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終是個驕傲之人,他出身沈氏嫡係,一生眾星捧月,是正經的天之驕子。其自身有才有謀略,又擅長用他的才與謀來蠱惑人心,亦有殺伐果決的狠心,若非遇上強硬之主,說不定有代君的可能。
他這樣半生順遂,近乎自負的人,一次失敗不足以讓他認命,他隻要活著就是隱患。而這就是葉白榆給蕭宸,給北黎埋下的禍根。
兩日後,沈霽帶著沈纓的棺槨舉家離開雍城,諸多官員與文人幕僚自發相送,場麵十分壯觀。
換做以往,沈霽必定會百般勸他們離去,但今日他沒有,他就是要世人看看,他沈霽即便輸了也有大把的人追隨擁戴。
他想起昨夜與周甫的一番對話。
周甫勸誡他:“遮天女天命所歸,我勸你今後莫要與之為敵。”
沈霽卻
笑了:“你周甫早知此女將亂天下,未必沒有過除之之心,當年你給陛下一個模棱兩可的位置,不就是為了阻止她進宮麼?這難道不是與之為敵?”
周甫長歎一聲:“可見天意難違。”
“我看不是天意難違,是你周甫慣常隨波逐流罷了。”沈霽毫不掩飾諷刺之意,“你自詡仙風道骨,卻身陷世俗泥潭,你為了周氏一族的地位把她送到了陛下身邊,你若能在她成勢之前狠心除之,未必有將來的隱患。”
周甫搖頭,“逆天不成,就要順天而為,此乃長久之道,不論求道還是求權,皆是如此。”
沈霽跟這老道道不同,不欲爭辯,“既然你推崇順天而為,那麼修遠不在雍城時,就要多靠你照應了。”
這話無疑是在打周甫的臉。周甫之所以被沈霽利用,是他給陛下藥中做手腳之事被沈霽知道了。事關周氏命運,他不得不妥協。
人隻要妥協一次,就一輩子甩不脫,周甫隻能為他辦事。
周甫默認的態度讓沈霽大笑不止,“你便瞧著吧,天命即便不能逆,我也要捅個窟窿出來。”
沈霽被罷官的惡效應很快就顯現了。
廣陵城駐紮的南征軍麵臨斷糧的風險,原因是調集的軍糧卡在了安城。
葉鎮澤把葉梁文還有魏戎等人叫至帳中商議如何運輸糧草。
“近來安城附近多雨,糧草難以運輸,我們糧草最多隻能維持一兩日,所以得想法子去接糧。”
葉鎮澤看向諸人,“你們誰願擔此重任?”
眾人皆沉默不語。
魏戎心裡門兒清,糧草遲遲不來並非是路不好走,是安城縣令消極抵抗。安城縣令徐誌茂是沈霽的一個門生,沈霽被罷官,他便故意使絆子。
魏戎估摸著,整個北黎最近這樣的麻煩隻多不少,這都是對陛下的無聲反抗。
這趟渾水他是不可能去蹚的。
葉梁文不知內情,但他猜到這其中必有貓膩,也一時沒有表態。
葉鎮澤神情逐漸不悅,他一慣反對把**鬥爭摻和進打仗裡來,有矛盾戰後該鬥該殺隨便,這裡就要吃不上飯了竟還算計利害得失?
“我看這仗也不要打了,大家收拾包袱回家豈不清閒?何必在這裡受罪挨餓?”
葉梁文暗自權衡一番,認為這糧遲早要去接,所謂富貴險中求,他初來軍中沒有實際的功績,若此次能順利接到糧,也算是大功一件。
他道:“大帥,我願去接糧。”
葉鎮澤心下鬆了口氣,總算是有人肯去,否則他這個主帥當的未免太失敗了。
但他客觀認為,葉梁文並不能勝任,他不想讓這個侯府繼承人去冒險。
“你初來乍到,對路況不熟,又可能麵臨南陵截糧,此行凶險。”
葉梁文既然敢接這任務,就做好了冒險的準備,“我願冒險!”
葉鎮澤看了眼魏戎,這家夥絲毫沒有接茬兒的意思,強令他去也可能消極怠工,糧草不可再拖,若真斷了,南陵必定趁勢發兵。
隻好點頭讓葉梁文去試試。
離開帥帳,姚廣一副看熱鬨的表情朝葉梁文笑了笑,道:“押運糧草乃重任,能擔此重任的,南征軍中非葉副將莫屬啊。”
葉梁文回了一個不鹹不淡的笑,“並非我能擔重任,是糧草不可斷,再重也要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