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佳氏愣了一下,等想起楚韻是漢女才知道是怎麼回事,解釋道:“傻姑娘,這就是老米。咱們旗人常說的口糧。人人生下來就能領,孩子七歲前減半領,成丁後就不給了,要補缺做旗丁才能繼續拿。”
這是個缺衣少食的年代,口糧發黴有什麼關係?能吃就行,最重要的是,陝西的田一年兩熟,杜家人一年可以白領四次糧食。
魏佳氏道:“國運盛,官家米爛成倉才會這樣。新米下來陳米還沒吃完,才有福分。所以有新米也把福米發下來給咱們旗人吃了沾福。有一回發了新米,我娘還嚇一跳,以為國庫沒積糧了。”
楚韻聽得稀奇,心裡並不讚同魏佳氏的話。以前在書上常聽人說康乾盛世,來了才知道盛世人也吃不飽飯,旗人領陳米,她覺著多半是免費的東西皇帝就不樂意給太好的。
魏佳氏看她問了這麼多,隻以為新媳婦嘴饞。這不奇怪,外頭許多人都想見識口糧,每年新發的老米拿出去還能賣不少錢呢。
杜太太愛這一口,也看得緊,要吃時隻讓媳婦挖兩碗,家裡下人都近不得老米身。
魏佳氏人老實,然而老實人也不是死腦筋,她想吃都是趁給太太做飯時,團個鍋巴底解饞。
魏佳氏看看門外,很有嫂子風範地悄悄給楚韻遞了塊老米鍋巴。
一入口,楚韻就知道杜太太為什麼愛吃這東西了。老米洗完蒸過後會膨脹,半透明、粒粒分明跟珍珠米似的,嘗起來有些輕微的汽油味,口感很像小時候路邊上用大鐵桶爆出來的米花,隻是比那個更有嚼勁,吃起來不像飯像零食。
要楚韻說,她還是更喜歡新米。
妯娌兩人一起偷了回嘴,立馬拉進了不少距離,飯菜熱好了,魏佳氏便帶著新媳婦去飯廳。
杜家不算大,攏共隻兩進的宅子,前後都種了石頭葡萄柿子等果樹,一大家子人擠得滿滿當當。
楚韻從新房出來路過大房院子,一看裡頭隻三間屋子還有這納悶兒,閔氏生了兩二一女,兩口子還有兩三個下人,這幾間屋子哪夠住人,三房都有五間房子。
她很快就發現,杜家隻有三房例外,這一大家子住得都很局促。
楚韻這回再問,魏佳氏便不說話了,隻是低眉淺笑。她便知在杜家,屋子是一件妯娌間說不得的事。
飯廳裡杜老爺正拉著孫子孫女說話,看兩個媳婦進門,便覺著烏泱泱一群人悶得慌。杜家屋子淺,平日老兩口都不叫孝子賢孫上來伺候,今兒新媳婦進門,湊個團圓麼。
閔氏和魏佳氏是舊媳婦,便被擠到小桌跟孩子一起吃。
主桌上年紀比較大的女眷隻有新娘子楚韻,再加上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小胖丫頭。
杜太太生了三兒三女,如今隻剩十二歲的小姑子還待字閨中,楚韻猜出這是小姑子杜月。
旗人重姑奶奶,杜月嬌生慣養久了,生得富態,長得不似清秀的杜家人,老覺著窄袖旗裝自己穿著醜,家裡又不讓她穿漢女的衣裳,見小嫂子出來便一直看個不停。
楚韻不會梳旗頭,也沒有旗女的衣裙,脫了嫁衣後,便穿了楚老太太傳給她的大袖吉服,老太太的衣裳是好衣裳,隻是年歲已久,穿起來不大鮮亮。
好在她學農是做慣了活的,縱在田裡受了些苦楚也不以為意,故此雖穿得一般,人也黑瘦,整個人卻格外有精神氣。
杜月眼睛都亮了,她喜歡大袖衣裳,能遮肉又飄逸!
她想同新嫂子搭話,便主動問道:“三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