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友,”林清漪看著少年,嗓音因緊張緊繃著,“還未曾恭喜……”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見少年目不斜視地朝外走去。
林清漪一愣,忙跟上前:“秦道友!”
岑望本不欲停,轉瞬想到什麼,腳步微頓,聲音仍儘是漠然:“有事?”
少女心頭湧起的氣惱被少年清啞的嗓音衝散,她咬了咬朱唇:“還未曾恭喜你被左長老收入門中。”
“多謝。”岑望頷首,正要繼續離去。
“秦道友,”林清漪快走幾步到他身前,強忍著耳根的熱意,嗓音低低的,長睫如蒲扇輕顫,“我有一處劍意未曾領會,可否請教秦道友一一?”
岑望凝眉,不假思索地搖頭:“明日你可請教景嶽真人。”
林清漪似沒想到會被人屢次如此直白地回絕忽視,怔愣在原地,本如桃花的麵色頃刻變了白:“秦道友可是厭惡我?”
岑望聞言微凝,竟想起五日前,他問阿姊“可是嫌厭他”的畫麵。
阿姊。
岑望手指輕顫,又想到那夜等到阿姊聯絡他的情形。
阿姊的聲音如常,仿佛有他無他都一樣。
少年久未做聲,林清漪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期待,美眸含水認真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萬劍堂外有一株數千年的古老鬆木,樹冠如月牙,樹葉蒼翠欲滴,於浮動的靈霧間若隱若現,恰如仙境。
鬆木下,身姿無雙的少年和麵容嬌美的少女相對而立,恍若一副美好畫卷,輕易吸引周圍所有人的注目
。
秦黛黛到來時,看見的便是這番畫麵。
她從飛白劍上躍下,腳步頓了頓,莫名停在原地再未前行。
細微的熟悉的靈力湧動,還是輕易被遠處的少年察覺,那一瞬間,林清漪看見眼前少年原本一片漆黑的眼瞳,刹那間迸射出驚人的華彩,他看向她的身後,那張俊俏的麵頰一刹那越發鮮活,讓人不敢逼視。
何人能得他這樣綺麗的目光看著?
林清漪循著他的視線看去,麵容清麗的女子穿著尋常的弟子服站在萬劍堂的門口,並無異樣。
她隱約記得,這是秦道友的姊姐。
林清漪輕抿朱唇,心中微鬆,飛快喚了聲:“秦道友?”
岑望終於看向她,淡淡道:“我不識你,為何厭你。”
林清漪一滯,下刻胸口一陣氣惱,跺了跺腳飛快離去。
岑望的目光始終看向不遠處的女子,胸口如有驚濤駭浪,天邊的夕陽愈發粲然絢麗。
卻仍舊定在原處,一動未動。
秦黛黛停了片刻,迎著少年定定的目光走上前:“阿望。”
岑望垂眸,目光隨著她的移動而動著,他們已有整整五日未見。
而今,阿姊主動前來找他了。
五日以來初見,秦黛黛遲疑片刻,想到今日寧寧代門中師姐打聽岑望,方才那個林一小姐在他麵前亦是粉麵含羞,她故作平常地打趣:“未曾想我們阿望竟如此受歡迎。”
岑望微滯,望著她唇角的笑意,本該歡欣的,卻不知為何胸口像被什麼堵住一般,沉悶悶的:“我受歡迎,阿姊很開心?”
秦黛黛不明所以,想了想點頭:“自然。”
岑望的唇抿得更緊,沉聲否認:“我並不受歡迎。”
少年語氣有些僵硬,秦黛黛一時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
恰逢一片鬆針自鬆木上落下,就要落到秦黛黛的發間,岑望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鬆針,也觸摸到她柔軟的發絲。
少年指尖一僵,如被灼到般飛快地收回了手:“阿姊怎麼來了?”
秦黛黛回過神來,沉默了幾息後問道:“我聽聞,左長老想要收阿望為徒?”
岑望眸光微動,他想起昨日一早,左長老一身雪白道袍,安靜站在他的庭院中。
那一瞬,他的識海中像是驟然多了些他從未經曆過的畫麵——
一間密室中,左長老麵露不忍地喚他:“望兒。”
與他麵容一模一樣的少年皮開肉綻,體內有魔氣不斷掙紮嘶吼著,少年隻諷笑一聲道:“師尊,無礙。”
而後畫麵戛然而止,麵前的左長老看了他良久後輕歎一聲,問他可想拜他為師?
識海內風起雲湧,如同在催促著他快些應下,可他並未應。
直到左長老又道:你可想變得強大,能護你想護之人,做你想做之事?
他沉吟了許久,應了下來。
而昨日才發生之事,今日阿姊便已
知曉,是否說明她仍關心他?她可會為他驕傲?
思及此,他的眼神不覺柔軟了些,輕點了下頭。
秦黛黛的心微微下沉,尤其看清少年眼眸深處隱隱浮現的光亮,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被當世前三的大能收為徒弟,是千千萬萬修士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她卻要讓阿望回絕。
岑望不解地看著她。
秦黛黛動了動唇,猶疑了良久開口道:“阿望,若是我說,我不想讓你拜左長老為師,你可答應?”
少年眼中的光芒僵住,眼眸複又暗沉:“阿姊來找我,隻是勸我不要拜師?”
所以,不是想他了。
問完的瞬間,岑望隻覺自己的意識有些恍惚,識海中似有什麼噴薄而出。
秦黛黛為難半晌,頷首道:“阿望,你可信阿姊,我是為了你好……”她的聲音在看見少年一瞬間涼薄的目光時停住。
阿望從未用方才那樣的目光看她,漠然,無謂。
即便那目光隻一閃而過。
不知為何她竟想到及笄那日,風姿卓絕的玉麟少君騎著雪白的靈鹿現身太墟宗時,那從未將一切放入眼中的眼神。
而這一切,包括她。
秦黛黛的心一縮,沉默幾息,緩緩問道:“你想拜師?”
岑望瞳仁幽暗,一言未發地點頭。
一時之間,秦黛黛說不清究竟是何感受,隻輕點了下頭,扯了扯唇角淡淡道:“好,那你好生修煉。”
說完,她轉身離去。
直到千乘峰外,禦劍飛起,秦黛黛方才回首看了一眼,少年仍麵無表情地站在原處,沒有追來。
秦黛黛抿緊了唇,催動劍訣越發快速地飛回了九真峰。
換下了弟子服後,秦黛黛才想起她忘記同岑望提及自己要回太墟宗一事。
可轉念想到這幾日他都不曾回應自己,今日自己去找他還碰了一鼻子灰,他不定根本不曾發覺她離開了。
思及此,秦黛黛再未多想,收拾了幾樣貼身物件,放入芥子袋,拿出飛舟,催動靈力朝太墟宗的方向而去。
*
而此刻千乘峰之巔。
須發蒼白的左訣長老靜立於群峰之上,袍服並未受狂勁的山風影響,反因他周身的靈力而幽然拂動。
穿著白色衣袍的清秀少年站在他身後,額間是一枚鮮紅的鹿角狀印記:“左長老,那真的是少君,為何會同秦大小姐如此親近?”說完小聲嘀咕,“少君當初可還瞧不上秦大小姐呢……”
左長老手撚卦象,許久歎了一聲:“是他,亦非他。”
“但他終會回來,複歸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