是一個沒爹沒媽的孩子了。世上再沒人會費心想她,記得她愛吃什麼,也沒人會無奈地拍著她的頭,問她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從此以後,徐亦晴再不會長大了,她隻會變老。
林幸做完作業,去徐亦晴房間找她玩,徐亦晴還在哭。
“小晴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小幸?”徐亦晴擦擦眼睛,勉強笑了,“你作業寫完啦?餓不餓?徐溪晚還沒有回來,要不我讓廚房給你做點夜宵吃?”
“我不餓。”林幸搖頭,問徐亦晴,“小晴姐姐,你為什麼哭?是不是受委屈了?你可以告訴我的,我已經長大了,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徐亦晴破涕為笑,“你有多大啊?人小鬼大,還長大了呢。”
“真的小晴姐姐,老師說,難過的事不能憋在心裡,憋久了就成心病了,要說出來心裡才舒服。”
徐亦晴摸著她的頭,“你果然長大了。”末了補充一句,“雖然個子還是很矮。”
“……”要不是徐亦晴真的很難過,林幸真想掉頭就走。
“好吧,那我告訴你吧,我爸爸今天去世了。”
“啊……”林幸捂著嘴小聲驚呼,難怪徐亦晴會哭,這的確是件讓人傷心的事。
不過林幸無法感同身受,她從小無父無母,不能體會失去父親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爸爸對我很好,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從小到大,隻要我想要的,就沒有他給不了的,我曾經以為,他可以陪我很久很久,他說要看著我結婚、生子……他是個大騙子,走得這麼早。”
“他這麼愛你,一定也很想看你結婚生子。”林幸說,“可是他肯定不想看到你這麼難過。”
“他在世的最後幾個月,疼得手拿不住筷子,每天一把一把地吃止痛藥,有時還偷偷嘔血,可他不想讓我擔心,每天吃飯都吃滿滿一大碗,跟我說他精神很好,說不定很快就好了。”徐亦晴眼睛裡閃著淚花,“吃完了一扭頭背著我全吐了,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知道的。”
林幸說:“他是個好爸爸。”
“是啊,他是個好爸爸。也許他不是個好人,他做錯過很多事,也傷害過很多人,可是對我來說,他是個好爸爸。”徐亦晴靠著林幸單薄地的肩膀流淚,“我好想他。從此以後,我就隻剩孤單一個人了。”
“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有晚晚,小晴姐姐,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你爸爸他在天堂一定也不想看到你難過。”
“他上不了天堂的。”徐亦晴邊哭邊笑,“我知道,他不是個好人。”
“呃……”林幸一時不知該怎麼安慰她,隻好說,“沒關係,反正這裡是中|國,不歸上帝管。”
徐亦晴又笑了,擦乾眼淚道:“徐溪晚到底從哪裡把你這麼個小寶貝撿到的?真算她運氣好。”
徐亦晴今天傷心過度,晚上連澡也沒洗,靠著林幸的肩膀就這麼睡著了,林幸一個人弄不動她,叫了外麵乾活的人來幫忙,才把徐亦晴弄到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
等林幸從徐亦晴那裡出來,才想起來,徐亦晴是徐溪晚的妹妹,如果徐亦晴說她父親去世了,那就代表著……
林幸心裡一沉,拔腿就往自己房間跑。
徐溪晚此時已經回來了,看她撐著膝蓋氣喘籲籲的樣子,笑了,“小幸怎麼了?背後有狗追你麼?”
“晚……晚晚……”林幸喘著粗氣抱住徐溪晚,平複了呼吸,才道,“小晴姐姐都跟我說了,她哭得好傷心,你如果難過的話,也哭出來吧。”
徐溪晚一頭霧水,“我哭什麼?”
“小晴姐姐說,她爸爸……去世了,她不是你妹妹麼?”
徐溪晚了然,“所以她爸爸也是我爸爸,小幸肯定覺得,我也很難過,對不對?”
“那你難過麼?”
“一點也不。”徐溪晚按著林幸的肩膀,直直看到林幸那雙充滿擔心的眼睛裡,“他不是我爸爸,在我的成長中,他也沒有履行過一天當父親的義務,他對我來說隻是個可以利用的陌生人,小幸能理解麼?”
“不理解。”林幸眼睛裡露出了些微的茫然,她連父親都沒有,當然理解不了徐溪晚和徐泰宏之間的複雜關係。
“那小幸有沒有我覺得是個壞人?”
林幸說:“晚晚是好人。”關於這點她堅信不疑。
徐溪晚暗笑,大概隻有這個小傻瓜把自己當成好人,不過她還是對林幸說,“那就行了,小幸隻要記住,他在我的世界裡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就好。”
“好。”
林幸雖然滿口答應,心中卻還有些憂慮,怕徐溪晚因為不願讓自己擔心而故作輕鬆,直到悄悄觀察了幾天,發現她是真的沒什麼情緒波動,這才放心。
因為要處理徐泰宏的身後事,徐溪晚近一個月的時間都待在徐家宅院,連帶著林幸也一起住了進來,徐宅離市區很遠,徐溪晚直接給林幸請了一個月的假,找了徐亦晴從前的家教來教林幸。
把金融教授找來教一個小屁孩小學四年級數學,除了當年徐泰宏溺愛小女兒乾過這種事,即使徐興安和徐興言兩個正兒八百的徐家公子也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金融教授應付走一個徐亦晴已經自覺少了十年陽壽,這會兒又來一個林幸,頭疼得飯都要吃不下去。對徐溪晚他也有耳聞,不受徐泰宏寵愛的大女兒,溺愛起孩子來,簡直和她的父親一模一樣。
徐溪晚沒有讓人再給林幸單獨收拾屋子,林幸在徐家期間一直和徐溪晚同吃同睡,徐亦晴知道了,嘖嘖稱奇,“林幸你十歲了還和徐溪晚睡一個被窩?害不害羞啊?我可是從五歲開始就自己一個人睡了。”
“和晚晚一起睡就得害羞麼?”林幸不解。
徐溪晚說:“彆聽她的,她六歲還在尿床呢,要害羞也是她害羞。”
徐亦晴:“……”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徐溪晚,算你狠!
有老師一對一輔導就是不一樣,等林幸再回到學校,不僅課沒落下,還比老師的進度快了一倍,甚至回校當天的期中考試,成績下來時排在了年紀第一名,把一直占據榜首位置的馮玉都擠了下去。
“靠靠靠!林幸你是不是人啊?你不是一個月沒來上課麼?你不應該玩了一個月然後回來時什麼也不會直接考倒數第一麼?你知不知道我這一個月有多拚命啊?我真想把你腦袋砸開看看裡麵裝的是不是芯片……”馮玉的怨念一股腦對著林幸全發泄出來。
林幸憨憨地笑了一下,“我不是怕我不努力,不能和你們一起上一中麼。”
周曉慧在旁邊咂咂嘴看笑話,“瞧瞧,這就叫扮豬吃老虎。”
林幸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有老師幫忙補了一個月的課才僥幸拿了一次第一,她感覺挺對不起馮玉的,好像作了弊一樣心虛。
徐溪晚卻說:“永遠也不要否認自己的努力,你要是個傻子,就算請神仙來教也考不了第一名,你能拿第一,就說明你自己也很了不起,老師隻是教你,又不能把知識灌進你的腦子裡。”
她的話把林幸心裡的愧疚感衝淡了很多,林幸雙手托腮看徐溪晚,兩個眼睛冒著小星星,“晚晚,你說的好有道理哦。”
彆的孩子年紀越大總是越叛逆,不願聽家長嘮叨,可林幸越長大,反而更崇拜徐溪晚,也更喜歡徐溪晚,徐溪晚在她心中的分量也更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