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2 / 2)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12777 字 8個月前

馮樂真眼眸微動,不覺得他會這麼好心。

果然,他突然看向馮樂真的眼睛:“但草民有一個條件。”

“但說無妨。”

“草民要殿下和吾弟沈隨風分開。”

沈隨年話音未落,偌大的書房突然靜了下來。

馮樂真唇角的笑意不變,一雙眼睛卻漸漸轉冷:“沈大公子這是何意?”

“草民有眼睛,看得出殿下對他好,相信殿下也有眼睛,看得出他在殿下身邊不高興,”沈隨年說罷沉默一瞬,“他願意留下,但留得並不高興,也正是因為心底不高興,才會在見到我之後格外高興,高興得過了頭。”

“本宮覺得沈隨風挺高興的,沈大公子莫不是誤會了。”馮樂真唇角那點笑也維持不住了。

沈隨年聞言笑了笑:“殿下可知上次南河相見之前,我與他有多久沒見了?”

不等馮樂真回答,他主動開口:“將近三年的時光,他與我時隔三年再相見,竟沒有如今隻隔幾個月再見高興,殿下難道不好奇原因?”

“因為在他眼中,這幾個月比那三年還要漫長,又或者說,他在這幾個月內受的委屈,比那三年要多……”

“本宮從未讓他受過委屈。”馮樂真冷聲打斷。

“我信殿下從未慢怠他,但是殿下,給飯吃給衣穿,給所謂的榮華富貴,便不算委屈嗎?他一向不羈風流,十二歲起便從未在同一個地方停留三個月以上,如今卻整日待在這四方院子裡,空閒到有大把時間替我選一床被褥一個擺件,殿下當真覺得他不委屈?”

“雲紙改命聞雅紙,聞雅……聞弦而知雅意,殿下當真是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隻是在做決定時,可有想過他的心情?”

“他沒有反對。”馮樂真淡淡反駁。

“沒有反對,便代表認同嗎?”一涉及親人,一向儒和的沈隨年也會變得咄咄逼人,“他是沈家幺子,一向是嬌慣著長大,即便離經叛道去學醫,也無人責怪他一句,也正是因為慣得厲害,才養得他善妒、乖張、唯吾獨尊,相信殿下初認識他時,也見識過他古怪的脾氣,怎麼,殿下如今看他乖順太久,便忘了他的真實性子?”

“殿下,他在為了你委屈自己,或許殿下不覺得,但我這個做兄長的卻能感覺到,即便遠在南河,也能感覺得到,所以我來了,來了營關,願意違背祖宗定下的家規與殿下合作,隻為求殿下放他自由。”

沈隨年字字犀利,馮樂真麵上鎮定,隻是藏在袖中的手指卻在輕輕顫抖。

許久,她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說:“沈隨風不是三歲稚兒,若他真有這麼委屈,早就離開了,哪用你來開口。”

沈隨年輕笑:“我這個弟弟什麼都好,最大的缺點便是重情,一旦將人放到心上,便絕不可能先離開,所以我才想請殿下開口,斷了這段情。”

“殿下,有些鳥適合養在籠子裡,但是有些鳥兒,養在籠子裡是會死的。”他再開口,聲音已經有些沙啞。

“若本宮不答應呢?”馮樂真問。

沈隨年眼底最後一絲溫情褪去:“那就讓營關的米爛在米倉裡,我若不點頭,大乾七十二所商行,無一人會來營關。”

馮樂真笑了:“你威脅本宮?”

“殿下也可以威脅回來,比如……”沈隨年直視她的眼睛,“拿我沈家幾百口的性命,亦或者我的弟弟。”

隻是這樣一來,她與沈隨風一樣是不可能了,所以無論如何,他的目的都能達到。

馮樂真的眼神漸漸冰冷:“那便拭目以待。”

沈隨年與她對視許久,最後笑著後退一步:“殿下先彆急著下定論,草民既然來了,短時間內就不會離開,殿下慢慢考慮就是。”

話不投機半句多,馮樂真直接轉身離開。

沈隨風還在前院的樹下看書,怡然自得的模樣透著幾分愜意,馮樂真在遠處看了片刻,直到他起身相迎。

“殿下,”他走上前來,往她身後看了一眼,“兄長呢?”

“我在這兒。”沈隨年的聲音突然傳來。

他與馮樂真對視一眼,兩人皆是表情柔和,瞧不出半點不對。

今日陽光甚好,曬得人懶洋洋的,沈隨風抱臂瞧著二人:“事情都商量完了?”

“哪有這麼容易,還是得多加商討。”沈隨年解釋。

沈隨風對二人所謂的正事不感興趣,隻是笑著一手攬過一個:“既然沒商討出個結果,那便先按下不提,眼下最要緊的,是先商量好晚上吃什麼。”

“……才用過午膳,就開始想晚膳了?”馮樂真無奈。

沈隨風輕笑:“人活一世,可不就為一日三餐麼。”

沈隨年蹙了下眉,在他又一次看過來時揚起唇角。

馮樂真雖然跟沈隨年談崩了,但也不至於直接把人趕出去,於是沈隨年便在客房住了下來,兩人偶爾見麵,還會寒暄幾句,仿佛那日在書房的劍拔弩張隻是一場夢。

氣候一天天熱了起來,但好像又轉瞬變冷,營關的夏天跟春秋一樣短暫,唯有冬夜亙古漫長。

今年稻米大豐收,百姓們按照契約扛來新米,找馮樂真和府衙兌銀子。因為是與官府做生意,即便是再滑頭的人也不敢貪小便宜,所以送來的都是家中最好的米,半點陳米都沒敢添。

隨著一張張契書兌現,府衙的銀子如同流水一樣花了出去,造紙賺來的銀錢很快就花完了,馮樂真又將自己的私產變賣籌錢,勉強應了幾日的急。

然而還是遠遠不夠。

“……殿下,現在該怎麼辦?”胡文生又開始慌了。

馮樂真隨手掬起一把新米,臉上沒什麼表情:“百姓送來的米這樣好,咱們自然也不能叫他們失望。”

“可、可府衙實在沒錢了啊……”胡文生頭疼。

馮樂真抬眸:“不是還有一筆軍款沒撥?”

胡文生一愣,頓時嚇得臉都白了:“那、那可是鎮邊侯府的錢款,是要等九月末撥給兵士過冬的

費用,可可可是動不得啊!”

“距離九月末還有一段時日,到時候和本宮允諾的俸銀一起給就是,來得及的。”馮樂真拍板,事情就這麼定了。

胡文生一臉呆滯地坐在桌前,好半天才咬牙叫來師爺:“賬上那筆要撥給鎮邊侯府的錢款,先拿來收購新米……”

反正事情已經這樣,難道還能更糟?

事實證明,真的可以。

往年都會提前一個月在營關等著收米的米商,突然仿佛商量好了一般離開了,而總是常駐營關的沈家商隊,也是一夜之間消失了。

營關地處偏遠,做生意的人又少,一些東西隻能從商隊那裡買,商隊乍一離開,不少百姓都開始不適應,胡文生作為營關總督,對商隊的離開百思不得其解,隻好找馮樂真問情況。

“會回來的。”馮樂真淡淡開口。

胡文生頓了頓:“那……可有個期限?”

馮樂真突然不說話了。

胡文生歎息一聲,又提起米商消失的事,馮樂真垂著眼眸,卻一句話也沒說。

什麼也商議不出個結果,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後馮樂真轉身回了長公主府。

府內,罪魁禍首正和沈隨風喝茶看景,看到馮樂真回來,還上前行禮:“殿下回來了。”

“沈大公子真是好興致啊。”馮樂真微笑。

沈隨年也笑笑:“難得空閒,便想著多陪陪隨風,殿下不會介意吧。”

“本宮有什麼好介意的,”馮樂真說著,大步朝沈隨風走去,“今日都做什麼了?”

“去了趟侯府,剩下的時間就一直跟兄長喝茶。”沈隨風為她整理一下衣衫,“殿下呢?”

“府衙那邊遇到點麻煩,本宮一直在想法子解決。”馮樂真溫聲道。

“殿下想到應對的法子了?”這一句是沈隨年問的。

馮樂真笑笑:“沈大公子很關心?”

“草民不敢。”沈隨年唇角微揚,兩人對視一眼,相看兩厭。

沈隨風眼底笑意不變,將兩人拉到桌前坐下:“殿下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找兄長,他就算看在我的麵子上,也是要幫殿下的。”

“你從前還不乾涉我與殿下的事,如今倒是敢替我允下這種承諾了,當真是整顆心都長偏了。”沈隨年打趣。

沈隨風不理他,徑直看向馮樂真:“殿下找我幫忙也是一樣。”

馮樂真倒是想動用他那筆可觀的積蓄,可惜剛跟沈隨年爭辯過,她就算再無恥,也張不開這個嘴,於是隻是輕笑道:“彆擔心,本宮自己能解決。”

“莫要逞強。”沈隨風蹙眉。

馮樂真故作不悅:“本宮是那種會逞強的人嗎?”

沈隨風笑了:“也是,殿下總是什麼都做得很好。”

兩人又開始‘目中無人’,沈隨年皺了皺眉,有些看不下去了,索性轉身離開。馮樂真看一眼他離開的方向,眼神突然冷淡。

“殿下。”

耳邊傳來沈隨風的聲音,馮樂真頓了頓扭頭看向他。

“兄長若是惹殿下不高興了,還望殿下看在我的麵子上手下留情。”沈隨風緩緩開口。

馮樂真微微一怔,勉強笑笑:“說的哪裡話,本宮為何……”

話沒說完,便對上了他了然的視線。

馮樂真靜默許久,無奈點了點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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