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處酒樓時,忽然有什麼從天而墜,她警覺地拔劍阻攔,將那物劈成了兩半。
絲線斷裂,珠子落了一地,有兩顆甚至落到了陸雲霜的懷中。
陸雲霜抬頭看去,隻見二樓窗邊站著一個身著紫衣的異族女子。
異族女子見她看過來,笑容明媚地望向她,對她喊道:“公子劈斷我的手釧,可要賠我一個新的?”
陸雲霜轉頭對溫九說了什麼,溫九下馬朝著二樓而去。
馬車停下,季清沅聽見那女子的聲音,她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掀開簾子朝外看去。
她一露臉,旁邊有不少人的吸氣聲響起。
二樓的女子看到她的容貌,恍惚了一瞬,忽然就不那麼想下樓了。
溫九要賠她銀錢,她也欣然接受,轉頭繼續坐下喝酒,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小小插曲過去。
到了驛站後,季清沅先上樓休息,陸雲霜交代完事情,緊隨其上。
“一會兒要不要出去逛逛?我瞧著這涇城和其他地方倒是很不同。”
季清沅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陸雲霜覺得那一眼不太對,問她:“怎麼了?”
季清沅看她真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輕哼一聲:“招蜂引蝶。”
第96章
“什麼?誰招蜂引蝶?”
陸雲霜不解地反問,她完全不覺得小公主說的是自己。
季清沅斜睨她一眼,“你說呢?這屋子裡還有第三個人嗎?”
“我?!”陸雲霜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她從來沒想過這四個字還能用在自己身上,越想越覺得奇怪,捧住季清沅的臉使勁揉了揉,“你說清楚,我哪裡招蜂引蝶了?你不說清楚,我今日和你沒完了。”
季清沅見她一無所覺的模樣,撥開她的手,“說就說,你不許動手,把手放下去。”
陸雲霜被迫放下雙手,順勢握住了小公主的手。
季清沅有理有據地問她:“你難道不知道剛剛路過那個酒樓,二樓那個姑娘為什麼要向你丟手釧嗎?”
“那不是意外嗎?”陸雲霜根本沒多想一點,“那手釧看著輕,但要是真砸下來,肯定能砸疼人。你不關心我會不會被砸疼,竟然還冤枉我招蜂引蝶!”
陸雲霜越說越覺得自己滿腹委屈。
季清沅不為所動,“你不要裝傻,你難道不知道嗎?在京城,女子若是遇見心儀的郎君,可以向其丟香囊帕子表明心意,明麵上都是說不小心掉落,人家不過就是換了個手釧,你就看不出來了?”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陸雲霜終於反應過來,遲疑地道:“所以,剛剛那個姑娘是在向我示好?”
“你說呢?”季清沅冷哼一聲,把手抽了出來,不看她,“這才剛到涇城,就有人急忙忙地要朝你丟手釧,你這不叫招蜂引蝶叫什麼?難不成我還要說你受人喜歡嗎?”
小公主鬨起脾氣來,看也不願看她一眼。
陸雲霜看著她氣鼓鼓的側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難怪我想那個手釧怎麼掉得那麼巧呢?那個姑娘好像不是涇城人,看穿著像是異族人,隔得有點遠,我也沒看清樣貌……”
“你還想看清?”季清沅驟然打斷她的回憶,轉頭瞪著她,“你說,是不是我耽誤你了,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能上去和人家說說話談談心?看來我就不應該跟著你來,你是不是後悔帶我來了,你說啊。”
小公主被她的話點燃火氣,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地看向她,裡麵還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
陸雲霜搖了搖頭,認真解釋:“我看清她做什麼?我抬頭看那麼一眼,是在意外發生之後的習慣反射,一看是有人手滑,當然是讓溫九賠銀子了事。你在或不在,我都是這麼做。她有什麼心思,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陸雲霜故意停頓沒有說下去。
季清沅眼裡的火氣消了下去,問她:“你知道什麼?”
“當然是,”陸雲霜一下子捧住她的臉,笑容再也壓製不住,“我的阿沅,你在吃醋啊,醋味都快要溢出來了,一聞就聞到了。”
“我、我才沒有吃醋,”季清沅不肯承認,往後退去不讓她揉臉,“我就是想問問清楚,僅此而已。”
“真的嗎?”陸雲霜步步逼近,把人逼到榻間的小角落裡,手落到她的後頸上,不疾不徐地點了兩下,“問問清楚而已,怎麼把自己問生氣了呢?”
“我才沒有生氣,”季清沅倔強地不肯承認,“反正今日就是你的錯,你要是和我一起坐馬車,不就不會被人丟手釧了。”
小公主說著要推開她,伸過來的手反被她扣在懷中。
陸雲霜抵到她的鼻尖,輕笑一聲,“你現在可真是,越來越會說我的不是了,這樣可不行,我要給你一點教訓。”
彼此的氣息纏繞侵占,季清沅的後頸被她咬住,敏感又脆弱的後頸落在她的齒端間,最後隻能顫著肩膀承認是吃醋。
陸雲霜親了親她洇紅的眼角,心滿意足地道:“早承認不就好了,我也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
“哼,”季清沅抬起綿軟的手指,輕擰了一下她的手背,“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承認了你也會有借口的,反正你沒理也能成有理。”
季清沅對她的本性看得透透的。
陸雲霜一點也不心虛,扶著她坐起來,“那一會兒要不要出去逛逛?要是出去的話,這裡可能要遮一下。”
陸雲霜點了點她後頸,那裡留著一點齒痕。
季清沅輕輕一顫,濕漉漉的一雙眼眸朝她看過來,“都怪你,我又看不見,怎麼塗?”
“我幫你塗啊。”陸雲霜理所當然地道。
“我才不要你塗,”季清沅拔下發釵,如墨的青絲披散下來,遮蓋住後頸的痕跡,“我挽一半的發就是了,你的話才不可信。”
季清沅要換衣梳妝,把陸雲霜推了出去。
正巧此時樓下來人。
來人是律州同知周衡,說是知府今日公務繁忙,讓他先行前來接待一下迎接使,又說晚上知府要在玉瓏樓設接風宴招待眾人。
今日來的都是京官,梁束想要好生招待一番,也在常理之中。
陸雲霜正想著找什麼機會,見一見季清嵐這位舅父。
如今機會送上門,她自然不會拒絕。
涇城風光和京城屬實不同,單是路邊擺的那些小攤,上麵賣的東西就各有各的新奇,大多是從西境外傳過來的,帶著濃濃的異域風采。
陸雲霜和季清沅逛了半個多時辰,買了許多新奇的玩意。
陸雲霜最喜歡的就是眼前這個銀色鏈條連接成的衣裳,說是衣裳也不準確,畢竟這件“衣裳”什麼也遮不住。
這是她們誤入一家店鋪,陸雲霜執意要買下的。
季清沅一把將這件“衣裳”搶過來,丟進盒子裡蓋上,“你不許再看了,也不準再拿出來。”
陸雲霜買這個的心思,她能不知道嗎?
“好好好,不看不看,”陸雲霜果斷把盒子放到一邊,把人抱到懷裡,“我就是覺得新奇買來瞅一瞅,瞅完了我就放回去。”
季清沅戳著她的心口,根本不信:“你不要忘了,你上次買那件雲墒衣,也是這麼說的。”
陸雲霜眨了眨眼,很是難過:“難道你對我連這麼點信任都沒有了嗎?”
“沒有,除非你現在就將它扔了。”
“那不信任其實也沒什麼關係的。”
“陸雲霜!”
小公主氣極地喊了她一聲。
再多的話被堵了回去,陸雲霜把人親得軟綿綿地倒在懷裡,勾著她的發絲低聲道:“你放心,你不想穿,我肯定不會逼你穿的。”
她肯定會讓小公主心甘情願穿上這“衣裳”。
季清沅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狠狠”掐了一下她的手背,“我就知道。”
陸雲霜低笑一聲,又親了一下她紅紅的耳尖。
哎呀,誰讓小公主心軟又喜歡她呢?
*
夕陽西下,餘霞成綺。
陸雲霜與季清沅踏入玉瓏樓內,這家酒樓與旁處的布置不同,內有假山流水,園林布景,一派雅致景象。
玉瓏樓的堂倌引著她們走進一處花廳。
陸雲霜一眼看到上座的梁束,梁束樣貌生得周正,一看便是渾身正氣之人。
雖從麵貌不能看出一人的好壞,但是梁束這模樣,還是讓陸雲霜放心了不少。
隻要問題不是出在梁束身上,那就能解決。
“今日公務繁忙,梁某未能親自去迎接五公主和各位大人,還望各位海涵,梁某在這裡先致歉了。”
“梁知府哪裡的話,律州公務繁多,我們豈有歸罪知府之意?”
禮部這次來的長官姓李,這位李大人和梁束從前有過交往,便是沒有交往,以梁家的身份地位,李大人也能說出幾分交往來。
陸雲霜之前問過這位李大人對梁束的看法,言辭間儘是讚揚之意,隱隱有一種意思——若非梁束是梁皇後的兄長,他或許早被調任回京了。
皇帝疼愛二公主,但不代表他心裡沒有忌憚。
梁束的能力眾人看在眼裡,為何不能調任回京,大家也清楚。
所以前世,眾人猜測梁束為何要叛國,許多人都說他是久不得誌才如此。
律州不是什麼繁庶之地,又臨近邊關,多受西戎侵擾。
梁束或許真的心存恨意?
但他的妹妹是當朝皇後,二公主又有可以爭奪皇位的資格,他完全可以耐心等待下去。
這個理由也顯得荒唐了些。
前世梁束叛國謀逆一案,最大的證據就是西戎的奸細拿著知府的令牌,在夜裡下令打開城門,致使西戎軍輕易入城奪掠。
大晟連失三城,連製作兵器的圖紙也讓西戎奪了去。
而在這種時候,梁束失蹤了,生死不知,自然是什麼臟水都能往他身上潑。
皇帝盛怒之下,又猛然得知秋獮刺殺和季清嵐有關,心痛失望之下,又怎會察覺不對?
第97章
“這位就是陸大人嗎?聞名不如一見,陸大人果然是神采英拔,卓爾不凡。今日真是榮幸得見陸大人一麵。”
迎麵而來是一位身量不高,身材很胖的中年男子。
這人麵上擠滿笑容,誇獎稱讚的詞層出不窮。
梁束介紹之下,陸雲霜才知道他是律州兵械司的司正程遠。
律州盛產鐵礦,兵器鑄造工藝成熟,又臨近邊關,所以朝廷特設兵械司,負責律州鐵礦和兵器鑄造之事。
陸雲霜打量著這位程司正,如果說梁束是一看就正氣凜然之人,那這位程司正一看就是八麵玲瓏心思活絡之輩。
今日這接風宴是梁束所辦,按理說與兵械司沒有什麼關係,也不知這位程司正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趕著過來參加這場接風宴。
眾人依次落座。
玉瓏樓內的堂倌奉上酒菜,梁束舉杯,向眾人敬酒。
陸雲霜提前給季清沅倒了一杯清茶,讓她以茶代酒,以免喝醉。
剛上的菜正熱著,席間的大多數人心思卻不在佳肴上,而是尋著機會與這些京官說話。
陸雲霜一邊給季清沅夾菜,一邊應付著程遠等人的熱絡交談。
酒過半巡,程遠舉杯笑道:“諸位趕路至此,想是疲乏,不若聽一聽我們律州的琴曲,鬆緩鬆緩?”
在座的除了陸雲霜和季清沅以外,皆是男子。
程遠說是琴曲,他們心中卻已明了,欣賞的不單單是琴曲。
果然,門外走進來兩個嫵媚嬌豔的女子,一人雙手抱著一把古琴,一人身著舞姬的服飾。
白衣如雪的女子坐下彈奏古琴,身著朱色舞衣的女子則應著琴曲翩翩起舞。
花廳內一時隻餘嫋嫋琴音,再無人閒聊談笑。
程遠心中滿意至極,他先是看向梁束,梁束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麼,但麵上也沒惱怒之色。
此次接風宴畢竟不是他做東,若是梁束是個小心眼的,可能要怪他的擅作主張。
但顯然梁束不是這樣的人。
程遠心放一半,看向對麵首座上的人。
如此佳人妙曲在前,這位陸大人卻看也不看一眼,低著頭不知在和五公主說什麼,又往五公主碗裡添了菜。
“我不知道他們有此安排,若是知道我定不來了。”
今日白日裡小公主剛吃過醋,陸雲霜怕她瞎想什麼,立刻撇清自己的關係。
“我又沒說什麼。”
季清沅抬頭看向那兩個女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兩人在若有若無地看向陸雲霜,尤其那位舞姬的水袖,像是在往陸雲霜的方向甩來。
然而陸雲霜沒空看一眼,夾著幾道好吃的菜繼續往季清沅碗裡放,“你吃得太少了,是不喜歡這裡的菜嗎?一會兒要不要出去再吃點,剛剛路過的時候,我看旁邊好像有一家烤肉的食肆,聞著挺香的。”
到一個新地方,若不嘗嘗這裡的飲食,豈不是白來?
季清沅目光收回,對上她認真詢問的目光,忽然覺得那點異樣心思都消失乾淨了。
“不用,一會兒應該吃不下了,我們明日來吃?”
她也有許久沒吃烤肉了,有點想吃。
陸雲霜笑著點頭應下,“當然行,那你要把碗裡的吃完,隻吃那麼一點,真的不行。”
在陸雲霜的努力投喂下,季清沅吃得很飽,再吃不下一點。
而這時,那兩個舞女默默退了下去。
廳內一時寂靜下來。
旁人都在回想剛剛的琴音,唯獨程遠,麵色複雜地看著對麵。
他好幾次看向對麵,這兩位一直在吃,就像是聽不見那琴音,又或者說,琴音不及美食一點。
這位陸大人,真是與眾不同。
難怪穆先生要他好好挑選一下人,隻是沒成想,這精心挑選出來的人,人家壓根沒看一眼。
夜色漸深,此間觥籌交錯終於停了下來。
那位與梁束交好的李大人已經喝醉了,拉著梁束的手,非要和他聊一聊年少時的情傷。
陸雲霜在梁束的麵上,清晰地看到無奈兩個字。
“今日實在疲累,改日再和程司正相聚。”
陸雲霜三言兩語推拒了程遠的邀約,帶著季清沅匆匆離開花廳。
她怕再不走,李大人就能拉著她敘舊了。
一出花廳,清涼的夜風拂麵而來。
春日的夜風最是舒服,不冷不躁,輕柔拂過麵頰。
玉瓏樓內布景確實不錯,陸雲霜沒急著離開,和季清沅四處走了走,順便消消食。
她們越走越往裡,陸雲霜沒太記來時的路,一問小公主,小公主也是一臉茫然地看向她。
“我以為你記著路呢。”季清沅眨著清澈無辜的水眸望向她。
陸雲霜無奈一笑,“這長廊九曲十八彎,還真有點把我繞暈了,要不……我們上去看看?”
在下麵不知道往哪裡走,上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陸雲霜摟著季清沅的腰,飛身上了最近的屋頂。
登高望遠,整個玉瓏樓的布局清晰一覽,樓內燈火通明,一看就知玉瓏樓生意有多好。
陸雲霜看了看來時長長的路,有點不太想走回去了,她低頭問季清沅:“要不我飛著帶你回去?這樣也快點,省得走那麼多的路,還累腿。”
季清沅沒回她,仔細盯著下方某個地方瞧,伸手指向那處,“你看,那是不是我們剛見過的程司正?”
陸雲霜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一處院落內。
院外守著兩人,院內程遠正在和誰說話,夜色下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季清沅能認出程遠,還是因為程遠那圓滾的身材。
守在院外的其中一人像是聽到什麼動靜,抬頭往上一看,不遠處的屋頂上空無一人。
守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收回目光,繼續守著院子。
這兩個守衛太警醒,陸雲霜不再試圖靠近,帶著季清沅下了屋頂。
“你沒看錯,其中一人確實是程遠,不過他和誰見麵,需要這樣鬼鬼祟祟?”
如此偷偷摸摸,必定有問題。
陸雲霜剛說完,耳尖一動,手中暗器瞬間飛向一旁的樹梢,“誰在那裡!出來!”
黑夜中樹葉震顫。
有人跳了下來,身影漸漸被燈籠的燭光照得清晰。
陸雲霜雙眸一眯,“是你。”
眼前的女子穿著一身紫色的異族服飾,高鼻梁,樣貌英氣。
女子的目光在她們兩人之間流轉,輕盈一笑:“看來我與公子姑娘有緣,竟能在此處又相遇。”
這女子正是白日裡故意朝陸雲霜丟手釧的那位。
季清沅見到她,有些防備,默默將陸雲霜的手握得更緊了,整個人也朝陸雲霜那裡靠得更近。
“姑娘偷聽我們說話,怕是不好吧。”陸雲霜麵色冷淡,審視著她。
紫衣女子笑容不減,往她們麵前走近了些,“二位放心,我沒有惡意,隻是湊巧,我們盯上了同一個人而已。”
同一個人?
陸雲霜想到院子裡看不清麵貌的那人,眼神依舊警惕,“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是嗎?”紫衣女子看得出她戒心很重,笑著介紹自己:“陸大人何必如此緊張,我是此次雲墒的使臣,來自雲墒祝氏,名喚祝錦玉。你若不信,派人一查便知。”
雲墒祝氏,一向受雲墒國主的重視。
陸雲霜聽聞如今的祝家家主便是女子。
這話若是假的,一查便知。
陸雲霜收斂起眼中的防備之色,神情稍有緩和:“不知祝姑娘在此做什麼?難道也是迷路了,要站在高處尋路嗎?”
陸雲霜這話看似是在問,實則是在解釋自己剛剛的舉動。
祝錦玉笑著點頭:“是啊,我也是迷路了呢。”
她說著,往前又近一步,聲音壓低了些,“剛剛在那個院子裡的人,一個是你們大晟兵械司的司正,一個是西戎的三皇子慕容策,他喬裝改扮混入西戎使臣中間,陸大人不好奇他的意圖嗎?”
如此要緊的秘密,祝錦玉毫不隱瞞。
陸雲霜往後一退,拉開些許距離,“祝姑娘為何要與在下說這些?”
“還能為什麼?當然希望你們盯緊他啊,”祝錦玉看出她的避讓,心裡雖困惑麵上卻沒顯露出來,“我們雲墒隻想過安生日子,自然不希望這位三皇子鬨出什麼事,陸大人應該明白我的苦心。”
雲墒領土和勢力都不夠強大。
大晟如今壓製著西戎,這就是最好的局麵。
若是平衡被打破,西戎更進一步,難保下一個遭殃的不是雲墒。
“既是喬裝改扮,祝姑娘又是如何認出他的?”
“他又沒有易容,不過是仗著你們大晟無人認得他罷了,不巧我見過他,不過他不認得我。”
慕容策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早被識穿,就不會如此安心地留在涇城了。
祝錦玉不想打草驚蛇,她更想知道慕容策想做什麼。
“這位三皇子頗受帝寵,隻是他非嫡非長,不如他的大哥得民心。如今不留在西戎境內,想方設法爭奪儲位,卻跑來你們大晟境內,想也知道心思不軌。陸大人肯定不會任由他鬨事,對嗎?”
祝錦玉這一口一個陸大人。
陸雲霜知道,祝錦玉定是查過她的身份。
不然此時,祝錦玉不會和盤托出。
在涇城內,她能做的事,到底不如陸雲霜能做的多。
與其自己費心費力,不如將此事交到大晟人的手中,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好了,我也該回去了,這幾日都沒睡好。”
祝錦玉準備離開,離開前目光在陸雲霜和季清沅之間轉了會兒。
她忽而湊近去瞧季清沅。
季清沅被她一驚,極快地躲到陸雲霜身後。
祝錦玉微微挑眉,這姑娘的反應比她想象的要敏捷很多。
陸雲霜皺眉,攔在季清沅身前:“祝姑娘這是做什麼?”
“不要緊張,我就是想看看大晟的風水有多養人,”祝錦玉望向季清沅,和善一笑,“這麼白皙好看的女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呢。這兩日殿下若是有空,要不要和我出去逛一逛?”
“不必了,我會陪她。”陸雲霜替季清沅回答。
祝錦玉輕聲一歎,“行吧。不過沒關係,若我有時間,我會去找殿下的。”
這麼好看的小姑娘,多看幾眼也是好的。
她就喜歡長得好看的人,不然今日也不會朝著陸雲霜丟手釧。
這種純粹的欣賞,落到陸雲霜眼中,讓她很是不悅。
她忽然就很能理解季清沅白日的情緒了。
祝錦玉隱隱感覺到陸雲霜態度的不善。
她不理解,她們兩個都是女子,這位陸大人在介意什麼?難道這種醋也要吃嗎?
祝錦玉不解,她繞到側邊,笑著看了一眼季清沅,擺了擺手,“殿下,我們下次見哦。”
話說完,不等陸雲霜再次替季清沅拒絕,祝錦玉很快消失。
顯然,這位祝姑娘也不想走回去。
這玉瓏樓裡麵真的太繞了。
陸雲霜默默抱著小公主回到驛站,她異樣的沉默,任誰都能看出她不高興。
季清沅伸手戳了戳她的臉,問她:“你怎麼了,是在煩惱西戎的事嗎?”
“不是。”陸雲霜搖頭,一臉嚴肅地道:“我是在想,那位祝姑娘會不會趁著我不在的時候,來偷偷找你。”
一想就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她又不可能天天守在小公主身邊,祝錦玉肯定會鑽空子的!
季清沅被她的神情逗笑,捏著她的手指,歪頭看著她:“你這是在吃醋嗎?你的醋味怎麼聞著比我的還濃?”
“我就是吃醋。”陸雲霜坦然承認。
她越想越覺得不行,神色極其認真地道:“如果她真的來見你,你一定要和她保持距離,我感覺她不像是什麼守規矩的人。”
“好,我答應你就是了。”
季清沅從未想過,吃醋還能吃得這麼光明正大。
陸雲霜當真是一點都不隱晦。
“你都不會不好意思嗎?”小公主好奇地望向她。
陸雲霜不解:“什麼不好意思?”
“就是吃醋呀。”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陸雲霜大為詫異,她想到季清沅白日的表現,把人往她榻間一壓,極其自然地道:“吃醋就吃醋唄,我不僅吃醋,我有時候還想把你藏起來,不讓彆人看呢。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有什麼不許,也儘管說。”
“你說話就說話,不許亂動。”
季清沅紅著臉抓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左捏又揉。
陸雲霜低頭親了她一口,“你這樣我就沒法把你藏起來了。”
“那你剛剛還說有什麼不許,儘管說。”
“那不一樣啊,情境不一樣的。”
季清沅說不過她,陸雲霜反正什麼話都有理。
蓬鬆的被子往上一蓋,陸雲霜徹底把她的小公主藏了起來,一邊藏著一邊還要她說喜歡,不說就為難她。
季清沅不記得自己說了多少句喜歡,最後嗓子說得沙啞,喝了水才緩過來。
臨睡前她想,陸雲霜還是不要吃醋比較好。
白日裡她吃醋,陸雲霜要親她讓她承認吃醋。
夜裡陸雲霜吃醋,又要親她把她藏起來。
唔,她們還是都不要吃醋比較好。
*
翌日陸雲霜去了府衙。
她和禮部的人一起辦事,將早已入城的使者名單記錄在冊,核查各人的身份。
她不僅見到了祝錦玉,也見到了那位喬裝改扮的三皇子慕容策。
慕容策化名頂替了一個文官的身份,這種核查主要是查文書,順便試一試各人的身手。
陸雲霜試了慕容策的身手,比普通人強,但又沒有好多少。
她試的時候,祝錦玉就在一旁看著,看到慕容策這麼弱的模樣,嘖嘖搖了搖頭。
慕容策被陸雲霜壓得肩膀下壓,艱難抬頭看向祝錦玉的方向,眸中有殺意閃過。
祝錦玉毫不在意,慢悠悠地從他身旁走過,搖著頭道:“連我十歲的妹妹都不如。”
祝錦玉沒明指是誰,慕容策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為了隱瞞身份,他隻能硬生生壓下不滿。
陸雲霜在一旁瞧著,終於想起很久之前聽過的一樁事——
雲墒曾有意與西戎和親,和親人選似乎就是出自祝家,若是此事成,那位祝家姑娘就會嫁給西戎的三皇子。
隻是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此事最終沒有成。
祝錦玉認識慕容策,難道是與這件事有關?
陸雲霜一閃而過的念頭,很快又不在意了。
祝錦玉與慕容策有什麼恩怨情仇,她不關心,她在意的是慕容策的圖謀。
這位三皇子膽子也是大,既然到了大晟的地盤,她一定會讓他好好做一回“客人”。
陸雲霜忙完這些事情,抽空去見了梁束一麵。
她將季清嵐一早寫好的信交給梁束,信中是季清嵐對舅父的思念之情,並無什麼朝政之事。
梁束看完信,將信紙好生放回信封,轉身出去對陸雲霜行了一個謝禮。
陸雲霜趕忙扶住:“梁大人不必多禮,一封信而已,我不過是舉手之勞。”
“殿下肯讓你送信,定是信你,倘若陸大人這幾日有什麼事要讓梁某幫忙,儘管開口。”
梁束深知季清嵐不會將家信隨意交到一個人的手中,她如此做,就是在告訴他,陸雲霜可以信任。
而陸雲霜送完信本可以離去,卻要等到現在,也許是有事相求。
“梁大人言重了,不過陸某確實有一件事要說。”
陸雲霜思慮過後,還是決定將昨日程遠和慕容策見麵一事告訴梁束。
梁束叛國一事實在太過荒謬,而現在,程遠的嫌疑很大。
陸雲霜說完,梁束麵上卻沒有很大的驚疑。
他沉思半晌,道出一件事:“事已至此,我也不瞞陸大人,我早先便在懷疑程司正和西戎有所往來,一直在暗中探查此事。”
陸雲霜眉眼一動,追問道:“梁大人可查到了什麼?為何會有此懷疑?”
第98章
“前些日子,我們從西戎的士兵手中繳獲了一批兵器。”
梁束轉身進內屋取出幾把兵器,遞給陸雲霜看,“不知陸大人能否看出,這些兵器有什麼不對?”
陸雲霜仔細看著眼前的幾把兵器,拿著手上掂了掂,又試了試刀刃的鋒利程度,眉頭越皺越緊。
“不對,”陸雲霜神色凝重地看著手中的軍刀,“雖然我沒有上過戰場,但我見過西戎製造出來的兵器,如此鋒利堅硬,不像是西戎造出來的,倒像是……”
陸雲霜欲言又止。
梁束接過她的話,“像是我們造出來的兵器,對嗎?”
但是西戎怎麼會有他們造出來的兵器?
還是說,西戎已經知道大晟兵器的鑄造方式?
不論是哪一種情況,都很麻煩。
陸雲霜放下軍刀,她明白梁束的意思了,“您是懷疑,有人將我們鑄造的兵器私底下賣給了西戎,又或者說是,有人泄露了鑄造方法?”
很明顯,兵械司有很大的嫌疑。
“是,”梁束點頭,“我派人盯過程遠一段時間,發現他偷偷和西戎的商人有過往來,但是並沒有找到他販賣兵器的證據。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懷疑錯人了?西戎野心勃勃,身為大晟子民,我很難相信,程遠能做出這樣的事。”
然而事與願違。
程遠私底下偷偷和西戎三皇子見麵,已經能說明一切。
他們差的是證據。
陸雲霜麵色冷凝,“對於有些人來說,什麼都比不過錢財利欲。”
不管程遠一開始是因為什麼做出這些事,但當他決定這麼做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門窗緊閉的屋內,程遠看向眼前身形消瘦的男子,心裡始終忐忑難安。
“穆先生,殿下當真要這麼做嗎?若是被查出來,這可是通敵叛國的死罪啊。”
程遠聲音壓低了些,麵上難掩驚惶之色。
“咳咳咳。”穆闐伸手捂唇,壓住一連串的咳聲。
他的麵色蒼白,沒有血色,一看就是大病初愈之人。
這一個月來,一場時疫將他折磨得接近半死,夜裡會不斷地咳出聲,白日裡倒還好些。
許是見他咳得太厲害,程遠倒了一杯熱茶放到他眼前,站得遠了些。
穆闐這麼咳著,實在叫他害怕,他怕自己會染上什麼病。
他這退避三舍的態度,穆闐當然能看出是因何,他心裡罵這人是蠢貨,麵上冷淡地道:“程司正若是害怕,一開始就不應該和西戎商人有所往來,如今談懊悔,未免太遲了。”
程遠麵色難看起來,他這些年身居高位養尊處優,已經很少有人會這麼給他擺臉色了。
若非穆闐代表的是二皇子,他早就翻臉了。
“穆先生說笑了,在下有什麼懊悔的?”程遠壓住心裡的怒意,“這些年,在下也給二皇子敬了不少忠心,想來二皇子能明白我的擔憂。”
他是被季宣廷扶持上來的,從一開始就聽命於季宣廷,是安插在梁束身邊的一條暗線。
程遠愛財,每年又要給季宣廷進獻不少銀錢,他總不能憑空變出這些錢來。
一開始他想,西戎商人出那麼高的價錢,他隻私底下鑄造一些兵器販賣,這沒什麼的。
但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以為他做得隱秘,不想遠在京城的二皇子竟然知曉了此事。
如今還要他與西戎的三皇子交易兵器,配合穆闐,將此事栽贓到梁束的頭上。
這次交易的兵器數量太大,若是栽贓不成功,死的就是他程遠。
而收了那些臟銀的二皇子,自然也要遭殃。
“程司正說得不錯,”穆闐緩和麵色,“我已經將二皇子的親筆密信交給了司正,這封信足以說明二皇子對你的信任。程司正不如想想,若是此計成功,梁家覆滅,二皇子贏得帝心,你還需要待在這偏僻邊關之地嗎?京城的繁華富貴,程司正不想去看一看嗎?”
程遠眉心一動,他當然想。
若是此計成,二皇子登上帝位,他作為從龍功臣,擁有的將是無儘的權財。
這幅美好的圖景足以打動他,徹底打消他心底最後一絲猶豫。
更何況,程遠很清楚,他早已沒了退路,如今隻有放手一搏,才有一線生機。
“穆先生放心,在下一切聽穆先生的吩咐。”
半刻後,穆闐離開此處,坐上馬車。
馬車在城內繞了許久,最後才停在一間小院前。
院內有耳聽八方的護衛守著,溫九無法再近身,她等了許久,先後看著穆闐和慕容策離去,轉身回了驛站。
陸雲霜剛剛回到驛站,她正準備上樓去見季清沅,便看見銀袖端著一盤糕點往驛站後麵走去。
小公主出來透風了?
陸雲霜抱著困惑,跟著銀袖走到後院,便見後院的石桌旁,坐著兩個女子。
祝錦玉正認真看著季清沅,試探地伸出手,“殿下,我能碰一下您的臉頰嗎?就輕輕戳一下。”
她想看看有多軟,反正她們都是女子,戳一下應該不要緊。
季清沅立刻就要婉拒,話沒出口,有人比她先一步拒絕。
“不行。”
陸雲霜快步上前,擋在季清沅麵前,眼神冷漠地看向祝錦玉,“祝姑娘要是很閒,我可以陪你比試一番。”
“打架有什麼意思。”祝錦玉惋惜地收回手。
陸雲霜把人護得嚴嚴實實,她顯然是沒有機會了。
“我不過是和殿下說說話,陸大人這麼緊張做什麼?”祝錦玉笑著起身,“難不成還怕我搶走你的公主?”
“祝姑娘說笑了。”陸雲霜麵無表情地道。
祝錦玉看著她這張臉,越發可惜那個手釧,如此善妒的男子,她可不要。
“既然陸大人不歡迎我,那我走就是了。”祝錦玉歎息著道。
她本想繞開陸雲霜,向季清沅道彆。
不想她繞一下,陸雲霜跟著繞一下,生怕她多看一眼。
“嘖。”祝錦玉從沒遇見過如此小心眼的人,她隔著陸雲霜,向季清沅道彆:“五公主,我們改日再見。”
陸雲霜很想回她一句,再也不見。
祝錦玉悠哉悠哉地離去。
陸雲霜轉身看向身後的小公主,她一臉無辜地瞧著自己,“祝姑娘說有事要和我說,我總不能真的不見她吧,她畢竟是雲墒的使者,這樣不好。”
“那她和你說什麼要緊事了?”陸雲霜語氣悶悶地問道。
季清沅牽住她的手,往回走,“沒說什麼,她就說了一些雲墒的風俗,好像雲墒的女子可以娶不止一個男子,又說她本來不想來大晟的,忽有某一日生出強烈的衝動,才決定加入使團中,還說……”
季清沅停頓了一下。
陸雲霜立刻追問:“她還說了什麼?什麼話是我不能聽的嗎?”
“沒有不能聽,”季清沅想了想,還是複述出祝錦玉的話,“她還說,或許這就是上天示意,讓她來遇見我。”
“什麼?!”
陸雲霜越想越氣,她就知道,祝錦玉沒安好心。
“你彆信她的鬼話,這種話虧她說得出口,就是說來騙你的,討你歡心的小把戲!”陸雲霜無比篤定地道。
“我當然沒信,”季清沅怕她再不安撫幾句,陸雲霜就要被醋淹沒了,“就說了這些話,再沒彆的了。我聽說祝姑娘已經結了親,對方是個男子,想來她是沒有什麼其他心思的。”
要說有什麼心思,那就純然是對漂亮小姑娘的欣賞。
“欣賞就欣賞,她還要摸你的臉,要不是我回來得早……”
“你沒回來,我也會拒絕的,”季清沅說著,抬手撫著她的胸口,幫她順氣,“好了好了,不氣了不氣了,生氣傷身。”
陸雲霜委屈地看向她,“你可不能讓她的花言巧語騙走了,這些話她不知道對多少小姑娘說過。”
“我知道,”季清沅見她還繞在這個話題上,湊上去親了她一下,“好啦,你放心,除了你的花言巧語,我誰的話也不會輕信的。”
“我的話怎麼能是花言巧語呢?”陸雲霜迅速反駁,抱住小公主親了好多下,才覺得心中寬慰了點,強調道:“那都是我的真心話,你可不能這麼冤枉我。”
“我們不談這個了好不好,”季清沅決定轉移話題,“你之前說要去吃那家食肆的烤肉,不如我們今日去?”
這兩日她們吃著彆的美食,一時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陸雲霜自然應好,臨出門前,正好和回來的溫九撞個迎麵。
這兩日溫九一直在盯著穆闐那邊,她將先前看到的事情說出,複述出穆闐和程遠的對話。
“慕容策那邊守著的人太多,未免打草驚蛇,我沒有上前去探聽。”
至於穆闐和程遠那邊,則沒有那麼多的高手守著,幾個看門的家丁而已,溫九躲過他們不是難事。
“他們竟真的在和西戎交易兵器。”季清沅麵色複雜地道。
更令她覺得難言的是,季宣廷身為皇室子弟,為了奪得儲位,竟已不擇手段到了這種程度。
陸雲霜讓她知道這些事情,本就是想讓她看清季宣廷的醜惡麵目。
但這些事情在前,季清沅明顯沒了吃烤肉的胃口。
陸雲霜讓溫九回去休息,找了驛站的人去附近的食肆買些吃的回來。
她給的銀錢多,驛站的人自然樂得幫忙。
“心裡再堵得慌,也是要吃飯的。”
陸雲霜把筷子塞進季清沅的手中,看她依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彆擔心,不會出什麼大事的。”
“真的嗎?”季清沅憂心忡忡地看向她,“剛剛溫九說,那位西戎皇子身邊有許多高手,我擔心……”
陸雲霜既然在查這件事,日後必定會與那些人交手,季清沅很難不擔心。
“高手又如何?”陸雲霜毫不在意,見季清沅實在擔心,捧出一大堆藥瓶放在桌上,“你看,這都是姨母和秦姨給我的毒藥,還有一些解百毒的藥丸。西戎最出名的不就是火毒嗎?你看,這就是火毒的解藥。”
陸雲霜詳細介紹著那些毒藥的作用,她一瓶瓶介紹過來,說得有些口乾舌燥。
季清沅顯然沒想到她會做這麼充足的準備,呆愣地看著滿桌的藥瓶。
陸雲霜喝完水,被她的表情逗笑,戳了一下她的臉頰,“怎麼了?聽傻了?”
季清沅搖搖頭,她抬頭十分認真地道:“姨母和秦姨真好,你有準備什麼謝禮嗎?”
“秦姨說了,等阿歡寫出話本,讓我和我的朋友大力支持,不能讓小姑娘第一本書就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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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歡已經在寫了嗎?”
季清沅很驚訝,她以為當日秦苒那麼說,是為了不讓氣氛太沉重。
不想她是真的有這個想法。
“是啊,”陸雲霜拉著小公主回到食案前,“阿歡行動力很強,聽說已經寫出了幾章,說不定我們回去,她已經寫出一本了。”
“那我一定多買幾本支持她。”
季清沅剛剛承諾完,嘴裡就被塞進一顆圓子。
她鼓著臉頰嚼完圓子,伸手擋住陸雲霜的筷子,“不能再加了,你沒覺得我最近腰上多了些肉嗎?”
“有嗎?”陸雲霜伸手量了一下她的腰,搖頭:“沒有,還是這麼細,不信你摸摸我的,肯定比你粗。”
陸雲霜握著小公主的手往她腰上按。
季清沅心裡的那麼一點焦慮被她打消,抽回自己的手,埋頭吃飯,“誰要摸你的了。”
入睡時分,陸雲霜攬著小公主的一截細腰,在她耳邊道:“你看,真的沒騙你,還是這麼細,我一手就抱過來了。”
季清沅紅著臉推她,“誰要你這麼量了?”
“不這麼量怎麼量,隔著衣衫肯定不準啊,”陸雲霜理直氣壯,“再說了,還有誰比我更了解你?”
第99章
雖說有充分的毒藥儲備,但是季清沅依舊放不下心。
一連幾日都緊繃著心神,擔心著那位西戎三皇子和程遠會鬨出什麼事。
她隱隱覺得,或許不止交易兵器這一件事。
再一次情絲蠱發作的前夜,陸雲霜彎腰在箱子裡翻找,一連翻了三個箱子,終於在第三個箱子的底部,翻到那件被藏起來的銀鏈衣裳。
她正要展開一看,剛找出來的衣裳就被人奪了過去。
陸雲霜起身,勾著小公主的尾指晃啊晃,“真的不能穿嗎?我們放鬆一下嘛,不要天天想那些愁苦的事。”
“我什麼時候想愁苦的事了?”
季清沅撇開她的手指,把手中的鏈條團啊團,又要塞回箱子底部。
陸雲霜跟著她一起蹲下去,繼續勾著她的尾指晃悠,“我看得出來,你這幾日嘴上沒說,心裡一直在擔心會出事。日日這麼緊張不好的,我們做點事情鬆鬆心神也好。”
“鬆緩心情有那麼多的方法,你怎麼就隻能想到這個?”
季清沅扭頭看她,一巴掌把箱子蓋了回去。
陸雲霜探出去的手停在半空,默默縮了回來,與小公主一起坐到軟榻上。
她低下頭左捏捏右捏捏小公主的手,“那不是有個詞,叫及時行樂嗎?誰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麼,當然現在想做什麼就做啊。”
“陸雲霜。”季清沅冷冷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陸雲霜渾身一激靈,小公主這麼連名帶姓地喊她,明顯是要生氣了。
陸雲霜抬頭望去,對上一雙委屈的眼眸。
季清沅就那麼看著她,再不多說一句話。
陸雲霜恨不得將剛剛的話收回來,一連呸了三下,“呸呸呸!是我說錯話了。”
她伸手捂住季清沅的耳朵,掩耳盜鈴一般,“你就當什麼都沒聽見,我也什麼都沒說。”
季清沅本就擔心她,她再說這些話,不是紮她的心嗎?
季清沅眼睫微垂,沒有回她的話,無聲靠到她的懷中,默默將她抱緊。
陸雲霜頓時心裡愧疚更濃,輕輕撫著她的背,“你千萬不要想太多,剛剛都是我瞎說的,我就是想讓你戴那個銀鏈,才這麼說的。你要實在不想穿,我們就不穿了,沒什麼大事的,我武功高著呢,還有那麼多瓶毒藥呢……”
話沒說完,懷中的小公主抬起頭看她,問她:“你很想看我穿嗎?”
“我……”陸雲霜有點猶豫,她不知道該應什麼,雖然她心裡確實很想,“你要是不想穿的話,我不強求的……”
“那就穿一次好了。”季清沅看著她道。
“啊?”陸雲霜有點沒反應過來。
小公主這麼爽快地答應了?
剛剛不還是不願意嗎?
季清沅低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低聲道:“不是你說的嗎?及時行樂,我們不要有遺憾,想到什麼就做吧。”
陸雲霜心裡微歎,她知道季清沅還是把那些話放在心上了,輕輕一歎:“你啊,這麼縱著我可不好。”
季清沅側頭看向她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抬手,指尖順著她的鼻梁而下,“沒什麼不好的,我喜歡你,你做什麼,我都喜歡。”
陸雲霜握住她的手,轉頭看她:“真的什麼都喜歡?”
這話問得隱晦。
她怕太直白,小公主直接不理她了。
季清沅聽懂她的意思,沉默片刻,臉頰漸漸浮上一抹紅暈,靠近她的耳邊,極小聲地道:“什麼都喜歡,若不喜歡,也不能一次次縱著你呀。”
陸雲霜的心猛跳了幾下,她一把捂住小公主的唇,不敢讓她說更多的話了。
“不行,你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我怕今晚不能安生了。”
“那……”季清沅黑亮純澈的眼眸靜靜望著她,“就不安生吧。”
最後,那件銀鏈衣裳被早早翻了出來,終究沒等到明日。
一盞暖黃的燭光將室內照得半明半暗,季清沅站在屏風後。
陸雲霜站在外麵,看著屏風上映出的隱隱綽綽的身影,像是過了許久,屏風後才穿出細小的一聲。
“好了。”
陸雲霜腳步略快地走到屏風後,入眼是季清沅的背影。
背後的銀色鏈條組成了一朵花的模樣,花朵形狀柔軟易變,及腰的墨發散在女子身前。
季清沅轉身,低著頭不敢看人,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頭發。
陸雲霜上前幾步,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她抬手,將季清沅身前披散的青絲,緩慢撥到她的身後。
與後背同樣的銀色花朵,但是有兩朵。
陸雲霜呼吸停滯了一瞬,眼也不眨地看著。
屋內安靜無聲,季清沅有些不安地抬頭看她,“是,不好看嗎?”
“怎麼會?”陸雲霜瞬間恢複呼吸,她毫不遲疑地道:“好看,就是……太好看了。”
好看到她有點控製不住自己。
哪怕情絲蠱沒有發作,她也感覺自己快要失去理智了。
第二日陸雲霜沒去府衙,和季清沅一整日沒有出客房。
傍晚的餘暉灑落屋中,銀色鏈條掛在窗台上,最終沒放住,“啪嗒”掉在了地上。
浴桶裡的熱氣漸散,陸雲霜把滿身疲憊的小公主抱出浴桶。
路過窗邊的時候,季清沅看到掉在地上的銀色鏈條,上麵似乎還染著水漬。
“那個,要洗的。”她小聲提醒陸雲霜。
陸雲霜扭頭看了一眼,應了聲好。
之前清洗過一次,不然她也不會讓季清沅穿。
小公主既然沒說要扔,那她就肯定好好保管起來。
“想吃什麼?我出去給你買。”
季清沅不想起床,換上寢衣就縮在被窩裡不願動彈了。
“餛飩吧,還要湯圓,要芝麻和紅豆的。”
她一個人肯定吃不完,但是有陸雲霜在,就可以多吃一個口味。
陸雲霜撿起地上的銀色鏈條,反複洗了幾次,拿布巾把水擦儘,才將它放回盒內。
驛站附近就有賣餛飩和湯圓的店。
她來回沒花多少時間,見有賣山楂片的,順便帶了山楂片回去。
湯圓太甜了,山楂的酸正好中和一下。
陸雲霜帶著吃食回來,剛踏上樓梯,就見有人站在門前。
很眼熟的一個人,不出意外又是祝錦玉。
銀袖站在門前,對她道:“祝姑娘,殿下今日有些不適,不太想見人。”
“既然如此,那麻煩銀袖姑娘幫我把這些藥材帶給殿下,也不知道管不管用,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祝錦玉沒有糾纏的意思,將藥材遞給銀袖,轉身便要離開。
一轉身,正好對上雙手都是吃食的陸雲霜。
祝錦玉看到她如此悠閒的樣子,眉間微皺:“陸大人倒是很有閒心,胃口也挺好的。”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
陸雲霜知道她是誤會了。
她今日找的借口是,季清沅身體不適,她要照顧一日。
這會兒人在裡麵“病”著,她出去買吃的,確實看起來有點怪。
“阿沅好不容易有了點胃口,我當然要抓緊去買吃的。”
陸雲霜解釋完,就要從祝錦玉身側走過。
忽而這時,祝錦玉壓低聲音問道:“你們不急嗎?”
再過幾日,迎接使就要回京了。
祝錦玉等到現在,也沒等到陸雲霜這邊有什麼動靜。
陸雲霜扭頭看了她一眼,很是淡定:“彆人不急,我急什麼。”
慕容策不可能等到迎接使離開涇城後再行動。
就這幾日的事了。
說來,她還得感謝他們行動遲,不然又要吃藥推遲情絲蠱發作。
祝錦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她放下心,輕聲一笑:“倒是我多管閒事了,陸大人心中有數就好。”
“祝姑娘能少來幾趟,我會更寬心的。”陸雲霜直言道。
祝錦玉沒想到她能說得這麼直白,到底沒忍住:“我還真沒見過,比陸大人更會吃醋的人。”
“那是,誰讓我家殿下喜歡我呢。”
陸雲霜說完,悠哉悠哉地離開。
祝錦玉回頭看了一下她的背影,隱隱約約覺得,這人是故意的。
不是,她是怎麼做到臉不紅心不跳說這種話的?
屋內,季清沅接過湯匙,像是不經意地問道:“剛剛你是在外麵和祝姑娘說話嗎?你們說什麼了?”
“我說你喜歡我,所以我才能無所顧忌地吃醋。”陸雲霜坦然得很。
季清沅忽然覺得剛剛的問話有點多餘,低頭舀了一個湯圓吹吹涼。
陸雲霜低聲一笑,戳穿她的小心思,“不然你以為我說什麼了?”
季清沅把舀出來的湯圓,遞到她嘴邊,“我剛剛吹涼的,給你吃。”
“哦。”陸雲霜握著她的手,慢吞吞把這個堵嘴的湯圓吃完了。
一連幾日又是風平浪靜。
迎接使即將離開涇城的前一夜,夜晚的風驟然刮得猛烈,烏雲遮蔽星月,夜色濃鬱到像是一隻張口巨口的猛獸,要將整個涇城吞噬殆儘。
城東一間彆院的地下密室,冷肅寒硬的兵器堆滿了密室。
慕容策拎起一把彎刀,試了試刀刃的鋒利程度,轉頭看向程遠,欣然笑道:“程司正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如此好的兵器,程司正費心了。”
“哪裡哪裡,三皇子給了足夠的銀錢,我自然要奉上誠意。”程遠笑了笑,望向這數量眾多的兵器,“隻是,不知三皇子要如何運走這些兵器?如此數量,怕是要小心些,才能不讓人發現。”
“這不是什麼難事,我早已做好了準備。”慕容策將彎刀丟了回去,很是自信:“程司正放心,我定不會連累你的。”
程遠聽到他的保證,正要笑著說些客氣話,外麵傳來一些響動。
夜間風聲鶴唳,這聲音聽著不真切。
程遠以為自己聽錯了,再要開口。
忽有侍衛衝進密室,對慕容策疾色道:“殿下,快走,有人衝進來了。”
第100章
“什麼?”
慕容策當即轉頭看向程遠,直接拔出侍衛的劍,直指程遠喉間:“是你通風報信?”
劍尖寒厲,程遠匆忙往後退了兩步,神情慌亂:“怎麼可能!我若通風報信,這不是把我自己往火坑裡推嗎!”
程遠心中亦是驚駭,他趕忙去問衝進來的侍衛:“外麵是什麼人?不是說你們殿下的守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嗎?怎麼會讓人輕易闖進來?!”
“看著像是涇城守軍,他們手中有極厲害的藥物,”侍衛急聲解釋,“殿下,不能再等了,屬下即刻護您離開此處!”
“涇城守軍?!”程遠隻覺頭頂轟隆一聲,眼看著慕容策要在侍衛保護下離開,趕忙要跟上去。
剛剛那名侍衛再次拔劍相向,“還請程司正自尋退路。”
若是讓程遠跟上來,誰知他會不會泄露他們的行蹤?
慕容策身邊的人此刻已無法信任程遠。
“密室就那麼一個出口,我總要先出去啊!”
程遠驚慌失色,他完全不知道上麵是什麼情況,隻想趕快離開。
但是涇城守軍出現,他真的能逃走嗎?
逃走之後呢,他之前與西戎交易兵器的事是否已經敗露?
穆闐到底在做什麼?不是說今夜不會出現意外嗎?
難道穆闐騙了他?
比起程遠的滿心惶然,慕容策要顯得鎮靜許多。
他十分相信父皇派給他的這些侍衛,區區涇城守軍而已,他不信他能出什麼事。
然而這樣的自信並沒有維持多久。
侍衛護著慕容策離開密室,他們打算從側門離開,避開那些人。
濃重的夜色掩蓋住藏在暗處的人。
忽有利箭從暗夜中射出,直接命中程遠的肩膀。
程遠哀嚎一聲,還想再掙紮幾下,不想全身的力氣像是瞬間被抽走一般,他無力地委頓在地。
慕容策身邊的侍衛立刻警惕起來。
接二連三的利箭射出,如箭雨一般落下。
陸雲霜站在暗夜裡,射出去的箭無比精準地命中那些侍衛的身體。
箭鏃一旦入體,塗抹在箭鏃上的毒藥立即發揮作用,會讓他們失去行動的能力。
慕容策身邊的侍衛身手確實很好,但再好的身手在這些精心煉製的毒藥麵前,也無濟於事。
慕容策身邊的守衛一個接一個倒下,當最後一個侍衛倒下之時,慕容策立刻朝著夜色大喊:“我是西戎的三皇子,你若敢射殺我,西戎必讓大晟血債血償!”
“嗤。”
風聲掩蓋住這一聲嗤笑。
陸雲霜拉緊弓弦,瞄準慕容策的左腿。
弓弦一鬆,利箭飛出,箭鏃直接刺入慕容策的大腿。
這位三皇子身邊侍衛多得很,自己卻沒有什麼自保之力,當即跪倒在地,麵色疼到扭曲,“你敢傷我?!”
“三皇子說笑了,您來大晟做客,這是我送給您的見麵禮。”
陸雲霜緩慢走出來,對著慕容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是你!”慕容策震驚地看向陸雲霜。
“是啊,是我,一會兒還要麻煩三皇子再陪我去個地方,今夜您可能沒法安睡了。”
陸雲霜句句客氣有理,但這樣的語氣更加讓人憤怒。
“你既然已經知道我的身份,還不速速放我離開!不然西戎必定……”
“必定不會放過我們大晟是嗎?”陸雲霜打斷他的話,朝著涇城府衙的方向看去。
濃墨一般的夜色裡,忽而一束明亮的煙火升天。
陸雲霜轉頭看向慕容策,十分和善地笑道:“我也覺得三皇子說得有理,所以今夜要請三皇子平息一下西戎的怒火。”
此刻的府衙後院,一群身著黑衣的刺客被五花大綁起來。
半個時辰不到,有人匆忙跑進府衙中,高聲急報:“西戎大軍攻城了!”
黑壓壓的西戎軍立在城牆之下,一次又一次嘗試撞開城門,搭雲梯攻上城牆。
陸雲霜拎著慕容策上了城牆,下麵的將領正在叫喊,讓他們不要做無謂的掙紮,儘快投降保命。
“將軍要不先看看!這位是誰?”
陸雲霜拎著慕容策的後領,明晃晃的燭火照在慕容策的臉上,一瞬間顯得他如鬼臉一般。
下麵的叫囂聲頓時消弭。
西戎將領仔細看著那張臉,終於確定這是他們西戎的三皇子。
三皇子早先與他們約定,今夜他設法打開城門,他們一舉攻入涇城,將整個律州收入囊中。
但到了約定的時辰,城門未開,三皇子生死未知。
他們不能一味等下去,攻城,或許能為三皇子贏得一線生機。
然而事情終究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此舉實在冒險,若非慕容策執意如此,這位將領也不會同意。
“將軍可想好了,我聽說你們這位三皇子深受帝寵,這要是我一個手抖,”陸雲霜說著,手上的燭火離慕容策的臉更近,“不小心燒傷你們三皇子的臉,那可怎麼辦?”
灼熱的燭火迫近,慕容策生怕這燭火真碰到他的臉,不斷往後退去。
陸雲霜覺得他掙紮得厲害,直接抬腳踹了他一下,聲音壓低:“三皇子還是安分些,不然這燭火要真燎了您的頭發,那可是後悔都來不及。”
慕容策很想罵人,但奈何性命被人捏在手中,他再一次學會忍耐。
“你若放了三皇子,我們今夜即刻退兵!”下麵的將領朝城牆上喊道,“涇城守軍不多,你們是無法與我們抗衡的。”
陸雲霜覺得自己聽到了笑話,她丟了燭火,換成一把匕首在慕容策臉上拍了拍,笑出聲:“這位將軍是把我當成三歲孩童嗎?我若現在放了他,你們還能信守承諾嗎?將軍若是不誠心,我不介意送你們三皇子一點見麵禮。”
陸雲霜手中的匕首一斜,似要朝著慕容策的臉上劃去,“三皇子,你看,你們這位將軍好像不是很在意你的死活。”
慕容策生怕她真的劃上來,當即對下麵喊道:“朱將軍,我命令你即刻退兵!速速回都城,將我的情況告知父皇,父皇他必定會派人來救我!”
這位朱將軍本就是慕容策的心腹,主上如此開口,他如何再僵持下去?
結果顯而易見。
涇城是否能攻下來尚且不知,若是在這期間,三皇子再出什麼差池,他們必會被嚴懲。
隻要慕容策在大晟手中一日,他們就不能輕舉妄動。
這位朱將軍最終還是下令退兵。
至於怎麼將慕容策救回去,大家心知肚明。
這場危機解除不久,陸雲霜又帶著慕容策去了涇城的牢房。
今夜這牢房熱鬨得很。
慕容策剛被拎進來,便聽得一聲高昂的哀嚎聲。
陸雲霜帶著他走進一間審訊的牢房,幽幽燭火將各種刑具照得清清楚楚。
慕容策一抬頭就看到被綁在鐵架上的程遠,他身上鮮血淋漓,像是被鞭子抽過。
剛剛那麼一叫,似是痛極,昏了過去。
獄卒一盆鹽水潑過去,程遠瞬間痛醒,哭著求饒:“我說,我什麼都說……”
慕容策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
陸雲霜拿著燒紅的烙鐵接近他,他頓時嚇得驚慌失措,跌坐在地。
“你、你要做什麼!”
陸雲霜晃了晃手中的烙鐵,和氣笑道:“三皇子放心,隻要我問什麼,你說什麼,那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換言之,慕容策要是嘴硬,這塊烙鐵說不定真的會印到他身上。
比起這兩位的栗栗危懼,另一間牢房裡的犯人,就顯得鎮靜許多。
穆闐醒過來之時,就已經身處這間牢房,他猜到事情已經敗露,什麼都不肯說。
“你們這是屈打成招,皇帝不會信的。”
“陛下會不會信,那是之後的事,現在穆先生不應該想這件事。”
梁束很是沉著,他們有一整夜的時間,可以陪著他們慢慢耗。
這件事情緩不得,若是遲緩一步,讓京城的人得到消息,作出反應,便會棘手許多。
天色微明時分,陸雲霜先後看完三份供詞,將其遞給梁束,“後麵的事情要麻煩梁知府,我不便插手。此事一定要快,也要多派些人手押送他們上京,以免中途出現意外。”
“陸大人放心,梁某明白。”梁束說著要彎腰道謝,“還是要多謝陸大人相幫,梁某在此替涇城百姓謝過陸大人。”
能不費一兵一卒平息戰事,這是最好的結果。
陸雲霜立刻扶住他的手臂,“我身為大晟子民,這本就是我該做的事。”
季宣廷不在乎這些百姓的死活,但是有人在乎。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既然不明白這個道理,那就不要妄想能坐上那個位置。
今日本也是迎接使回京的日子。
出了這麼大的事,雖然沒有準確的消息傳出來,但也足夠讓人心惶然。
禮部的李大人幾次試探陸雲霜的口風,陸雲霜隻說不知。
“那我們今日還回京嗎?”李大人有些猶豫。
“當然回。”陸雲霜一邊朝樓上走,一邊道:“讓大家趕緊收拾東西,今日就啟程回京,陛下的萬壽節可耽擱不得。”
雖然她不知道回京後,皇帝還有沒有心思辦萬壽節。
但是該她做的事情,她還是要做完的。
陸雲霜一推開客房的門,季清沅就朝她撲了過來,看到她衣衫上的血跡,頓時緊張起來,“你受傷了嗎?這裡怎麼有血?”
陸雲霜一早派人傳了消息過來,說她無事。
但季清沅還是憂心了一整夜。
如今兩人眼下都帶著淡淡的青黑,一看就沒有睡好。
陸雲霜低頭看了一眼,立刻搖頭:“不是,是彆人的血,我沒事,好好的。”
她說著轉了一圈給季清沅看,見她依舊有點擔心,便道:“你要是不放心,看著我換衣裳也行。”
這衣裳肯定是要換的,血腥的味道實在不好聞。
不想季清沅竟真點了頭:“那好,我要看一看才能放心。”
陸雲霜一時哭笑不得,當著小公主的麵將衣裳從裡到外換了,她才徹底放下心來。
“看,我沒騙你吧,”陸雲霜抱著她舉了一下,“我現在還能把你舉高高呢,能有什麼事?”
“好,我知道了,”季清沅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快放我下來,我剛聽你和李大人說,現在就要啟程回京,可不能耽擱了。”
剛剛也是因為李大人在外麵,所以她才沒有第一時間出去見陸雲霜。
“是,現在就走。”
陸雲霜本也沒想耽擱,聽她如此說,忍不住親了她一下。
大家一早收拾好了行囊,隻是這次離開的人多,要加上赴京的使團。
西戎的使團不在其中。
祝錦玉看出來,騎著馬往陸雲霜她們這邊走來,正準備說幾句話。
陸雲霜直接帶著季清沅上了馬車,對溫九道:“走吧,時辰不早了。”
剛剛過來的祝錦玉:……
不是,剛剛還不緊不慢,現在就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