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1 / 2)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16774 字 8個月前

既然他如此聽話,馮樂真便沒有再為難他,安分地同他一起往城裡走。

方才二人的動靜已經引起守城官兵的注意,再看他們氣度非凡,便攔下來多問了幾句,聞歌早有準備,一一應對之後,便順利進城去了。

同樣是在苦寒之地,營關這幾年的發展日新月異,已經不輸南方那幾座繁華的城鎮,而月城這些年依然止步不前,與當初馮樂真沒來之前的營關差不多,低瓦房隨處可見,官道坑窪不平,都這個時候了,路邊仍有積雪,偶爾孩童打鬨,還會不小心摔跤。

城門口魚龍混雜,馮樂真試圖找出自己人,可惜聞歌看穿了她的意圖,直接放棄官道,帶她往巷子裡鑽。

隨著熱鬨聲遠去,鏈子再次鎖上二人的手腕,馮樂真晃了晃上頭的鈴鐺,好整以暇地看著聞歌:“你打算將本宮帶去哪裡?”

“自然是彆人找不到的地方。”聞歌頭也不回地說。

馮樂真眉頭微挑:“先說好,本宮受不得苦,你若敢隨便找個地窖關著本宮,本宮隻怕是要鬨的。”

“我怕你鬨?”聞歌反問。

反正已經提前言明,馮樂真也不再多說。

兩人在相似的巷子裡不斷前進,好幾次馮樂真都以為自己又走回了原來的路,還是靠著細微的差彆才分辨出他們沒有原地打轉。再看聞歌,一路上半點猶豫都沒有,可見早已經將這裡的路摸熟了。

半個時辰後,兩人進了一間民宅。

一個小院,兩間瓦房並排,房子右前方則是一間廚房。宅子不算大,但牆足夠高,看得出來是剛加高過的,門也是剛換的,上頭的鎖精致複雜,想來隻要大門一鎖,任她如何也逃不出去了。

“這是提前準備好的?”馮樂真問。

聞歌看她一眼,鎖了門後便將鏈子摘了下來。

馮樂真笑笑:“本宮抓你那些同黨不過一個多月,一個多月裡你不僅要在長公主府的地下挖一條地道、要找出可以順利出城的法子,還得不動聲色在月城設下這樣一個牢籠,聞歌啊聞歌,你如此本事,隻做刺殺的活兒是不是太辱沒了?”

“這片巷子都是老屋,前幾年斷斷續續搬出去不少人,如今這宅子周圍已經沒住人了,你就算叫破喉嚨也無人能聽到,我勸你這些日子安分一些,最好彆動什麼歪心思。”聞歌淡淡警告。

馮樂真不置可否,隻是在宅子裡轉了一圈,最後在主屋門口站定:“本宮要住這間。”

聞歌無所謂,她要住就住。

馮樂真還有要求:“去買幾身換洗衣裳,再買一床新棉被。”

“床上那套就是新的。”聞歌皺眉。

馮樂真:“你不覺得太薄了嗎?”

聞歌木著臉:“不覺得。”

馮樂真微笑:“本宮覺得。”

說罷,不等他反應便繼續提要求,“本宮要三張新的,兩張鋪一張蓋,挑最厚的買,這屋子有些年歲了,誰知道地龍還能不能用。”

聞歌不悅:“你怎麼這麼多事。”

“記得買些皂角,本宮的衣裳也是要洗的。”馮樂真靠在門上,慢悠悠地提醒。

聞歌黑了臉,怕她再提要求,乾脆扭頭就走。馮樂真目送他離開,又將門從外頭反鎖,便直接進屋去了。他能如此放心地讓她一個人待在房子裡,可見是足夠篤定她沒辦法出去,既然如此,馮樂真也懶得費工夫,直接回屋歇著就是。

聞歌一直到晌午時才回來,將馮樂真要的那些東西都買齊了,又買了不少的吃食,兩人將就著用了一頓午膳,聞歌便要回屋小睡一會兒。

“等一下,”馮樂真叫住他,“去將床給本宮鋪了。”

聞歌:“……”

“快去。”馮樂真催促。

聞歌深吸一口氣,麵無表情去鋪床了,馮樂真見他動作還算麻利,誇了兩句後提醒:“彆忘了把屋子也打掃一下。”

聞歌隻當沒聽見,活兒卻一樣不落全做了,等做完困勁也散乾淨了,索性又拎起掃帚把院子裡打掃一遍,把窗子上的漏洞也都補補。他本來還想將地龍燒起來的,結果嘗試了幾次,不得不承認馮樂真是對的——

這宅子年久失修,地龍已經不能用了。

他當初買了宅子之後,就忙著回營關挖地道了,平時都是在營關一戶人家借住,一天也沒在這裡住過,所以沒仔細檢查過。眼下確定地龍是不能用了,他擦了擦汗,看一眼掛在上空的日頭,覺得都三月初了,晚上即便沒有地龍,應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下午的時間轉眼就過,兩人晌午時吃的是聞歌買回來的熟食,到了晚上就得自行做飯了。聞歌也沒指望馮樂真幫忙,鑽進廚房小半個時辰,等晚膳做好馮樂真才款款出現,自顧自在院裡的小桌前坐下,等他給自己盛粥。

“你吃得倒是心安理得。”聞歌一整天都沒閒著,腰腹上的傷口越來越疼,以至於沒什麼好臉色。

馮樂真倒是淡定:“佛是你自己請來的,自然該你好好供著。”

聞歌板著臉,不想理她。

晚膳結束,馮樂真起身就要回屋,想起什麼後又停下,將懷裡的金瘡藥遞給他:“晚上回去記得換藥。”

聞歌正端著鍋碗瓢盆要往廚房走,看到她的舉動後愣了愣。馮樂真揚起唇角,將藥瓶塞進他衣領裡:“就當是你服侍本宮的薪酬了,待會兒彆忘了燒些熱水,本宮要洗漱休息。”

聞歌:“……”

雖然不想被她當奴才一樣使喚,但也不想白白承她的情,所以聞歌一言不發,直接去了廚房。

等他把碗都洗了,又燒好一鍋熱水出來時,突然被迎麵的寒風凍得顫了顫,隨即感覺到臉上一點濕潤。

他微微一怔,半天才反應過來是下雪了。

馮樂真正坐在屋裡梳頭,聽到身後有人進來,便吩咐他將盆放到床邊。聞歌沉默不語,安靜地將盆放過去,馮樂真起身到床邊坐下,毫不避諱地脫了鞋襪,弓著腳緩緩試了試水溫。

蔥段一樣白的腳撩撥水麵,帶來陣陣水聲,聞歌下意識想彆開視線,又覺得沒什麼好躲的,於是站在原地沒動。

馮樂真沒有錯過他一瞬間的閃躲,笑了一聲問:“像你這樣的死士,應該也見過不少世麵了,怎麼還像個毛頭小子一般生澀。”

“你少套我的話。”聞歌警告地看她一眼。

馮樂真扯了一下唇角:“不過是隨意一問,這麼警惕做什麼。”

“恒康長公主何時是隨意的人了?”聞歌反問。

馮樂真眼角微挑,倒也沒有否認。

水溫漸漸合適了,她將雙腳都踩進盆底,微微發燙的水沒過腳踝,一陣陣湧動帶來輕微的癢意。熱意從腳心傳遞至四肢百骸,馮樂真舒服得眯了眯眼睛,猶如一隻饜足的貓兒。

她眼下穿的是聞歌新買的寢衣,布料雖好,上頭卻連個花都沒繡,加上此刻不施粉黛,連頭發也隨意地披著,瞧著比白日裡的錦衣華服不知無害多少,聞歌明知不該,卻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好看嗎?”馮樂真突然問。

聞歌頓了頓,繃著臉轉向一邊:“誰看你了。”

這點彆扭勁,倒與前世差不多,馮樂真笑著打趣:“本宮莫非前世與你見過,否則怎麼會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聞歌頓了一下,冷淡開口:“那應該是你想多了。”

“是嗎?”馮樂真眉頭微揚,“說不定咱們真見過呢?”

聞歌掃了她一眼,卻是不說話了。

馮樂真沒注意到他臉上閃過的一絲異常,隻低著頭專心泡腳。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原本安靜的院子裡,也漸漸響起了呼嘯聲,雖然門窗緊閉,但屋裡唯一的蠟燭卻火光晃動,仿佛隨時要熄滅。

馮樂真看了眼糊著厚紙的窗子:“外頭起風了。”

“嗯,也下雪了。”聞歌隨口一答。

馮樂真點了點頭:“這邊的氣候就是如此無常,倒春寒是常有的事。”

“這時候的京都都快換夏衫了。”大約是氣氛還算融洽,聞歌接了一句。

馮樂真笑笑:“是啊,京都都要換夏衫了。”

沒有地龍保溫,盆裡的水很快就冷了,馮樂真擦了擦腳便趕緊鑽進被窩。這被窩是按她的要求收拾的,三張市麵上最厚實的被子,曬過之後又軟又暖和,躺在裡頭不知有多舒服。

見她享受地眯起眼睛,聞歌麵無表情地端著盆子就走。

“彆忘了把門關緊。”馮樂真還不忘提醒。

聞歌給出的回答,是哐當一聲將門關上。

服侍完長公主殿下,聞歌便回到了自己的偏房,他的屋子在北邊,明顯比馮樂真那邊更冷,等他躺進被窩後,才知道馮樂真為何說被子太薄——

被子其實算厚的,但前提是有地龍可用,沒了地龍,在月城和營關這種苦寒之地,這樣的被子顯然是聚不住熱氣的。

早知如此,今天去集市的時候就多買兩床了。聞歌翻個身,本打

算先湊合一晚,直到被子裡越來越冷,他的手腳也開始冷到發疼,才意識到在這種地方,一旦降溫便不是湊合就能解決的事。

現在離天亮還有兩三個時辰,若再這樣躺下去,隻怕不到天亮他就凍死了。

聞歌搓了搓冷硬的手,思索片刻後從床上下來,徑直朝門口走去。

門打開,大風大雪瞬間灌了進來,將他本就不多的體溫又卷走一部分。聞歌冷得手指都彎不動了,好半天才勉強把門關上,正準備往廚房走,主寢便傳出了馮樂真的聲音:“小鈴鐺?”

“乾什麼。”聞歌無視這個奇怪的名字。

“進來。”她隻說了兩個字。

聞歌以為她又要自己乾活兒,便直接推門進去了:“叫我做甚?”

“趕緊把門關上,還嫌不夠冷嗎?”不大的床上,馮樂真隻露著一個腦袋。

聞歌無言一瞬,扭頭將門關緊了。

“叫我乾什麼?”聞歌又問一遍。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本宮還想問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出去做什麼?”

“燒水,沐浴。”聞歌直言。

馮樂真一頓,笑了:“你是想用熱水暖身?”

“不行?”聞歌反問。

馮樂真勾唇:“行,怎麼不行,不過……你要是手指頭掉了,可彆怪本宮沒提醒你。”

聞歌漸漸蹙起眉頭:“什麼意思?”

“還能什麼意思,你來營關也有些時日了,難道不知太冷的時候碰熱水會讓四肢壞死?”馮樂真反問。

聞歌是來了許多日了,但這段時間休息的地方一直燒著地龍,出去也會注意保暖,所以一直沒出什麼事,像這種冷的時候不能碰熱水的事,確實是第一次知曉。

此刻聽到馮樂真的話,他沉默了。

馮樂真見他已經冷得唇色發青,總算放緩了神色:“過來。”

聞歌一頓,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再不來,本宮可要反悔了。”馮樂真困倦地打個哈欠。

聞歌當即朝她走去,脫了鞋便鑽進了被窩。

被窩裡本來就沒什麼熱氣,被他這麼一掀一躺,更是涼了大半,馮樂真嫌棄地往旁邊又挪了挪,警告他彆挨著自己。

“彆的事都好商量,但你若拿你冰冰涼的身子碰到本宮,本宮可是要發火的。”馮樂真警告。

雖然身子一時半會兒暖不過來,但帶著熱氣的被子還是讓聞歌好受不少,聽到馮樂真嫌棄的言語,他麵色平靜:“既然如此嫌棄,為何還要幫我?”

“因為你若是凍死了,還有誰能服侍本宮?”馮樂真睡意襲來,聲音都含糊了,“更何況本宮欠你的情,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你何時欠我的情了?”聞歌不解。

馮樂真卻已經睡了過去。

長夜漫漫,被窩裡漸漸回溫,聞歌靜躺許久,終於還是睡了過去。從將馮樂真帶出營關到現在,他已經好幾日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了,如今躺在自

己一早就準備好的宅子裡,身上的寒意褪去,手腳也暖和起來,多日來的疲憊便一瞬爆發了。

他睡得極沉,馮樂真卻是半夢半醒,迷迷糊糊間又夢見了前世。

自從離開京都,她便鮮少再做有關前世的夢了,這次不知是不是聞歌在旁邊,她竟夢見了前世她剛到冷宮時的事。

那時的天也好冷,她又總是跪坐在大殿裡的蒲團上,一坐便是一整日,雙膝漸漸的都凍傷了。也不知從何時起,蒲團上多了一個棉墊,再之後又多了一盆炭火,又不知何時,她麵前的桌案上,擺了一盆黃燦燦的金桔。

冷宮裡的時間真的太長了,長到叫人時不時忘卻今夕何夕,可自從多了這些東西,她的日子好似沒那麼難熬了,她也略微活過來一些,開始觀察那個平日負責給自己送飯,偶爾會在殿外值守的人。

“本宮從前,沒在宮裡見過你。”她說。

少年看她一眼,平靜地將食盒裡的餐食一一擺上桌:“殿下金尊玉貴,不認識卑職也是正常。”

“凡是宮裡人,本宮都該認識,本宮不認識你,說明你並非宮裡人,亦或是……”

“殿下,該用膳了。”他打斷她的話。

馮樂真盯著他看了許久,問:“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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