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樂真冷笑一聲,瞥見前方有人看著後便閉了嘴。
兩個人一從日暖閣出來,外頭便爆發一陣哄鬨,馮樂真蹙眉抬頭,緋戰則快速沉下臉,一言不發地往前走,有人提醒他要撒喜糖也當沒聽見。
……算了,這倆人本就是強湊到一起的,沒鬨出逃婚的事就夠好了,至於彆的還是多包容吧。奴仆們麵麵相覷,最後還是笑著說吉祥話。
“按理說王子成婚,該由貴族一路送到王上麵前,再行跪拜之禮,可惜我這個三王子血統不純,所娶正妻又是大乾人,將來所生孩子血統比我還不純,所以沒什麼貴族肯來相送了,反倒是奴仆站了一堆,倒是為難你了。”緋戰嘲諷。
馮樂真神色淡淡:“就知道跟著你過不了什麼好日子。”
“可惜了,你隻能跟著我。”緋戰回了一句。
這倆人的對話聽得旁人心驚膽戰,生怕他們會突然打起來……不過真要
是動手,這個大乾女子隻怕是打不過三王子的。奴仆們看看高大挺拔的緋戰,再看看隻有他一半寬的馮樂真,心裡為這個三王子妃默哀。
兩人一路走到居福宮,塔原王和一眾妃嬪王子皆已經等在那裡,四周圍著的還有塔原有頭有臉的貴族們。
眾人看到二人到來,大多數都麵帶笑意,唯有一兩個存不住事的,眼底閃過濃重的蔑視。他們倒不是看不起大乾人,畢竟大乾國富兵強,不知比他們富裕多少倍,他們隻是看不起雜種罷了。
直到今日,他們仍覺得當今塔原王最大的敗筆,就是讓大乾女人生下他的孩子,讓尊貴的塔原王族血脈受到了汙染。
緋戰垂著眼眸,仿佛沒看出這些人眼裡的深意,走上前後對著塔原王一拜,馮樂真站在旁邊,繼續當烈女——
她不是什麼矯情的人,隻要能活下去,苦也吃得,辱也受得,紆尊降貴拜一拜塔原王也沒什麼,但她如今既然是‘被迫’嫁人,就算不拜也說得過去。
既然說得過去,那還拜什麼拜?
果然,塔原王也沒有在意,隻是說了幾句成婚之後要相互敬重相互扶持的廢話,便讓他們繼續往下拜了,接下來是大妃、二妃、三妃……塔原王的妃子可真多啊,馮樂真木著臉想。
拜到駱盈時,駱盈擦了擦眼角的淚,殷切叮囑:“小兩口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切莫再吵架了。”
“知道了,阿母。”緋戰笑著答應。
但人人都知道他的笑是假的,畢竟他是有名的大孝子,隻要能讓自家阿母高興,娶個女人又算什麼。
“阿陶你……”駱盈對上馮樂真的視線,莫名瑟縮一下,不知為何,她對這個姑娘一直是有點怵,難道是因為自家兒子對不起人家,她也跟著心裡有愧?駱盈顧不上多想,便淚眼漣漣道,“阿陶你也要好好的,若是緋戰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就來找我,我替你撐腰。”
“好。”馮樂真總算給了一個字的麵子,不像剛才被大妃二妃訓誡時,一個字都懶得說。
駱盈小小地抽了一口氣,頓時心滿意足了。
拜過二十多個妃子,又得拜比自己大的哥哥姐姐,然後給比自己小的妹妹發糖,一套流程走下來便到了晌午,緋戰冷著臉,牽著馮樂真往祭壇上走。
“拜誰?”馮樂真問。
緋戰:“天和地,塔原崇尚自然,認為是天地賜予我們強健的體魄,以及聰慧的頭腦,隻有拜過天地,才算真正禮成。”
說罷,他麵露嘲諷,“也就是這所謂的自然之道,讓他們篤信塔原是獨一無二的國家,體內有如山川河流一般的血脈,若是摻雜了塔原之外的血液,便會變得如枯木一般,再不配做塔原的兒女。”
說話間,兩人已經上了祭壇頂端。
祭壇有上百台階,上去之後隻有一張圓桌大小,隻擺了兩個蒲墊和一張小桌案,桌案上放著香燭供果和半碗清酒,碗邊則是一把小小的匕首。這空間實在是小,周圍連個欄杆都沒有,兩個人往上一站,隨時有掉
下去的風險,而下方則是一堆又一堆觀禮的人。
“如此說來,這個天地與你是仇敵。”馮樂真續上剛才的話題。
緋戰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可不是。”
“登上王座後,記得將這些祭壇都砸了,”馮樂真冷笑一聲,“太難爬了。”
緋戰一頓,抬眸便看到她鬢角邊的細汗,一時間有些想笑。
塔原在營關之北,就算是夏天也不算熱,她卻出了這麼多的汗,也難怪會對這些祭壇恨之入骨。
“趕緊行禮,本宮要回去歇著了。”馮樂真自從來了營關,熬夜是常有的事,早起卻是鮮少,今日天不亮就起來了,一直折騰到現在,她實在是煩躁。
緋戰卻一動不動。
馮樂真蹙了蹙眉,一抬頭就對上了他深邃的眼眸。
“你說,”他輕聲道,“我若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公布你的身份,再親自將你推下祭壇,這些人是驚詫還是高興?父王在發現我的本事深不可測時,是否還會如此輕易放棄我?又或者,他會不會多少思考一下,才能和血統究竟哪個對塔原更重要。”
馮樂真沉默片刻……啪!
清脆的一巴掌,從祭壇上方乾脆利落地傳來,觀禮的人見二人遲遲不動,正好奇張望時,就看到那個大乾女子這樣給了三王子一巴掌。
祭壇下響起倒抽氣的聲響,匆匆趕來湊熱鬨的八字胡大王子,也跟著睜大了眼睛:“這個女人……真野啊!”
祭壇下人聲鼎沸,祭壇上卻是安靜,緋戰捱了一巴掌非但不生氣,反而有些委屈:“開個玩笑而已,至於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打我嗎?”
“少發瘋,趕緊完事回去睡一會兒。”早上沒睡夠的長公主殿下很是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