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明川知道餘晚八九不離十來了醫院,天氣要下雨了,餘晚沒有帶傘,他不放心,所以過來。
如今隻坐在小花園的另一側,也不過去打擾他們。
目光拂過駱明川的側臉,沈世康悄悄蹙了蹙眉。他一言不發,戴起老花鏡,又不動聲色的端詳。
駱明川生的清瘦,眉目俊朗,抿起唇的時候,有點冷意,半邊側臉與印象中的某些人在慢慢重疊……沈世康還是蹙眉。
收回視線,他摘下眼鏡,重新笑嗬嗬的。“小晚,”沈世康旁敲側擊的說,“新的追求者看著不錯。”
風大了,天色愈發陰沉,餘晚連忙推他回去,又說:“老爺子您想多了。”
“哦?”沈世康似乎不信,問餘晚,“小夥子姓什麼,我替你查查,把把關?”
餘晚沒答,隻是送沈世康回病房。
快要下雨了,沈世康也不多留她,隻是提醒她:“路上小心。”
“知道。”
餘晚下樓。
沈世康故意沒給她傘,而是站在樓上的窗邊,往下打量。
“爸,你在看什麼?”沈長寧恰好過來。
指著駱明川,沈世康說:“這人是誰?認識麼?”
沈長寧看過一眼,就答道:“國外回來的一個小提琴演奏家,好像姓駱。”——他熱衷於這些,之前還想約溫夏去聽的,熟料直接被拒絕。
“姓駱?”
沈世康喃喃重複了一遍,他對沈長寧說:“你去查查這個人
。”稍稍一頓,他說:“再去查查駱家。”
“駱家?哪個駱家?”沈長寧不明所以。
沈世康不悅,睨了一眼,沒好氣道:“二十多年前的駱家。”
這麼一說,沈長寧有了點印象:“駱家啊,不是都死了麼,還查什麼?駱廣林心臟病發,他兒子駱蕭跳樓死了,兒媳當年抑鬱症發,直接一把火自儘。”
“駱蕭還有個兒子。”
“也死了吧……”沈長寧努力回憶,“似乎也在那場火裡死掉的。”
沈世康並不說話,他麵容冷峻,停了一停,不知想到什麼,還是說:“連季迦葉一塊兒再調查一遍。”
“季迦葉?”
沈長寧一聽就搖頭:“不可能是他。當年那個兒子才五六歲,到現在也才二十多。季迦葉都三十多了,根本對不上啊。”
“駱廣林有幾個兒子?”沈世康忽然有些糊塗。
“一個啊,就駱蕭。”沈長寧說。
沈世康還是冷著臉,想起當年的事,他身上忽然陣陣發涼。
“長寧,替我安排出院。”
“回家麼?”
“不,去療養院那邊,安靜點。”
那邊醫療條件不比醫院差,而且安保一流,不用受無關人等騷擾。
真的要下雨了,出租爆滿,醫院門口更是難攔到車,餘晚一時擰眉。
身旁,駱明川鼓著勇氣,說:“餘晚,就要下雨了。”他先前才被她冷臉拒絕,如今不過是擔心她,才重新拉下臉。
餘晚望著前麵,沒說話。
駱明川垂著眼,說:“餘晚,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原本我們都好好的,是不是因為見到了我二叔?那天我真的不應該貿貿然帶你回去的……”他還是懊惱。
聽到那個稱謂,餘晚僵硬的說:“不是,和你二叔無關。”
駱明川又無措了,他安靜下來。
一陣勁風刮過,豆大的雨劈裡啪啦隨之掉下來,駱明川手裡拿著傘。他連忙撐開,將整個傘麵移過來,替餘晚擋雨。
餘晚往旁邊躲,並不接受他的好意。
駱明川皺著臉,氣道:“你乾嘛要和我這麼倔?你這樣,隻會讓我更加難受,更加……心疼。”
全部是他難言的委屈,還有最直白熾熱的關切,貼著人的心,讓人心裡都是暖的。
大雨落下來,砸在餘晚臉上,順著眼簾滴下來,她的眼眶莫名溫熱潮濕。
餘晚狠狠心說:“我已經說過不喜歡你,你這樣,知不知道很煩?”
駱明川一怔,低低垂下眼
。
他將傘塞進餘晚手裡,轉身回車裡。
他開車頹唐離開。
餘晚撐著傘,眨了眨眼,彆開臉,望向前麵。
大雨瓢潑,蓋住了這個世界,全部是迷蒙水汽,讓人辨不清方向。她忽然覺得累,一點都不想動。
過了幾分鐘,駱明川居然又回來。
他將車停在餘晚麵前,探過身,打開車門,駱明川堅持說:“就算是煩我,也請讓我送你回家,現在下雨了。”
餘晚是固執的,可麵前的這人也是固執的。
餘晚坐進車裡。
駱明川一路沉默,再沒說其他,隻是將她送回家。
到了小區門口,餘晚道過謝,直接下車。駱明川便追下來,還是將傘遞給她。
餘晚仍然不要,他捉起她的手,將傘放到她的手裡:“餘晚,你就算跟我倔,也彆傷了自己的身體,女人身體本來就弱。”
雨很大,兩個人都淋濕了,將他的話也撕的支離破碎。
他身上的t恤耷拉下來,頭發也濕透了,遮著眉眼。
餘晚莫名酸楚,她握著傘,駱明川就跑掉了,似乎生怕她拒絕。
還是叫人難受。
直到駱明川車開走了,餘晚才撐傘回去。
……
直到沒有了人影,隻剩漫天漫地的大雨。季迦葉遠遠的,收回視線,對司機說:“回去吧。”
他倦倦闔上眼。
忽而想到什麼,又吩咐道:“彆回彆墅,去公寓。”
“好的。”
是他原來帶餘晚來過的那套頂樓公寓。
電梯門開,直接入戶。
沒有開燈,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房間裡,衣帽間的門是開著的,有家政來打掃過,一切乾淨。
他曾在這兒,攬著餘晚,說,我們去新西蘭吧。
如今隻剩他一個人。
季迦葉將衣帽間的門闔上。
因為時差的緣故,他的頭很疼,季迦葉難得喝了兩杯紅酒,還是頭痛。夜裡又突然接到管家的電話,說是明川病了,季迦葉忙趕回彆墅。
管家已經請醫生過來,量了體溫,開了藥
。
這會兒明川已經睡下了。
“怎麼樣?”季迦葉問醫生。
“還行,就是淋了雨,有點熱度,睡一覺就好。”
季迦葉“嗯”了一聲,讓管家送醫生回去,他獨自去書房。
靠在椅背上,他的手頹然垂在那兒,忽然,輕輕的,打開旁邊的抽屜。
抽屜裡,還是那條黑色的發帶。
那是在濱海,他胳膊傷了,餘晚給他紮傷口用的。當時在醫院,她打了他一巴掌,直接跑了。
這條發帶就留在病房裡,孤零零的沒人要,就被季迦葉帶回來了。
摩挲在指間,還是涼,涼的人心裡很不好受。
他闔上眼,仿佛就能看到鋪天蓋地的雨,還有雨裡的兩個人。
季迦葉起身,下樓。
“先生去哪兒?”劉業銘問。
季迦葉隻是說:“我出去一趟。”
夜漸漸深了,季迦葉獨自開車出去,表情肅穆。
經過購物中心,居然還沒關門,他停了車。
滿目琳琅,燈影璀璨,繁華而奢靡。
他沒有過多停留,直接去了一家珠寶店。
店員認出他來,問:“季先生,要買什麼?”
“鑽戒。”
店員愣了愣,說:“什麼款式?”
“女式,求婚。”
這人永遠言簡意賅。
店員忙將大顆大顆的鑽戒拿出來,捧在他的麵前,季迦葉略略掃過,“這款。”他還是麵無表情。
鑽石雕刻成雪花一樣晶瑩的六角形,純潔、細膩而且美,關鍵還很大,價格不菲。
“好的。”店員問,“季先生,要不要刻什麼字?”
“餘晚。”
季迦葉說完,直接刷了卡。
店員將刻好的鑽戒包好,放在袋子裡,遞給季迦葉,微笑道:“季先生,祝你求婚成功。”
“……謝謝。”季迦葉一頓,難得說了這兩個字。
他將鑽戒放在副駕。
夜色更加深了,街上沒什麼人,季迦葉看了看這微涼的夜色,又偏頭看了看副駕上的袋子。
他去找餘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