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儘安答應了,馮樂真便回頭看向馬車上的人:“沈先生,走吧?”
陳儘安和阿葉這才注意到沈隨風也在。
沈隨風掃了一眼齊刷刷看過來的三人,唇角掛著淡淡的笑:“在下不餓,殿下請便。”
“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過什麼東西,怎麼會不餓?”馮樂真笑問。
與阿葉他們重逢,是她這些時日來最高興的時候,即便還保持端莊,但每一寸表情都透著快活的氣息。沈隨風盯著她看了片刻,唇角也翹起一點弧度,隻是笑意不達眼底。
“走吧,一起去。”馮樂真再次邀請。
陳儘安聽著她過於熟稔的語氣,不由得多看沈隨風一眼。
“說了不餓就是不餓,在下沒事騙殿下做什麼?”沈隨風麵色不改,趕著馬車慢悠悠往前走。
馮樂真看著馬車在麵前經過,剛要開口說話,旁邊的阿葉便提醒道:“如今城東驛站已被我們征用,沈先生可以先行回去歇息。”
沈隨風擺擺手,表示知道了。
馮樂真蹙了蹙眉頭,看著馬車漸行漸遠,旁邊的陳儘安安靜看著她,漆黑的眼眸裡沒有半點多餘的情緒。
“殿下,咱們去吃肉丸羹吧,奴婢來了這麼多天,還一次都沒吃過呢。”阿葉歡快地打破沉默。
馮樂真收回視線,笑盈盈看著她:“為何不吃?”
“殿下生死不明,奴婢哪有心情吃呀,”阿葉歎著氣,伸手扶住她往前走,“您都不知道,那個追殺我們的刺客身手有多好,若非奴婢機靈,真要被他殺了……不對,殿下很早就說過,奴婢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您是一開始就知道他身手有多好的。”
阿葉說著,滿臉驚奇地停下腳步,“奴婢在京中多年,這號人還是頭一次見,您一直與奴婢形影不離,又是怎麼知道奴婢打不過他的?”
“你家殿下什麼不知道?”馮樂真反問。
阿葉頓了頓,被說服了:“也是,殿下無所不知。”
馮樂真笑了一聲,腦海拂過一道總是掛著鈴鐺的身影……有機會還是得查查他的來曆,她不怕馮稷身邊有能人,就怕不知道這些能人是從哪來的。
“殿下,殿下……”
“嗯?”馮樂真回神。
“您怎麼又發呆,每次看見您發呆,奴婢心裡就特彆慌。”阿葉小聲抱怨。
馮樂真哭笑不得:“這有什麼可慌的?”
“奴婢也不清楚,反正就是心慌,”阿葉說著,摸了摸她身上不算太好的衣裳料子,“這是哪來的?”
“沈隨風在一間成衣鋪裡拿的。”馮樂真回答。
“行李都丟了,沈先生還有銀子呢?”阿葉驚訝。
“那家鋪子與沈家有生意往來,他記賬就行,”馮樂真不欲多聊這些事,便不動聲色轉移話題,“你們來鎮安這麼久,可見著咱們的人了?”
當初他們提前幾天出發,其餘人和行李緊隨其後,如今過去這麼
久,也該彙合了。
阿葉點頭:“見著了,都在驛站呢,咱們丟的那些行李也找回來了。”
?想看山有青木的《入幕之臣》嗎?請記住[]的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馮樂真點了點頭,總算放心了。
“殿下,奴婢好想您……”阿葉又開始哼唧。
馮樂真失笑,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主仆兩人一路膩歪,陳儘安不遠不近跟在後麵,在最初重逢的喜悅過後,又變成了一顆安靜的沉默的石頭。
三人隨便找個酒樓用了早膳,吃飽喝足後馮樂真又點了一些吃食讓店家打包,阿葉以為她是最近這段時間顛沛流離,才會養成囤積吃食的習慣,頓時眼圈都紅了:“殿下若是喜歡吃,我們晌午再來就是,沒必要帶一些回去。”
“……給沈隨風帶的。”馮樂真隨口解釋。
陳儘安頓了頓,眼眸依然沉靜如石。
阿葉也有些吃驚:“殿下何時與他關係這麼好了?竟要親自給他帶吃的。”
“帶些吃的就是關係好了?”馮樂真揚眉。
阿葉:“當然,畢竟您可沒有這樣惦記過外人,是不是啊陳儘安?”
陳儘安被點到名字,沉默地看向馮樂真。
“是嗎?”馮樂真笑盈盈地問。她也未必要陳儘安給什麼答案,隻是逮到機會就逗他兩句。
陳儘安靜了片刻,直到小一將打包的吃食送過來,才在一人的注視下慢慢開口:“沈先生這段時間一直照顧殿下,殿下買些吃食也是應該。”
“真懂事。”馮樂真誇獎。
陳儘安眼眸微動,沒有笑。
三人一同回了驛站,馮樂真本想親自將吃的給沈隨風送去,結果府衙那群人也不知從何處知道了她到鎮安的消息,一股腦地全來請安了,她隻好將東西交給陳儘安去送,自己則帶著阿葉前去見客。
陳儘安拿著吃食,問了沈隨風所在寢房後便直接過去了。
三聲敲門聲響,屋內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下一瞬門開,沈隨風看到來的人是他,唇角的笑意淡了一分:“陳少爺。”
“殿下著我交給沈先生的。”陳儘安把東西遞給他。
沈隨風掃了一眼他手上的油紙包:“謝了,但我不餓,你帶回去吧。”
“殿下吩咐要交給沈先生。”陳儘安站在原地不動。
沈隨風抬眸看向他的眼睛,隻看到一片清澈與執拗,大有自己不收,他便長站在這裡的意思。
“陳少爺還真是……聽話。”沈隨風似笑非笑,到底還是將油紙包接過去了。
陳儘安任務完成,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
沈隨風目送他清瘦的背影遠去,唇角最後一點笑意也散了。
馮樂真本以為會見完府衙那群人,便可以好好歇息了,結果這一批剛走,那一批又來了。鎮安是她母家的故鄉,這裡不少人都與外祖關係匪淺,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她當年親自提拔,若是都不見就算了,既然見了,就沒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於是從不厚此薄彼的長公主殿下見
了一批又一批人,等好不容易清淨下來,已經是傍晚時分。
阿葉知道她累壞了,趕緊著人送來晚膳。
“晌午時因為見客就沒好好吃飯,殿下今晚說什麼也得多用一些,然後好好睡上一覺。”阿葉說著,便挽起袖子開始布菜。
馮樂真看一眼菜色,想起某個一整天沒露麵的人:“沈隨風呢,用過晚膳了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殿下怎麼這麼惦記他,”阿葉嘟囔一聲,“晌午時問了一次,晚上還要問。”
“你去問問他,若是還沒用膳,就來跟本宮一起吃吧。”馮樂真笑道。
阿葉撇撇嘴,答應一聲便出門了。
馮樂真沒有刻意等著,拿起筷子便開始慢條斯理用膳。
先前在屋裡侍候的婢女們都退出去了,此刻屋裡隻有馮樂真一個人,她拿著筷子,將阿葉試過毒的飯菜挨個品嘗,等都嘗了一遍時,外麵已經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舍得出來了?”她笑著抬頭,對上陳儘安那雙清淩淩的眼睛後一愣,“是你呀?”
陳儘安看到她眼底的意外之色頓了頓,低聲道:“奴才方才在廚房灶台裡悶了一些栗子,想送來給殿下嘗嘗。”
“……呈上來吧。”馮樂真淺笑。
陳儘安這才沒那麼緊繃,將剝好了淋了蜂蜜的栗子端到桌子上,馮樂真拿起勺子舀了一個,入口便是一片綿密的甜。
“好吃。”她說。
陳儘安唇角浮起一點弧度:“殿下喜歡就好。”
話音未落,阿葉便回來了,馮樂真抬眸看去,卻沒看到第一個人。
“沈先生說他已經用過晚膳,這會兒就要睡了。”阿葉解釋。
馮樂真氣笑了:“天還沒黑,他就要睡了?不想同本宮一起用膳直說就是,非要找這般不像話的理由。”
陳儘安已經轉身往外走,快走到門口時聽到她沒有惱意的抱怨,腳步頓了頓。
“奴婢也是這樣說的。”阿葉攤手,“但他說昨晚沒睡好,實在是乏得厲害。”
昨晚兩人是在城門外湊合了一夜,她睡在馬車裡,他守在馬車外受了一夜的風。
馮樂真眼眸微動,語氣和緩了些:“那就讓他歇著吧。”
陳儘安走到門外,一抬頭便看到天上皎皎月色。
遙不可及,高不可攀,能瞧見便已是萬分之幸。
他指尖動了動,沒有再做伸手去夠的蠢事。
馮樂真本來是困倦的,但用過晚膳之後反而精神了,隻是不想出門散步,也不願意看書打發時間,思索許久後,又將陳儘安叫了進來。
“要睡了嗎?”她一臉和善。
陳儘安遲疑地搖了搖頭。
“很好,”馮樂真滿意了,“拿紙筆來,本宮看看你懈怠練字多日,書法退步了多少。”
陳儘安聽話照做,磨完墨後握住狼毫筆,表情又一次如臨大敵。
馮樂真每次看到他這副樣子都想笑,但想想人家都十九歲了,
多少也是要點麵子的,於是硬生生忍住了:“寫吧。”
“……是。”陳儘安一臉凝重地下筆。
本以為他會寫得亂七八糟,但當第一筆成形,馮樂真眼底便閃過一絲訝然,等到他將《孫子兵法》的九變篇完整寫完後,她半晌才問一句:“你最近不是一直守在城門口嗎?”
“……是。”陳儘安看著自己毫無風骨可言的字,不敢看她的眼睛。
“既然一直守在那邊,又是何時練的字?”馮樂真即便是親眼所見,仍有些不敢置信,“還有,你何時認識這麼多字了?竟連兵法都能默寫出來。”
“字……在府裡時就認識許多了,這段時間在城門等殿下時,也一直在練,”陳儘安每次提到自己的字,聲音都會弱上一分,“隻是寫的醜,不敢讓殿下看見,至於兵法,也是在識字之後自行學的。”
馮樂真聽到了重點:“你在城門等本宮時也在練?”
“是。”
“如何練的?”馮樂真有了幾分興致。
陳儘安:“用樹枝,在地上寫。”
以前他在府中時,也時常這樣練字。
“難怪你長進如此之快……”馮樂真看著橫平豎直的字跡感慨,“武藝呢?近來可精進了?”
“未曾懈怠。”陳儘安回答。
馮樂真笑了:“耍一段給本宮瞧瞧。”
“是。”
陳儘安答應一聲,往後退幾步開始打拳。他的動作不算熟練,但每一招都十分有力,看得出一直在認真學,馮樂真愈發滿意,等他練完多誇了幾句。
陳儘安自從學文習武,還是第一次不被嘲笑,即便心性沉穩,此刻眼睛也是泛著亮光:“奴才還會劍術。”
馮樂真有些困了,本來打算讓他離開的,但一看到他眼中隱約閃現的期待,便也忍不住揚起唇角:“那還愣著作甚,還不快讓本宮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