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2 / 2)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14118 字 8個月前

又長一歲的傅大人難得失了分寸,如黃毛小兒一般急匆匆來到桌前,然而等雙手伸向盒子時,又生出一分情怯。

僵站許久,他到底還是拉開了繩子,屏住呼吸將盒子打開——

裡頭沒有任意一件他送給她的東西。

還好,她沒有將他送過的東西退回來。傅知弦頓時鬆了口氣,雙手撐著桌子勉強在石凳上坐下,緩了許久才將盒子拿到腿上,把裡麵的東西一樣一樣取出來。

是文房四寶。

筆墨紙硯皆有沈家文墨齋的印記,文墨齋是沈家專門賣筆墨紙硯的一家鋪子,定價高昂,但東西上乘,在整個大乾有十幾家分店,京都城就有兩家。

馮樂真送他的這一套筆墨硯台都是他用慣的,唯有那一疊紙不是他常用的文和紙,上頭還附了一封信。

傅知弦打開信,入眼便是她的字跡——

“沈家新出的聞雅紙,雖不為人知,但質量上乘,品質極佳,盼君常用。”

她與沈隨年胞弟的事,他是知道的,但不覺得她會為了一個玩意兒,便來尋自己幫忙,更何況沈家也不需要他幫忙。

聞弦而知雅意,聞雅……傅知弦好笑又無奈地敲了一下信紙:“你倒是會利用人。”

笑過之後,他抬頭看一眼今夜格外清澈的月光,淡聲問侍衛:“快大暑了吧。”

“回大人,還有五天。”

“天氣炎熱,不如設一場飲冰宴,邀天下有才之士談文頌道。”

“是。”

傅知弦捏了捏眉心,將文房四寶整理好了,仔細抱著獨自回屋去了。

說是廣邀天下有才之士,其實真正有資格來他的宴席的,除了名極一時的新科文臣,便隻有達官顯貴了,為了免得喪氣,獄中的傅琮還多活了幾日,至少可以活到大暑過後了。

既然要以文會友,文房四寶至少要準備的,傅知弦按照馮樂真送自己的那套給每個人都準備了,能來的都是家世顯赫之人,對文墨齋的東西並不陌生,唯獨這紙卻是沒怎麼見過。

“傅大人,下官才疏學淺,見這紙色澤光潤,也不知是何來頭。”有人詢問。

傅知弦溫和一笑:“文墨齋新出的聞雅紙,說是限量售賣,我也是偶然得之,覺得還不錯,便給各位備上了,諸位若是喜歡,離開的時候可以帶一些。”

“我知道這紙!”有人突然驚

呼一聲,“前幾日我去文墨齋時,瞧見裡頭的掌櫃正在備貨,準備的就是這所謂的聞雅紙,當時我還想買一些,結果掌櫃的說這紙工藝複雜,得提前預定不說,一次還隻能買一盒,沒想到傅大人這就用上了。”

傅知弦一看,是李尚書家的小兒子,便笑了一聲:“李公子當時定然是沒讓他瞧見你的一手好字。”

“……買個紙還得讓人看看字?”

傅知弦笑意更深:“這紙得來不易,掌櫃的生怕被糟蹋,所以總是諸多限製,就是想叫人珍惜一些,若想多買一些,你隻需向他證明自己的才學,叫他知曉這紙到你手中不算辱沒,他便會多多備著了。”

在場的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本來對這紙隻是有些新奇,此刻一聽傅知弦的話,頓時生出一股攀比之心。傅知弦淡定垂眸,輕抿一口酒便岔開了話題。

宴席之後,聞雅紙便開始在權貴中盛行,買的越多便證明自家越有才學,若實在詩書畫都是一塌糊塗,便派人在黑市上購買,一時間聞雅紙的價錢翻了幾番,連馮稷都驚動了。

“這紙瞧著確實不錯,但也沒到一兩銀子一張的地步吧,這些人真是閒著沒事做,隻想在這種無聊的事上攀比,有這些銀子交給國庫多好,也算是為國儘忠了。”他不客氣地評價。

他這段時間大興土木,國庫愈發空虛,一看到有人浪費銀錢,便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傅知弦垂眸:“說起來也是微臣不對,那日宴客本想叫大家瞧個新鮮,卻不成想鬨出這樣的事來。”

馮稷隻知道馮樂真身邊有了新人,卻和營關其他人一樣,隻知道他是個遊方大夫,並不知道沈隨風的真實身份,因此也沒聯想到馮樂真身上去,隻是懷疑傅知弦與沈隨年聯手炒起聞雅紙的售價。

傅知弦也不怕他知曉,畢竟沈隨風和他可以算是情敵身份——

如果馮稷覺得他對長公主舊情難忘的話。

情敵身份,他又怎會費儘心機去幫沈家?

馮稷確實沒想那麼深,見傅知弦一臉坦然,他也就消了懷疑:“是他們攀比成性,與你有什麼乾係。”

傅知弦垂眸不再言語,又與他聊了其他幾件正事,便轉身要離開了。

“李同近來頻繁與朝中官員聯係的事你可知情?”馮稷突然問。

傅知弦:“回皇上,耳聞一些。”

“為何不告訴朕?”馮稷皺眉。

“隻是風言風語,微臣便沒有說。”傅知弦解釋。

馮稷冷笑一聲:“空穴哪能來風,朕看這李同近來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興許是什麼誤會。”傅知弦垂眸。

馮稷擺手:“行了,你不必替他辯解,朕心中有數。”

傅知弦見狀便不再多說,直接轉身離開了。

京都城是整個大乾最繁華的地方,每一天都有新的東西盛行,聞雅紙在這其中,也不過堅持了小半個月,便淹沒於其他好玩有趣的事物裡。

然而有這小半個月就足夠

了。

京都城作為都城,是所有城鎮追逐的對象,得知這裡盛行聞雅紙後,其他地方的權貴也開始按捺不住,於是在馮稷看不到的地方,又掀起了新的流行。

一倉陳米造出來的紙,早在京都城流行時便用個差不多了,此刻各地的權貴也開始遞單子,營關現有的工匠便有些不夠用了。

馮樂真早有準備,在雲紙搖身一變成為聞雅紙送往京都城時,便召集了一批年輕好學的百姓,管飯給錢,讓他們學習這門傳承了幾百年的技藝。

因為人數眾多,光是每天吃飯都得支出好大一筆錢,再加上三天一發銀子……胡文生看著賬簿,愁得頭發都要白了。

好在他沒有愁太久,京都城便傳來了聞雅紙賣爆了的消息,他激動得眼睛都紅了,當即要把其他幾倉米也都用上。

“瘋了不成,那是給百姓應急的,”馮樂真掃了他一眼,“倉庫的米不能再用了,你派人下去收米,百姓家中若有今年吃不完的,都可以賣給咱們,價格麼……”

“比正常買價高一成!”胡文生接話。

馮樂真笑笑:“咱們充實庫銀,也得讓百姓跟著掙點錢,都好了,營關才會好。”

“殿下高見。”胡文生恭敬行禮,隨即又麵露猶豫。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想問什麼就問吧。”

“……殿下,雲紙本身已經很好聽了,為何還要改名?”他到底問了出來。

當然是為了哄京都城那個男人替我們賣紙。馮樂真端坐在堂上,淡定回答:“營關如今是本宮的封地,而皇上又最是忌憚本宮。”

胡文生:“?”

“本宮的封地產出的紙,天下第一商家代賣,還賣得這樣好,你猜皇上知道了,會不會覺得本宮圖謀不軌?”馮樂真又問。

胡文生恍然,隨即忍不住抱怨:“皇上也真是的,殿下一介女子,還能做出什麼對江山不利的事嗎?他這樣猜忌來猜忌去,容臣說句不好聽的,這不是叫殿下您心寒嗎?”

“可不就是,本宮心寒得很。”馮樂真歎息。

胡文生愈發同情:“殿下日後若有什麼難處,儘管告知下官,下官一定鞠躬儘瘁!”

“那本宮答應祁家軍的軍餉……”

“……這個除外,這次雲紙雖然掙了不少銀錢,但相較於軍餉還是九牛一毛,下官實在幫不上忙。”胡文生一臉苦澀。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放心,也沒指望你。”

胡文生頓時容光煥發。

馮樂真確實沒指望他,因為她指望的是另一個人,一個更懂怎麼賣東西的人——

沈隨年。

可惜他的立場始終不夠堅定,雖然肯幫忙出售雲紙,其他的卻不肯再做了,馮樂真也不著急,隻等著京都城那邊傳來消息。

轉眼便是七月底,距離收割新稻隻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比人還高的收稻協議還擺在府衙裡,胡文生帶著十幾個文臣日以繼夜地算賬,發現之前賣雲紙賺的那些錢,還

不夠買稻子的,先前的喜悅頓時散去,再次開始火急火燎。

馮樂真卻再沒有多餘的動作,每天除了盤賬和去田裡,便是等沈隨年的消息,不過雖然事情不多,卻仍要每日裡早出晚歸,沈隨風終於肯聽她的去床上等著了。

起初她每次回去時,沈隨風還是醒著的,兩人還能說幾句話,偶爾她回得太晚,他便先一步睡去,被吵醒後便抱著她說話溫存。

又是一夜,馮樂真過了子時才回,沈隨風已經睡著了。看著他安靜的眉眼,馮樂真隻覺一天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獨自在床邊站了許久,正要往床上去時,睡夢中的沈隨風若有所覺,輕哼一聲便要醒來。馮樂真連忙停止動作,直到他再次睡熟才放鬆下來。

實在不想吵醒他,馮樂真斟酌片刻,轉身去了外間休息。

沈隨風遲遲沒等到馮樂真,連夢裡都不踏實,終於在天光即亮時醒來。

身邊的位置空空如也,他蹙了蹙眉,起身便要去找侍衛問情況,可走到外間時卻猛然停下,僵了半晌才回頭,看到馮樂真睡得正熟。

他沉默良久,將她抱回床上。馮樂真勉強睜開眼睛,看到是他後又安心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馮樂真看到自己在床上,還驚訝了一瞬,再看沈隨風,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去侯府給祁景清看診了。

“你把本宮抱回來的?”她笑問。

沈隨風淺笑:“外間的床硬,殿下怎麼不回屋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怕吵醒你。”馮樂真揉揉酸疼的胳膊。

沈隨風:“那我以後還是在桌邊等你。”

“不不,你還是在床上等吧,本宮不想打擾你休息,”馮樂真說罷停頓一瞬,“以後本宮若是回來晚了,就去偏房睡,免得打擾你。”

沈隨風有被吵醒便極難入睡的毛病,每次被她吵醒都要一個多時辰才能再次入睡,翌日更是要萎靡一整天,她不想打擾他。

沈隨風一頓:“好。”

馮樂真笑笑,想告訴他自己跟沈隨年一直在聯係的事,但一想到他不喜歡這些事,便又不說話了。

她收到沈隨年的拜訪信時,是當天的深夜,第一反應便是她要做的事有著落了,第二個想法便是去告訴沈隨風,他的哥哥要來看他了,於是她拋下還未做完的事和府衙一大屋子人,提前回了府中。

一進門,沈隨風在外間的榻上睡得正熟,裡間的床褥鋪得軟和整齊,卻隻有她一個人的被子。!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