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靜默了片刻之後,看著黑發青年眼中那未曾散去的笑意,他的喉結微微滾動,最終會是回了一個:“嗯。”
聽到這不算回應的回應,謝利爾眼中的笑意頓時更濃厚了,金色的虹膜裡也浮現出一抹細微的促狹。
他本就是十分妖冶的長相,當那雙漂亮的狐狸眼裡染上這種類似於戲謔的情緒後,就更顯攝魄勾人,像一幅畫從邊框的束縛中走出,變得明豔又鮮活。
房間外,豆大的雨滴極有韻律地敲打著淺色的窗欞,青鳥與灰雀還在鳴叫,方才那一瞬間的波動再次浮現到利森維恩的胸口。
這一次,這一絲波動不再是轉瞬即逝,而是持續得更久。久到利森維恩的內心那仿佛寧靜了千萬年的深潭,也掀起了一抹輕微的漣漪。
他嘴唇緊閉,走到謝利爾對麵的凳子上坐下。
謝利爾沒再說話,他也沒開
口。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坐在房間裡,聽著從留聲機裡傳出的旋律。
一曲結束後,又接著下一曲。
轉盤緩緩轉動,細針輕輕摩挲,時間就在這一首又一首旋律裡,消磨流逝。
在最後一首旋律收尾之後,細針停了下來。
謝利爾看了一眼牆上的壁鐘,從木櫃上跳下來,看著因為他這動作而朝著他看過來的利森維恩,謝利爾低笑著說道:“晚安,利森維恩。”
不過說完這話,謝利爾並沒有立刻回到鏡子裡,而是微微垂著眼眸一直注視著利森維恩。
至於這其中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他在等利森維恩回應。
就像他今日出來前,向利森維恩打招呼之後,一字一句的說著他該如何回應一樣。
利森維恩沉默。
謝利爾也沉默,不出聲不催促,就隻是盯著利森維恩看。
他的眼神不熱切,也不冷淡,隻夾雜著幾分不加掩飾的興味。以一種無法被無視的強烈存在感,循循善誘著一個強大孤冷的獵物邁出漆黑的洞穴。
空氣中縈繞出一種互相對峙卻並不緊繃的氛圍,一場無言的交鋒在雨夜的房間裡蔓延。
窗欞上的青鳥和灰雀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壓低了之前肆意的鳴叫,變成了極小聲的低吟。
一秒.....兩秒......三秒......
直到十秒過去了,最終還是利森維恩做出妥協,結束了這場僵持。
他薄唇微張,在謝利爾的視線下,說出了那兩個字:“晚安。”低沉的嗓音裡透著一絲並不明顯的生澀。
雖然沒有叫謝利爾的名字,但是相比起之前,已經算是做了很大的讓步。
謝利爾愉快的笑起來,走到了利森維恩麵前,在對方因為他的靠近而下意識皺眉抬頭的時候,謝利爾微微俯下身,將額頭輕輕貼在了利森維恩的額頭上。
利森維恩的瞳孔瑟縮了一下,淺色的琥珀色眼眸裡第一次浮現出很明顯的驚訝。
也是因為這份驚訝,讓他的反應出現了極其短暫的滯後。
等下一秒他意識到什麼的時候,額頭上微涼的觸感已經消失,謝利爾的身體散成淺金色的碎光回到了鏡子裡。
隻有最後消失前那句話仿佛還在利森維恩耳邊縈繞著。
他聽到他說:“下次可彆讓我再提醒了。”
利森維恩從凳子上倏地起身,他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上麵仿佛還殘留著一絲屬於另一個人的微涼溫度。
伯莎利頓國的人都說他是鐵血冰冷的兵器,像一把沒有溫度的利刃。
利森維恩並不在意旁人對他的看法如何,更不在意外界是如何傳他的。不過這一刻,他的心裡竟然產生了一種有些滑稽的對比。
不管旁人怎麼說,他的身體和其他人並沒有任何不同,無論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體溫,還是呼出來的氣息是溫熱的。
而謝利爾,那個黑發青年,額頭上的那轉瞬即逝的觸感讓他無比清晰的認識到,對方和他不一樣。他是魔鏡,是傳說中全知全能的存在,他的體溫是冷的,皮膚是冷的,或許心臟也同樣如此。
無論對方有多喜歡笑,戲謔的,欣慰的,散漫的,滿足的,不管這些笑看起來有多麼真實。
骨子裡,都是沒有溫度的冰涼。
他和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想到這,利森維恩突然覺得莫名的煩躁。
為自己竟然會去在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他閉上眼,開始調整心緒。
兩秒後,再睜開眼時,他眼底的沉冷就像是一片死湖,不見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