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 / 2)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22210 字 8個月前

大娘連連驚歎,沈隨風努力保持表情不變,直到把大娘敷衍走,才似笑非笑地看向馮樂真:“繼母,解釋一下?”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馮樂真理所當然。

沈隨風挑眉:“所以您給自己的身份,就是我的繼母?”

“本宮總不能說自己是恒康長公主吧?”馮樂真反問。

沈隨風氣笑了:“不能說是長公主,就能說是我繼母了是吧,什麼我爹對你一見鐘情,所以帶著我入贅你家……我爹去世時你才幾歲啊?他若知道死後還要被這麼編排,也不知會不會被氣得活過來。”

“你不說,誰能知道你爹已經去世?”馮樂真理所當然,“你一個大男人,莫要如此計較。”

“倒成我的不是了。”沈隨風斜了她一眼。

馮樂真勾唇:“去村裡轉了一圈,可有什麼收獲?”

“我能打聽到的消息,殿下應該從大娘那也都聽到了吧,”沈隨風抱臂,“咱們錯了方向,去鎮安原本要五日,現在要走上七八日,還是殿下傷勢不影響趕路的情況下。”

“不影響。”馮樂真直接說。

沈隨風:“影響。”

馮樂真不悅:“本宮說不影響就是不影響。”

沈隨風聞言微微俯身,突然拉近了與她的距離,馮樂真看著他放大的臉,不動聲色與其僵持。

沈隨風:“影響。”

馮樂真:“……”

沈隨風不再多言,當即要將人扛起來,馮樂真看出他的意圖,突然握住他伸過來的手。沈隨風一頓,視線落在她纖細的手指上。

“本宮現在是你繼母,注意分寸。”馮樂真一臉慈祥。

沈隨風:“……”

以繼母子的關係來說,是不好太過親密,於是他隻能扶著她往村裡走,等走到老人家的家門口時,馮樂真鼻尖已經沁出了汗。

“走兩步都困難,還想日夜兼程地趕路?”沈隨風毫不客氣地拆穿。

馮樂真隻當沒聽見。

“老人家,我們來了。”沈隨風突然抬高聲音,眼睛還帶著一分笑意看她。

馮樂真無視他的視線,等他口中的老人家出現時,溫和點了點頭。

老人家看到馮樂真先是一愣,回過神後驚歎道:“你們兄妹怎麼都生得這般好看!”

兄妹?馮樂真好整以暇地看向沈隨風。

沈隨風麵色不改:“對不起老人家,我方才撒謊了,其實她不是我妹妹。”

“我是他繼母。”馮樂真接話。

沈隨風:“我爹對她一見鐘情,所以帶著我入贅她家。”

“他可能是覺得繼母比自己還小一歲,是件特彆丟人的事,所以才沒說實話。”馮樂真又道。

沈隨風歎氣:“我這個年紀,正是要麵子的時候。”

“老人家應該能理解吧?”馮樂真更加溫和。

老人家聽得一愣

一愣的,半天憋出一句:“你們……叫我老李頭就行,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快進來吃吧。”

說罷,便拄著拐杖進院了,急匆匆的好像身後有狗在追。

“你怎麼說服他招待兩個來曆不明之人的?”馮樂真問。

“自然是有我的法子。”

沈隨風說著,朝她伸出手。

馮樂真扯了一下唇角,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借著他的力量邁過木頭做的削薄門檻。

如老李頭所言,院子裡的矮桌上已經擺好了吃食,隻是這些吃食……沈隨風下意識看向馮樂真,卻看到她淡定走到桌前坐下,頷首對老李頭道了聲謝。

“粗茶淡飯,二位彆嫌棄就行。”大概是馮樂真身上的矜貴之氣太重,老李頭一瞧見她便有些拘束。

馮樂真笑笑:“怎麼會,您願意施舍一湯一飯,我們心生感激。”

說罷,便拿起了洗得發黑的筷子。

沈隨風原本以為她隻是客套兩句,畢竟這些餐飯連他這個時常趕路的人都看不下去,沒想到她真的將筷子伸向裝了野菜的盤子,他下意識攔住,趁老李頭不備時悄悄用銀針試了一遍。

“沈先生可真警惕。”馮樂真誇獎。

沈隨風壓低聲音,用隻有兩人聽到的聲音道:“沒辦法,阿葉姑娘說了,殿下若有半點不測,她便殺去我沈家,屠戮一整本沈家族譜。”

馮樂真微笑:“她的確是個說到做到之人。”

“所以啊,”沈隨風似笑非笑,“在下可得將殿下伺候好了。”

馮樂真無聲笑笑,就著野菜湯開始吃野菜。

老李頭見她吃得認真,還特意問一句:“夠不夠?”

“夠了,”馮樂真看向他,“但我更想吃米麵,你家中可有,我想買一些。”

沈隨風頓了頓,扭頭看向老李頭。

老李頭笑道:“家裡隻有這些吃的。”

“隻有這些?”馮樂真的視線從院牆磚地上緩緩掃過,“我看你這房子有兩三間瓦房,比之村子裡其他人家,也不算太差,一碗麵還是能拿得出來吧?”

老李頭訕訕:“房子是早些年蓋的,如今……確實是拿不出來。”

“其他人家呢?”馮樂真追問。

沈隨風看不下去了,歎了聲氣道:“你若實在不喜歡的話,就彆再吃了,待會兒我去附近瞧瞧,看有什麼可吃的東西。”

馮樂真抬眸掃了他一眼,沒有接他的話。老李頭有些尷尬,咳嗽幾聲便找借口進屋去了。

等他一走,沈隨風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不是誰生來都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你若吃不下這些就不必勉強,何必要給人難堪。”

馮樂真睨了他一眼:“你的廢話真多。”

說罷,她又繼續吃了,沈隨風扯了一下唇角,沒再理會她。

一餐結束,老李頭主動收拾碗筷,沈隨風原想幫忙,卻被他攔開了。馮樂真坐在院中,一臉淡定看著他們在狹小的廚房裡相爭,半

點沒有參與其中的意思。

沈隨風從廚房出來時,就看到她閉著眼睛靠在門柱上曬太陽,安靜柔軟平白少了方才不食人間煙火的惱人氣息。

“你擋著我太陽了。”她突然開口。

……果然,安靜柔軟才是錯覺。沈隨風往旁邊挪了一步,免得影響尊貴的長公主殿下曬太陽:“老人家方才已經同意,讓我們留宿兩天。”

馮樂真睜開眼睛。

“你腿上的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不好好養幾天就趕路,隻怕還沒到鎮安便已經把腿骨磨出……”

“好。”

沈隨風一頓:“什麼?”

“留宿兩天。”她說。

沈隨風略微驚訝:“你同意了?”

“為何不同意?”馮樂真反問。

沈隨風:“你不是急著和阿葉姑娘他們彙合?”

“也不急於這一兩日。”馮樂真回答。

沈隨風笑了:“不是擔心他們?”

“擔心有用?”馮樂真抬眸,“若是無事,便無需擔心,若是有事……”

有事會如何?沈隨風看向她。

“不會有事。”馮樂真麵無表情。

沈隨風勾唇:“那殿下不怕在此耽擱兩日,就會有追兵追來?”

“馮稷特意選在荒無人煙的路上動手,便是怕被人知道,如今你我已經來了人堆兒裡,以他的性子不會再追。”馮樂真對自己這個弟弟還算了解,他連破綻百出的誣陷都不敢置之不理,更何況這種上趕著給朝臣百姓遞把柄的事,所以他們從來到這座村子的那一刻,就算是徹底安全了。

沈隨風頷首:“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沒事了……那殿下繼續曬太陽,老人家現在去收拾偏房,等偏房收拾好了,您就可以去睡個午覺了,若有什麼事要做,就讓老人家幫忙。”

“你要去哪?”這回輪到馮樂真問了。

沈隨風看向她的眼睛,輕笑:“怕我丟下你?”

“收拾好了。”老李頭從偏房出來。

馮樂真直接起身道謝,然後往偏房走,把沈隨風最後一句無視個徹底。

“真是難相處。”沈隨風感慨一句。

馮樂真隻當沒聽到,步履艱難地進了偏房。

房間不算小,床和桌椅都有些舊了,但也算乾淨,她慢吞吞走到床邊,抬腿上去時不住地抽著氣,等躺下已經是出了一層汗。

馮樂真靜靜看著上頭黢黑的房梁,腦子好似在放空,又好像想了許多事,漸漸的眼皮逐漸沉重,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為了順利出城,天不亮就起來了,趕了將近兩個時辰的路後又突然被追殺,接著又是一陣疲於奔命,直到此刻才能好好休息的她,雖然因為光亮睡得不算踏實,卻也斷斷續續地一直睡著。

等到醒來時,窗外的天空已經昏黃,屋裡也比之前要涼了些。

院子裡時不時響起大掃帚劃過地麵的聲音,她靜靜躺了片刻,才起身出門去。

“你醒啦?”老李頭慈祥點頭。

馮樂真四下看了一圈,並未找到沈隨風的身影。

“姑娘是要找你的……繼子?”老李頭看著她這張年輕的臉,繼子二字說得很是艱難。

馮樂真眉眼和緩地點了點頭:“他人呢?”

“在村頭呢,你要是想去找他,出門順著路一直往東走就行。”老李頭給她指路。

馮樂真點了點頭,看向他手裡的掃帚:“你不用拐棍,能走得了?”

“能走,沈大夫給我施了針,現在腿不怎麼疼了。”老李頭回答。

馮樂真頷首:“那把拐棍借我吧。”

老李頭:“……”

“多謝老人家。”馮樂真補充一句。

一刻鐘後,馮樂真拄著拐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村頭。

沒等找到沈隨風,便看到前頭排了一溜長隊,先前與她熱情閒聊的大娘也在其中。

大娘看到她來了,當即高興地打招呼:“姑娘,這邊!”

馮樂真無聲笑笑,慢吞吞走過去。

“哎呀,看我這張嘴,你既然已經成婚,是不是就不能喊姑娘了?”大娘笑問。

馮樂真思索一瞬:“您喚我阿陶就行。”

“哪個桃,桃子的桃?”大娘問。

馮樂真:“‘且陶陶,樂儘天真’的陶。”

“哪個?”大娘一臉天真無邪。

馮樂真噎了一下:“姓陶那個陶。”

“哦,那個啊!”大娘恍然。

馮樂真轉移話題:“你們在排什麼隊?”

“你不知道?”大娘一臉神秘,還有幾分驚訝,“你竟然不知道?”

馮樂真盯著她看了片刻,笑道:“前麵是沈隨風吧,他在坐診?”

“沒錯!就是沈大夫,我就說麼,你身為他繼母,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大娘熱情拍了拍她的肩膀。

馮樂真被拍得險些跪下,訕笑一聲默默往旁邊挪動兩步。

大娘仍在感慨:“沈大夫可真是個奇人,針灸幾下就把跟了老李頭一輩子的咳疾治好了大半,還幫李嬸家那個小孫子接好了骨頭,這不,聽說他在村頭免費義診,我們一個村的人都慕名前來,想讓他給自己治治身上的毛病。”

說著話,隊伍前端突然爆發感激的哭聲,眾人翹首去看,便看到一個女子淚眼婆娑地抱著孩子離開,而她懷中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臉都紅透了。

“她家孩子不是個啞巴嗎?竟然能哭出聲了。”

“沈大夫可真是神醫,啞巴也能治好,不知道我這多年的腿疾能不能治。”

眾人議論紛紛,期待地往前挪動,馮樂真拄著拐杖,索性也加入隊伍裡。

大娘見她站在自己旁邊,便繼續與她攀談:“這會兒還挺暖和,你穿這身熱不熱?”

馮樂真頓了頓,看一眼自己身上明顯有些大的外衣:“不熱。”

“怎麼可能不熱,不行就將

外衫脫了吧,咱們鄉下沒那麼多講究,不是非得衣帽整齊。”大娘說著,還真要上手幫忙。

馮樂真抬手攔住:“真的不熱。”

“可是……”大娘還想說什麼,一抬頭就對上她冷清的眼眸,登時有些訕訕,“不、不熱就穿著吧。”

馮樂真笑笑,默默將衣帶係得更緊一些。

陳儘安的衣裳穿在身上,著實有些不倫不類,但她的衣裙沾了血跡,需要這件外衣遮擋。大娘也看出她衣裳不合身了,但莫名不敢提,馮樂真看出她的局促,不動聲色聊起彆的,大娘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又像先前一樣熱情了。

看病的隊伍還在有條不紊地往前移動,馮樂真慢悠悠跟在後麵,卻因為前麵人的遮擋,始終沒瞧見沈隨風。

“大夫,我沒錢買藥。”一個男子把完脈後,擔憂地將手放下。

“不過是普通熱氣,多飲溫水便好,不必買藥。”沈隨風頭也不抬下了診斷,等麵前的人起身離開,才說一句,“各位稍等,我要休息片刻。”

話音未落,有人在麵前坐下,將手伸了過來。

細細嫩嫩的手,還染了漂亮的蔻丹。

沈隨風剛喝幾口水,頭也不抬道:“搗什麼亂?”

“我也是排隊來的。”馮樂真眉頭微挑。

沈隨風揚唇:“你與他們不同,即便排隊,也要付錢。”

“沈大夫還真是有原則,”馮樂真嘲完,又接了一句,“記賬就是。”

見她堅持,沈隨風眼底泛起笑意,敷衍地用指腹在她的腕間敲了兩下:“腿上有傷,不宜亂動,旁邊有凳子,若實在無聊就坐那兒等著,不要耽誤其他人。”

“沈大夫不愧是神醫,敲兩下便能看出我腿上有傷。”馮樂真起身去他旁邊坐下。

沈隨風歇夠了,示意村民繼續排隊,等人坐下時掃了一眼她的拐棍:“不敲也看得出來。”

馮樂真眉頭微動,隻當沒聽見。

沈隨風繼續坐診,遇到脾氣大又不聽勸的病患,脾氣便比對方還大,遇到膽小緊張的,又溫聲出言勸慰,一張臉變來變去,卻與馮樂真平日認識的那人全然不同。

是屬於鄉野的沈隨風,跟京都城裡給達官顯貴看病的沈先生相比,似乎少了一分刻薄,也少了一點難纏。馮樂真第一次見這樣的他,索性就多看幾眼。

又送走一位百姓,沈隨風忍不住扭頭:“好看嗎?”

“好看。”馮樂真淡定回答。

沈隨風:“多好看?”

“看癡了。”

真是熟悉的一句話,隻是她先前說時,是在問他,如今再說,卻是回答他的問題。沈隨風看著她漂亮又矜貴的眉眼微微一頓,正要開口說話,便瞥見對麵的人一臉驚恐。

……他們作為繼母子,這番對話確實有幾分奇怪。沈隨風冷靜下來,繼續給人看診,馮樂真也安分了,默默坐在旁邊等著。

等最後一個百姓離開,沈隨風起身伸了伸懶腰,扭頭看向正在走

神的馮樂真:“殿下是要我扶著,還是自己拄拐回去?”

馮樂真回神,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開口:“你給他們看了一下午的病,可知出現最多的病症是什麼?”

“手腕、膝蓋以及腰上的疼痛。”沈隨風回答。

馮樂真頷首:“都是農戶常見的病痛,那第二多的病症呢?”

“虛勞之症,因為攝食不足、吸收不良形成的病症,這個村子裡的百姓,大多是因為前者。”沈隨風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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