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澤對呂北的觀感不差，但也僅止於此了。
兩人接觸的時間並不算長。
但自從發現許多愚蠢源自於傲慢之後，起碼可以給呂北一個不蠢的評價。
所以喬澤並沒有打斷呂北的話，也通過這簡短的一句話大概明白了今天這是個什麼情況。
然而心情並沒有好轉，反而更疑惑了。
他好像從沒向任何人表露過他想要離開西林的意思，怎麼就突然要調去京城了？
於是喬澤乾脆的問道：“我為什麼要去京城？”
“哦，這就是正常工作上的調動，喬教授以後慢慢就習慣了。”薑健民耐著性子又接過了話頭。
雖然心裡已經開始不悅，但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已經獲得的成就，他還是忍住了脾氣。
但解釋的時候難免還是習慣性的帶了一絲頤氣指使的味道。
“正常工作調動？”喬澤眉頭皺的更深了。
“喬教授，你現在已經不是學生了。而是受聘的研究人員，工作上的調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像是深怕喬澤又說出什麼逆天的話來，跟在薑健民身邊的秘書也連忙解釋了句。
“哦。”喬澤點了點頭，坐在那裡皺眉思索了片刻，然後發現以他對這個世界運行規則的了解，他們說的似乎沒什麼錯。
於是不再吭聲，默默地打開了電腦，開始操作。
他得把一些自己的手稿內容上傳，然後把一切私人的東西都給格式化了。
畢竟這裡的電腦是屬於研究所的。在離開前還是需要做一些處理。
對方的這種操作著實是他沒想到的。
讓他感覺之前的決策有些失策。
現在看來學生的身份其實還算一層保護。隻要他不願意離開西林，從規則上來說，誰也沒法調他走。
但現在成了研究所裡的研究員，就不一樣了，得服從安排。
還好他現在已經不太需要依賴於平台了，而且也已經賺到了第一桶金，搞數學研究也不需要太多的資源，呆在家裡就行了。隻是他辭職之後，也不知道西林大學提供的房子能不能住了。
不過問題也不大。
卡裡的錢在西林買一套安靜的小院子足夠了。
就是為了如果要轉物理方麵的研究可能有點麻煩，不能用官方的實驗室，那個人需要訂購的各種實驗室設備還挺多挺雜的。不過想到蘇立行正好建一座材料製造中心，未來應該是能賺不少錢的。
公司有他近百分之九十的股份，直接以公司的名義建一座大型物理實驗室也不是件太麻煩的事情。
實驗室的建造，各種設備儀器的安裝調試需要時間，所以這件事得未雨綢繆。儘快開始，不然到他需要的時候就得等了。
是的，就這麼一瞬間，喬澤腦子裡已經飛快的規劃完從研究所辭職後自己單乾需要提前準備的一切。
從這一點上來說，喬澤還是聽了李建高的話，比較尊重規則的。
對方按規則來決定他的未來，應對的方式也隻能是跳出對方的規則來順心意。
京城喬澤去過，但他並不喜歡這座大氣中帶著粗獷的國際大都市。內城四四方方的，每條馬路都是筆直的，指向南北東西，讓他覺得這少了太多美感。
有科學家認為宇宙最美的地方在於對稱，顯然喬澤並不這麼認為，他喜歡的是從混亂無序的混沌狀態中去尋找潛在的規律。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不太適應京城乾燥的空氣。
呆久了是真的會流鼻血。
而且如果以後要跟這樣的領導天天打交道，喬澤覺得犯不著。
他可是都不願意身邊的人受半點委屈的人，怎麼可能會為了順應規則委屈自己？
然而他這些動作看在遠道而來的兩位客人眼中，就有些無厘頭了。
喬澤這是什麼意思？
知道要調走了，“哦”了一聲，就自顧自的直接去操作電腦？
這算什麼反應？
好吧，他承認喬澤很有能力，但這態度也過於高傲了吧？毫無禮貌可言，是真沒經過社會的毒打吧？
這一幕落到呂北眼裡，卻是讓他心裡猛地“嘎噔”了一下。
以他對喬澤的了解，這種平靜的態度往往意味著心裡已經很不舒服了。
彆這麼簡單的屁事也會搞出什麼收不住的幺蛾子吧？
於是三個人辦公室內的氣氛瞬間僵在了那裡。
話頭都不知道從哪找了。
呂北快煩死了。
這時候蘇沐橙正好又不在，小蘇同學在的話，還能活躍下氣氛，起碼能知道喬澤正在想什麼。
最後隻能還是他硬著頭皮說道：“那個……喬教授……”
“今天之後我不是教授了，不用這樣稱呼了。”喬澤打斷了呂北想說的話，陳述了一個事實。
“啊？”呂北愣住了。
幾個人還在琢磨著這是什麼意思的時候，窗口又是一個人影閃過。
雖然門是敞開著的，但來人還是老老實實的敲了敲門。
“砰砰……”
“咦，喬教授忙著呢？嗬嗬，有客人啊，小呂也在啊，不介紹一下？”徐大江樂嗬嗬的走了進來，說了句。
看到徐大江，呂北真有種看到救星的感覺。
“徐院長，這是京城專程趕來的科技部薑司長跟他的秘書。”
一邊做著介紹，呂北還一邊衝著徐大江使著眼色，此時他已經回過味來喬澤剛剛那句“以後我不是教授”大概是個什麼意思了。
其實仔細想想，這對喬澤沒半點影響，但是對他們的工作來說卻麵臨著極大的挑戰，難度將直接倍增。
甚至還會殃及池魚。
最極端的情況，這兩位京城來的大佬闖了禍後屁顛屁顛的回去，有沒有事他不敢肯定，但自家部門，他能成第一責任人。
主任真要被逼急了，不講道理起來，一句“讓你負責安保的，怎麼什麼人都往喬澤辦公室裡帶？”這鍋他大概率就能光榮的背在身上了。
人家京城來的大佬再牛，也不是他們部門的。
上頭要甩鍋出去，他這位置就很完美。
“哦？”徐大江眼珠轉了一圈。
如果不是陳院長那邊給他先透了底，他大概還要思考下今天這兩位突然從京城趕到京城來是個什麼意思，但現在幾乎不用想了。唯一意外的隻是這幫人竟然這麼著急的，挖人都已經迫不及待了。
吃相是真難看。
看到呂北使的眼色，更是讓徐大江明白兩邊大概是聊得不太開心了。
不過這才是正常的。
不了解喬澤的性格，直接找上門，指望用所謂的榮譽跟地位，來讓這孩子感恩戴德，那才是最搞笑的。
徐大江巴不得看到這種情況。
真的，這兩天他做夢都期待著最好上頭派來跟喬澤接觸的人，是部委裡有派兒的領導。千萬不要是科學院那些笑麵虎來給喬澤做工作。
不是吧？難道他的美夢成真了？
當然，徐大江壓根想不到這位薑領導並不是上麵委派下來的，人家隻是為了提前跟喬澤打好關係，最好是能轉化為私人友誼，選擇了微服私訪。
如果知道這些的話，徐大江真的會毫不猶豫給這位大佬磕一個，以感謝這位大佬對西林數學院發展的貢獻。
不過這個時候沒時間讓他了解這麼細致。
這位薑領導剛扭頭看向他，喬澤便說話了：“正好，徐院長，幫我辦一下辭職手續。”
“辭職手續？”徐大江眨了眨眼，瞬間心裡一陣狂喜。
這麼刺激的嗎？
剛來就把他親愛的喬教授得罪到這種程度了？
真的，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徐大江這一刻真的想高歌一曲給大家助助興了。這一刻，他隻覺得全身血液都開始沸騰！太好了！喬教授好樣的，就得這麼剛！
至於喬澤真的辭職走人？
開什麼玩笑！
徐大江很篤定，就算上頭從上到下把所有位置上的人都換一遍也不可能放喬澤去自力更生的。
這小家夥撂挑子不乾了，新成立的工程中心怎麼辦？喬代數幾何研究團隊怎麼辦？他的材料模型怎麼辦？未來怎麼辦？
好吧，雖然心裡在瘋狂叫好，但幾十年的職場經驗早已經讓徐大江能收放自如，臉上卻是極為驚訝的樣子，飛快的問道：“啥？辭職？為什麼？這是怎麼了？彆開玩笑。”
然而話音剛落，徐大江便看到那雙沉靜的眼睛……
好吧，老毛病了，表現得稍微浮誇了些。
哎，喬澤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眼睛太毒了，好像啥都瞞不過他。
好在京城來的這位大佬此時明顯處於心神巨震中，壓根沒注意到他那拙劣的演技。
而是幾乎同時皺著眉頭失聲說道：“喬教授，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辭職？這怎麼可能？”
“沒誤會。”喬澤搖了搖頭，隨口應了句，便不再解釋。
自顧自的開始在電腦上忙碌著。
雖然很多事情交給豆豆乾就行了，但對於一位嚴謹的數學家來說關係到自己研究手稿的存檔，還是要親自看上一眼才放心。
辦公室內的氣氛瞬間便從陰鬱轉成了僵硬。
薑健民已經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
但他到現在依然不明白到底哪裡出了錯。
他的姿態明明已經放得夠低了，而且來傳達的是好消息，怎麼喬澤突然就翻臉了？
最多也就是進門的時候沒等喬澤先應一聲，但他這不也是為了能展現出那種求賢若渴的態度麼？
難道因為喬澤抗拒去京城？
不應該啊？京城難道不比西林好多了？
不過現在考慮這些似乎太晚了，但薑健民很快便意識到他繼續呆在這裡除了讓事情變得愈發不可收拾外，並沒有其他任何好處。
“徐院長，呂隊長，你們趕緊勸勸喬教授，如果這其中有誤會的話，你們找我說明，需要的話，可以通知我來給喬教授道歉。當然我也會如實把今天的情況上報的。”
薑健民轉過身深深的看了眼呂北說了句，然後衝著徐大江點了點頭，便帶著身邊的秘書匆匆走出了辦公室。
看到薑健民乾脆的離開，呂北在心底鬆了口氣。
還好，這位從京城來的大佬並沒有蠢到不可救藥，還知道在矛盾進一步激化之前選擇立刻離開。
如果遇到一個軸到死活要賴在這裡的大佬，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然而讓他頭大的是，對於薑健民的話跟行動，喬澤仿若未覺，根本不做評價，依然在電腦前忙碌著。他也隻能懇求的看了眼徐大江。
蘇沐橙不在，他也隻能把希望放在這位院長身上。
然而這位徐院長卻絲毫沒有著急的樣子，目送著京城來的大佬走後，他竟然好整以暇的坐到了沙發上，還衝他招了招手說道：“呂隊長，杵那有啥用？來，過來坐著嘛，慢慢聊。”
徐大江的動作卻讓呂北瞬間醒悟了過來。
作為今天這場事故的始作俑者之一，這個時候他繼續留在這裡似乎也挺蠢的。不如讓徐院長慢慢跟喬澤聊。
反正雙方肯定是站在同一立場的。他不在讓兩個學問人一起聊，還更好說話。
於是立刻說道：“不了，我這邊還有事情要處理。喬教授，我先去忙了。”
“嗯。”還好喬澤應了一聲，不然呂北真的要懷疑人生了。
……
這次換徐大江目送著呂北離開，老院長這才收起了笑容，看向喬澤說道：“咳咳，喬澤啊，能不能說說剛剛這到底怎麼回事？”
“要把我調到京城某單位做一個首席科學家。”喬澤言簡意賅的解釋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