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停靠在車身上。
京巷口的穿堂風愈發肆意,宋慕之反過手,明晰指骨探到自己的喉-結處。
隨後又往上碰了碰。
他斂眸。
這回總算咬對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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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不擇路的甘蜜一路跑到大院中央。
繼而心情卻是放了晴,開始慢悠悠地往甘宅的地方挪。
她推開沉重的桃木門,在玄關換好鞋邁向客廳時,剛好碰見從廚房那邊緩緩踱來,手裡拿著瓶水的甘鄞合。
“嚇我一跳。”似乎是沒能想到這個點兒能見到她,他抬頭望了眼客廳裡的石英鐘,“甘小蜜,你才回來?”
“嗯啊,我今天出去采風。”甘蜜瑩潤的麵頰嫩得能掐水,雙眸含星點亮,招惹極了。
哪怕是承著這樣的夜色晚歸,她的精神氣倒是足。
“你出去采風摔一身泥?”甘鄞合視線繞著她打量了圈,往前走了幾步,手繞到自家妹妹的發間,還真撣下來些泥粒。
他說著直接遞到甘蜜麵前,小姑娘沒仔細看,隻快速覷了眼。
大概是和宋慕之躺在草甸上的時候,不小心給沾上的。
……可也不應該啊。
她明明換了衣服才是。
顧不得回應這個,甘蜜的注意力很快被甘鄞合話中的內容所吸引,“哥哥,你再看看,我真的一身泥嗎?”
“沒了,就這麼些。”甘鄞合幫著自家妹妹看,灌完水後突然嗤笑了聲,“我怎麼覺得哪兒怪怪的,我還沒問你呢,你們什麼采風回這麼晚啊?給包車嗎?回來的時候把不把人送到門口?”
他一連好多疑問,直唬得甘蜜一愣一愣,“你怎麼這麼多問題啊。”
小姑娘沒回答,話落扭頭就想往樓上跑,“我有點困了,先上樓睡覺,哥哥你也早點去睡。”
甘蜜眼疾手快,直接拉住作勢要上樓的自家妹妹,“甘小蜜,看到我就跑,你該不會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能瞞著你什麼事兒?”小姑娘這樣說著,卻是差點沒跳起來。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伸手就去推甘鄞合。
他前腳半邁上階梯,被甘蜜使了個往後的勁兒,整個人重心不穩,連連往後踉蹌了好幾步。
甘蜜當即“呀”了聲。
完了完了。
她平日裡慣愛用這招去搡宋慕之,以至於麵對甘鄞合的時候都有慣性了,自然而然就上了手。
可每次宋慕之被她推搡都完好無事,一副再雲淡風輕不過的模樣,怎麼輪到甘鄞合——
望著難得看起來有幾分柔弱的他,小姑娘啪嗒啪嗒往他跟前跑,“四哥,你沒事吧?”
甘鄞合強顏歡笑,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覺得呢?”
也是他對甘蜜沒有任何防備。
就這麼中了招。
甘鄞合齜牙咧嘴了會兒,也不忘去攔她,“你彆又糊弄幾句就往樓上跑啊,我都多久沒見著你了。”
甘蜜原本想反駁,隨即在心裡算了算,好像也是事實。
她打消念頭,隨後噓寒問暖了一番,又聽他開口。
“不說其他,我生日快到了,就衝著你剛才的誤傷,不得備份大禮?”
“還大禮呢。”小姑娘當即揚聲,“我給你直接定個大禮炮還差不多!”
甘蜜說是這樣說,事實上而論,兩個哥哥的生日禮物她老早就準備著了。
但她顯然懶得繼續跟甘鄞合掰扯。
不過也是多虧了剛剛的那一下,小姑娘因禍得福,直接逃脫了甘鄞合原有的追問。
甘蜜回到房間,洗漱完畢後,卻是睡意全無。
分明早已離了他,可被螞蟻噬著的感知仍然淺淺地在脖頸處燃著。
她抬手,在自己的脖子前輕輕地撓了撓。
下一刻,那滿目的澎湃仿佛都能滲透到四肢百骸。
甘蜜咬唇,卻還是抑製不住微勾的嘴角。
她按捺下勃-發的情愫,打開筆記本,在上麵鄭重而緩慢地寫下九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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鄞城的秋天很快便在刺骨的寒中消散。
初冬的微凜體現在晨間在大院裡四處泛起的結霜。
可這樣的蕭寒卻沒能抵擋住甘宅的熱鬨。
因為要舉辦甘鄞轉和甘鄞承的生日宴,梁音婉提前好一陣就開始準備著了。
相比以往在甘宅中承辦著的各類宴會,今年著實有些特殊。
原先兄弟幾個過生日都是在家裡小聚一番,或是一起出遊,或是在家中擺膳,大部分的慶祝活動,隻在家人之中進行。
除了甘蜜,他們幾個的生日宴會隻偶爾到了比較重要的年份,才會大辦。
今年除了有本命年的緣故,裝扮盛宴的另個緣由,是甘季庭替甘鄞轉尋來了治腿的人。
因為是已然隱入深山的老者,不太好請。
甘父甘母乾脆趁著這個機會,準備將流程直接敲定下來。
甘蜜沒請假,口頭和社長請示了番,提前從宋氏打道回府。
等到從如飴畫社中被召喚回家之時,天色不早了。
這個點全部賓客還沒有到位,但冬天黑得快,幕布沉沉地罩下來,將寒意逼仄得更為深刻。
季節緣故,生日晚宴全程在室內舉行。
甘宅的大堂空間偌大,稍作休整便能承載一場生日會,此刻地毯被儘數卷去,滿目的大理石透著璀然的光,直映得滿廳輝煌。
梁音婉擔心女兒,特地撈過小姑娘,說是今晚忙顧不得她,陸葳因為要和甘鄞承一起也不能陪她,讓甘蜜自己安安靜靜地享受。
小姑娘哪會介意這個,在樓上換好禮服下來,特地來到主廳角落的雕花屏風處,給宋艾千發消息。
柑柑:「千千,你幾點到啊。」
發出去的下一秒就收到了消息。
千金萬銀:「馬上馬上。」
千金萬銀:「我爸媽也來,我蹭他們的車。」
甘蜜想起最近的宋慕之——
柑柑:「就你們三個人,你不和你哥一起嗎?」
千金萬銀:「誰知道他啊,神出鬼沒的。」
千金萬銀:「我哥以前還回幾趟半山,現在不說家裡了,我聽爺爺說他老宅都沒回去幾趟。」
甘蜜看著心下連連讚同。
宋慕之最近著實忙碌得很。
一彆幾天好像都變成了常有的事兒。
而提及他這家也不回,老宅也不怎麼來的表現——甘蜜倏而想到他近來隻偶有待在宋氏。
這人到底在忙些什麼啊?
不過她發過去的消息他都是必回。
譬如昨天她問他要不要來今天甘宅舉辦的宴會,宋慕之秒應,說會來。
小姑娘冥思之餘,複又收到宋艾千發來的消息。
千金萬銀:「更可怕的是,我給我哥發消息,他有一半都不回。」
千金萬銀:「所以你說我們一家三口還帶他乾啥,我都懶得問。」
甘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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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宴會主廳內待了會兒,甘蜜目光逡巡了番,隻看到了已經開始應酬了的甘鄞起和挽著陸葳和世家長輩聊天的甘鄞承。
甘鄞轉和甘鄞承兩位壽星也不知道去了哪。
小姑娘百無聊賴,剛想換個地兒,還沒從雕花鏤空的屏風處挪走,倏而被人喚了聲。
“甘蜜。”
應聲轉頭,甘蜜見到來人稍頓了頓,“李懷安?”
“嗯,好久不見。”他語氣裡帶了點深刻,“你見到我都不驚訝的?”
“不驚訝啦。”小姑娘禮貌地笑笑,“之前媽媽邀請的名單裡有你。”
“原來是這樣。”李懷安說著,目光頓頓,“甘蜜,上次的事……”
他隻說了一半,卻成功地將時間軸拉回到了那天。
“你說翠隆館那天嗎。”甘蜜卷翹的睫毛顫了會兒,繼而像是在醞釀,嗓調放得稍微輕了些,“上次那個其實挺不好意思的……慕之哥他,他也是關心我。”
嗯。
關心到還把人給揍了頓。
這樣難圓其說的話倏而出口,甘蜜自己都覺得有些勉強。
李懷安聽到這樣的解釋,微不可察地應了聲,“沒事,聽你說我能理解。”
他望著眼前的人,小姑娘帶卷的發尾攜著弧度攏在雪膩的肩側,雙眸澄澈到幾乎能溢出山澗中汩汩而來的水。
緊跟著的那句「宋慕之和你是什麼關係」就這麼掩蓋在了心底。
認真說來,他們兩人之間也並不算是太熟。
再冒然地追問下去,並不妥當。
廳內漸漸熱鬨起來,依稀有各自打招呼寒暄而來的動靜。
李懷安放柔聲音,朝她伸手,“甘蜜,今晚的舞池布置得很美麗,我能請你跳支舞嗎?”
聽著這樣的請求,甘蜜望向李懷安遞過來的手。
他紳士十足,為了配合她,還略微彎了腰。
甘蜜剛要拒絕,倏而察覺到一道定然的視線。
她抬眸的方位略有偏移,當即覷見立在不遠處的那群人。
宋慕之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手裡拿著杯酒,被半擁簇在中間,身旁還跟著甘鄞合。
他正對著甘蜜,身形頎然清落,昳麗麵容還攜著室外風雪拂上的寒意,一身正裝被這樣儘成的風骨襯得黯然失色。
他雖是沒說話,也沒有任何要上前的舉措。
可那樣灼的焰暗暗燃燒在他拋過來的目光中,就這麼透過空氣,越過李懷安的肩膀。
直直落在她的麵上。
那般不容忽視,仿佛她隻要再往前一步,便能立馬燙出個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