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隨風停下腳步,默默呼一口氣。
“知道你在乾什麼嗎?”沈隨年轉身看向他。
沈隨風靜了片刻,也扭頭與他對視:“隻是陪殿下去逛逛街。”
“隻是陪她逛逛街?”沈隨年再好的脾氣,此刻也要氣笑了,“她是誰?是大乾最有權勢的長公主!你身為沈家二少爺,公然與她混跡到一處,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叫皇上知道,你可知會造成什麼後果?!”
“我如今已經不是沈家人。”沈隨風麵色淡淡。
“你說不是就不是了?就算你的名字從族譜裡移出去,隻要你身上還流著沈家的血,隻要你還是我沈隨年的弟弟,你就注定與沈家分不開!”沈隨年氣得臉都紅了,“你當人家長公主殿下,真的隻是看上你這個人?彆天真了!
若非你有沈家二少爺這一身份,她又豈會……”
“兄長,慎言。”沈隨風蹙眉打斷。
兄弟兩個相差將近二十歲,血緣上是兄弟,可相處起來更像是父子,沈隨年還是第一次被他這般打斷,一時間愣了愣。
沈隨風也自知失言,靜默片刻後開口:“我當初雖然答應為她引薦兄長,卻從未保證沈家一定為她所用,如今我答應的事已經做到,兄長也不必顧及我,該如何就如何吧,至於我跟她……兄長放心,我日後會隱姓埋名,不叫人知曉我的身份,絕不會給沈家帶來一絲麻煩。”
“隱姓埋名?”沈隨年的眉頭皺起,“你這是要跟沈家、跟我斷絕關係?!”
“哪有這麼誇張,”沈隨風笑了,“不過是在外時,不再以本名行事罷了。”
聽到他否認斷絕關係,沈隨年的臉色卻不見好太多:“她真至於讓你做到如此地步?退一萬步說,就算你願意,她也願意?”
沈隨風不說話了。
沈隨年看著唯一的弟弟,眸色緩和了幾分:“你一向聰慧,該知道今晚她決定出門遊玩並非一時興起、而是試圖將你們一起的消息散播出去,利用你逼我沈家上她這艘大船吧?或許她對你有一些真心,可在滔天的財富麵前,你又能保證她的真心有幾分輕重?”
沈隨年的話如同利箭,每一箭都正中沈隨風心口,他久久不言,似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沈隨年見狀,略微鬆了一口氣,正欲再開口說話,沈隨風突然說:“我樂意。”
“……你說什麼?”沈隨年無語。
沈隨風攤手,又是一副滾刀肉的德行:“我從認識她開始,已經不知被利用了多少次,早已經習慣了,若非我自己樂意,她又如何能次次得逞?今晚的事,我的確也猜到了幾分,但架不住我樂意啊,隻好由著她了。”
“你……”
“兄長,你做事不必顧及我,同樣的,我也不會連累沈家什麼,”沈隨風有些無奈,“至於她願不願意……其實不重要,橫豎我就一個人,無論到了什麼境地都不會跟沈家綁在一起,她若想要,就接著,不想要,我離開就是,男女之事,皆是自願。”
“說得輕巧,她若不讓你走怎麼辦!”沈隨年難得動氣。
沈隨風:“唔……那就意味著要得罪沈家了,寧願得罪沈家也要留著我,說明還是動了真感情的。”
沈隨年:“……”
沈隨風看到他鐵青的臉色,不由得笑了出來:“開個玩笑而已,兄長彆生氣。”
“我能不氣嗎?你這個瘋子!”沈隨年大怒。
沈隨風笑得愈發混不吝,直到他徹底沒了脾氣,才又偷偷在他身上擦了擦手:“趕緊去睡吧,嫂嫂還等著你呢。”
說罷,他便悠哉悠哉往寢房去了。
沈隨年拿這個弟弟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看著他越走越遠……
“等等。”他還是忍不住叫住他。
沈隨風無奈回頭:“還有什麼事。”
“你敢不敢跟為兄打個賭?”沈隨年問,“你若是贏了,我便不再乾涉你們的事,你若是輸了,此後就絕不準再與她來往。”
沈隨風頓了頓,眼神淡了幾分。
夜色極靜,馮樂真卻遲遲沒有睡意,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天光即亮,才勉強睡了過去。
睡得太晚,起床必然也不會早,所以等她睜開眼睛時,看到桌上擺著的午膳,竟然絲毫不覺得意外。
“殿下再不醒,奴婢就得請沈先生來給您把脈了。”阿葉歎氣。
馮樂真捏了捏眉心:“巡撫他們可曾來過?”
“巡撫沒來,倒是沈隨年來過,想請殿下中午赴宴醉風樓,奴婢想著您起床估計都要晌午了,再梳洗隻怕來不及,索性讓他定到晚上,咱們晌午就簡單吃些。”阿葉說話間,將飯菜上的蓋子儘數撤去。
馮樂真隨意掃了一眼:“怎麼這麼多?”
“還準備了沈先生的份。”自從昨日見過沈家的財力,阿葉決定以後對他客氣點。
馮樂真示意:“你坐下吃吧,他不會來了。”
“為什麼?”阿葉不解。
馮樂真隻是笑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用過午膳,一下午都無所事事,馮樂真索性去園子裡走走,結果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愣是沒能從園子裡走出去。
“……沈家這宅子,是不是有點太大了,”阿葉瞠目結舌,“雖說大半個南河都靠他家養,但也不能如此過分吧!”
“大乾曆來隻對官員的府邸大小作要求,像是這種商賈,一向是不管的。”馮樂真解釋。
阿葉:“但商賈地位低下,一般也不敢太過奢侈……懂了,沈家不是一般的商賈,再招搖也不怕是吧。”
馮樂真笑笑,正欲開口說話,突然瞧見前方亭子裡,一個小姑娘正在打算盤。
晌午剛過,正是午休時間,園子裡沒什麼人,小姑娘雖然刻意收了力道,但算盤珠子劈裡啪啦磕碰的聲音依然清脆。
“四下五去一,六上一去五……”
“這裡錯了,”馮樂真將其中一個珠子撥下來,“你多算了一個數。”
小姑娘被這突然冒出來的人嚇一跳,眼珠子險些瞪出來:“你、你是誰?!”
阿葉不悅,正要報上家門,馮樂真便先一步開口:“你這丫頭看著機靈,怎麼背著口訣還能打錯?”
“我哪有……”小姑娘頓時不服,可視線落在算盤上,氣勢頓時弱了下來,“我、我都沒學過,能打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沒學過,”馮樂真驚訝,“那你的確厲害。”
小姑娘被誇得抬起下巴,半天才想起正事:“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為何擅闖我沈家園子。”
“我在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馮樂真抱臂,“為何要背著家人在這裡偷學算盤。”
小姑娘心虛一瞬:“誰、誰偷學了,我這是經過家裡同意的。”
“若真同意,也不會由著你在
這兒胡算了,算盤這東西說簡單也算簡單,可要想往深了學,必須要找個厲害的師父開蒙,你這樣亂七八糟地算,日後就算摸出些門道,也很難再精進。”馮樂真一副過來人的姿勢。
小姑娘被她說得有些鬱悶:“說得輕巧,你滿南河打聽打聽,看哪個算盤師父肯給女子授課,他們隻會說姑娘家要多學琴棋書畫,賬本那些東西會看就行,學得太多隻會叫人覺得精明,姑娘家一精明,就嫁不出去了。”
阿葉被她惟妙惟肖的語氣逗樂:“你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哪學來這些詞兒?”
“我已經九歲了。”小姑娘不高興道。
阿葉挑眉:“看著不像,不會是心眼太多,壓得不長個了吧?”
“你……”
“我倒是認識一個姑娘,不僅算賬厲害,管鋪子理錢財更是一把好手,你若是有心學這些,不如讓她教你,隻是她不方便來南河,隻能與你書信來往。”馮樂真笑著攔住鬥嘴的二人。
小姑娘先是眼睛一亮,隨即想到什麼又不高興了:“算了……我爹不會答應的。”
她歎了聲氣,抱著自己破破爛爛的算盤便離開了。
馮樂真也不阻攔,隻是笑盈盈在亭子裡坐下。阿葉偷瞄她幾眼,等小姑娘走後立刻問:“殿下怎麼對她那麼好,竟想讓秦管事給她開蒙。”
“大約是本宮心善。”馮樂真一本正經。
阿葉:“……”
“什麼表情,難道不是?”馮樂真揚眉。
阿葉乾笑一聲,實在說不出誇獎的話。
這一場小小的插曲,誰也沒有再提及,轉眼到了晚上,馮樂真按時去醉風樓宴飲。
沈隨年早已經等候多時,見她來了便迎上去:“參見殿下。”
“這醉風樓可真是雅致,沈大少找這麼個地方,想來費了不少心吧。”馮樂真微笑寒暄。
阿葉一聽險些笑出來,心想殿下也是會損人,嫌地方寒酸也不直說,說什麼雅致不雅致的。
沈隨年笑著解釋:“這是舍弟六歲時,草民送他的生辰禮,如今也過去十幾年了,一應物件都舊了不少,還望殿下恕罪。”
阿葉:“……”不愧是沈家,六歲孩童過生辰收的禮物都這般大手筆。
“原來如此,”馮樂真含笑頷首,“不知沈大少邀本宮來此所為何事?”
“草民請殿下來,是想向殿下道謝,”沈隨年端起酒杯,神色鄭重許多,“這第一杯,是謝謝殿下阻止皇上修運河,保全了大乾商賈的營生。”
說罷,他一飲而儘。
馮樂真拈起酒杯,卻沒有喝的意思:“運河不修,賦稅不增,的確保全了大部分商賈,沈大少身為商賈之首,這杯酒本宮就受了。”
沈隨年儒雅一笑,又斟了杯酒舉起:“這第二杯酒,是謝謝殿下這段時間對舍弟的照拂,他那性子實在叫人頭疼,想來也沒少氣殿下,草民得謝謝殿下留他一條狗命。”
阿葉被他的說法逗笑,清了清嗓子才忍
住。
馮樂真想了想,點頭:“確實沒少氣本宮,本宮覺得沈大少得喝兩杯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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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隨年大笑,乾脆自罰三杯。
“沈大少好酒量。”馮樂真讚賞。
“這杯酒,卻是賠罪了。”沈隨年又倒一杯,歎了聲氣道,“聽舍弟說,答應了護送殿下去營關,能為殿下效勞,實在是他的榮幸,隻是臨近年關家中事忙,草民實在需要他來周旋,故草民隻好鬥膽向殿下討個人情……”
阿葉眼底閃過一絲不悅,但見自家殿下臉上笑意不減,便隻能麵無表情垂下眼眸。
“當然,人情也不是白討的,”沈隨年笑道,“殿下此去營關路途遙遠,少一人護衛便多一分危險,草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該給殿下再帶些人。”
說罷,他擊掌三次,雅間的門頓時開了,兩個容貌清俊的少年便走了進來。阿葉見狀頓時心頭火起,直想質問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她家殿下難不成是誰都可以嗎!可惜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自家殿下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兩個少年郎。
她:“……”真是不爭氣!
“這兩個小子身家清白,一個擅醫,一個身手極佳,護衛殿下想來不是問題,”沈隨年說著,又從袖中取出一疊銀票,每一張都是一萬兩,“這些是草民為殿下準備的盤纏,知道殿下不稀罕這種銅臭之物,但路上總少不得要用錢的地方,殿下帶著,草民也更放心些。”
“沈大少這是拿銀子打發本宮呢?”直到此刻,馮樂真的神色才淡了一分。
沈隨年忙道:“草民不敢,隻是草民鄙薄,除了有些銀錢,彆的什麼都給不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沈大少身為大乾第一富商,能給本宮的可多了去了,”馮樂真涼涼開口,“隻看沈大少願不願而已。”
沈隨年苦笑一聲:“沈家祖訓在上,草民不敢違背。”
馮樂真不說話了。
雅間裡靜悄悄,每個人都麵色凝重,剛進來的兩個少年郎更是惶惶,像兩隻小兔子。
一片安靜中,馮樂真突然開口:“當真沒有回旋的餘地?”
“沈家無心仕途,在經商一事上已經做到極致,實在不想更進一步了。”沈隨年答得篤定。
馮樂真表情有所鬆動,卻一言不發。
沈隨年心一橫,又加籌碼:“殿下若是肯答應,那草民願意割愛明年沈家收入一成利。”
沈家產業遍布大乾,一成利看似不多,但也足夠長公主府花銷好幾年,如今已經明確告訴她拉攏無望,這樣的巨利麵前,不信長公主不動心。
馮樂真抬眸:“三成。”
沈隨年一愣:“殿下……”
“本宮不是在與你商量。”馮樂真微笑。
沈隨年深吸一口氣,到底還是答應了:“行!”
馮樂真滿意了,示意阿葉把銀票接過來,阿葉雖不滿沈隨年這人做事的方式,卻在收錢上毫不含糊,接到暗示後立刻伸手。
沈隨年將銀票奉
上,那邊兩個小兔子便湊了過來,見馮樂真沒有反對,就猶豫著來到她身邊。
“對了,”馮樂真叫住剛要離開的沈隨年,“本宮還欠沈隨風一萬多兩金子,沈大少不如一並替本宮還了吧,本宮此去營關,還不知多久才能與他再見,總不好一直欠著。”
……不好一直欠著,就讓親哥還親弟是吧?沈隨年麵對這個比自己小快二十歲的姑娘,已經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匆匆答應後轉身離開。
屋裡隻剩四個人了,阿葉還在偷偷數沈隨年給了多少張銀票,一抬頭就對上了馮樂真的視線。
“怎麼了?”她一臉乖巧。
馮樂真也十分無辜:“出去。”
阿葉:“?”
“新得兩個手下,本宮總要親自了解一番。”馮樂真一本正經。
……你能了解什麼哦。阿葉腹誹著,飛快跑了出去。
馮樂真閒適地靠在椅子上,抬眸看向其中一個少年:“會斟酒嗎?”
少年看著她仿佛藏了鉤子的眼眸,臉登時紅了。
與酒樓隔了幾條街的小院裡,有人的臉也紅了,隻不過人家是羞澀,他純粹是氣的。
一路快馬加鞭,等衝進雅間時,馮樂真已經靠在了其中一個少年的身上。見到他突然闖入,兩個少年頓時手足無措:“二少爺……”
沈隨風唇角勾起,眼神卻風雨欲來:“都滾出去。”
少年們愣了愣,有些為難地看向馮樂真。
“好大的膽子,竟敢叫本宮的人滾出去。”馮樂真語氣平靜。
“殿下的人?”沈隨風笑得愈發肆意,“這屋子裡,似乎隻有一個是殿下的人。”
說罷,不悅看向少年們,“還磨蹭什麼,趕緊滾!”
他平日一向好說話,但真凶起來不比沈隨年的氣勢低,少年們哆嗦一下,到底還是離開了。
馮樂真沒了溫香軟玉做靠背,隻能遺憾地坐起身子:“放走他們,誰來服侍本宮?”
“殿下想要什麼樣的服侍?我可以嗎?”沈隨風麵無表情,直接開始解腰帶。
馮樂真眉頭微挑,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便看到他衣衫散開,露出線條分明的胸膛,她眯了眯眼眸,嗓子裡突然生出一分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