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望和李贛二人走回院中時,薑寧明顯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
往日一刻不得閒的李贛變得格外安靜,一個人坐在木桌旁,時不時滿眼複雜地看一眼不遠處的少年。
而岑望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正親手收拾著微亂的庭院,動作有條不紊。
就像……這院落的男主人。
薑寧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頭驚到,忙搖搖頭,拿起一杯酒:“李贛,再喝啊!”
被喚到的李贛仍兀自走神,直到薑寧伸手在他麵前揮了揮,他才猛地回過神來:“什麼?”
“你怎麼了?方才發生何事?”薑寧不解地問。
李贛飛快地看了眼不遠處的少年,搖搖頭:“無事,隻是我有些疲了,想先回了,”說著他飛快起身,“秦師弟,我們回吧。”
少年望了眼已恢複原狀的庭院,走到木桌旁,一揮袖,金光如星點,刹那間已收拾利落。
薑寧疑惑地看著二人,但見秦黛黛都已休息,也便沒說什麼,隨著一同走出門去。
互相道彆後,李贛第一次未等岑望,禦劍朝千乘峰飛去。
岑望安靜飛在其後,神情始終淡淡的。
“秦師弟,”李贛不知何時放慢靈劍,跟在少年身側,“你方才……應當隻是一時對男女之事好奇吧?”
少年平靜道:“不是。”
“可秦師姐是你阿姊啊!”李贛冷靜了一路,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秦師弟心意之人竟是秦師姐。
少年側眸睨了他一眼。
李贛被他這一眼看得心中微顫:“怎麼?”
岑望想到進神玄宮前阿姊說,不可輕易對人泄露身份一事,凝眉沉吟片刻:“我從未說過,阿姊是我至親姊姐。”
李贛一愣:“秦師姐並非你姊姐?”
仔細想想,秦師弟竟真的未曾這樣說過。
他微微放下心,片刻後又想到什麼:“可秦師姐曾說過,她算是看著你長大的啊!”
少年垂眸,想到記憶中阿姊對自己的維護,目光微柔:“那又如何?”
李贛被少年理所當然的態度驚愕了下,半晌才開口:“秦師姐可知道你對她……”
少年的神色微滯,良久輕斂眉目,若有所思……
*
秦黛黛聽著庭院內重歸寂靜,緩緩睜開雙眼。
眸中的醉意已被清醒取代,眼底儘是複雜。
“黛黛,方才小少君那般,定是想親你。”千葉撲簌簌抖動著花瓣道。
秦黛黛聞言不覺眉頭緊蹙。
她最初確是醉了,卻又未曾醉到不省人事,隻是整個人暈暈的,天旋地轉,隻想闔上眼簾。
阿望將她抱回屋中時,她有所覺察,卻因對他放心,便未曾睜眼。
後來見少年站在床邊始終未曾離去,一時生了好奇想看看他要做什麼。
卻如何也沒想到,她竟感覺到那股好聞的橘奴氣息
噴灑在自己的麵頰上,雙眼微睜開一條縫,看見的正是近在咫尺的少年。
若非李贛做聲,隻怕此刻早已釀下錯事。
可是……前幾日阿望不是才對她說他已有喜歡之人?
“那人說不定便是你呢!”千葉倏地開口。
秦黛黛想也未想地搖頭:“不可能。”
“為何?”
秦黛黛抿了抿唇,如今她雖早已不會為當初悔婚一事傷心,心底卻始終認定,岑望喜歡之人,當是最美最好之女子。
再者道,她是他的阿姊,哪怕不是真的,可在岑望如今的記憶中,也是自他三歲便看著他長大的姊姐。
在六合鎮時,尚還有人懷疑他是她的私生子呢。
如今說他喜歡她,要她如何信服?
“那你呢?”千葉輕輕問道,“黛黛,你對小少君……”
秦黛黛呆怔片刻,竟莫名憶起在嗜情妖蠱惑下看到阿望的畫麵。
她想,她是喜歡阿望的,可這樣的喜歡有多少是男女間的喜歡,她自己也不確定。
“黛黛?”
“我不知道,”秦黛黛誠實應,少傾後似想起什麼,垂目道,“可阿望總會恢複的。”
這一次,千葉也沉默下來。
不知多久,腰側的通訊符有靈力波動。
秦黛黛一手拂過通訊符,少年的聲音響起,在寂靜的夜色中,透著幾分說不出的啞澀:“阿姊,桌上備有蜜漿,待你醒來可以喝。”
秦黛黛轉頭看去,一旁的桌上果真放著人界的竹筒,以金色靈力輕輕包裹著,仍泛著餘溫。
“小少君何時備的?”千葉微詫。
秦黛黛盯著竹筒,良久煩悶地轉過身去,麵對著牆壁,一整夜未曾安眠。
翌日一早,秦黛黛撚了個清塵訣,起身下榻,神情逐漸平靜。
她想,她和阿望二人也許都應靜一靜。
說不定他便會發現昨夜之事隻是一時的鬼迷心竅罷了,之後他們還能如常相處,直到他恢複原身。
這般想著,秦黛黛心中勉強輕鬆了些,正巧薑寧喚她一同前去講經堂,她應了一聲走出門去。
修煉之道,更看重自身悟性。
因此真人所講,不過是些符籙修史,其餘時間皆交由其下弟子兀自不舍晝夜地畫符、修煉,參透妙法。
秦黛黛方才曆練歸來,正值開悟,專心致誌練習畫符之際,通訊符再次閃爍了下。
岑望:“阿姊可曾頭痛?”
想到昨夜之事,秦黛黛滿心不自在,隻輕聲應:“並未。”
少年頓了幾息:“今日千乘峰並無功課,我……”
“阿望,”秦黛黛匆忙打斷他,沉默良久後道:“我今日仍要畫符,你在千乘峰也好生修煉。”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嗯”了一聲。
秦黛黛心中微緊,忙撤出靈力,看著手下的朱砂出神。
接下去兩日,秦黛黛不去講
經堂與藏書閣,便留在鏡中世界沒日沒夜地畫符,修煉。
與岑望雖每日都會聯絡,隻是一次次表明自己這幾日分外忙碌,回絕了他欲要前來的念頭。
少年隱約覺察出什麼,第三日再未提及來九真峰一事。
秦黛黛心中微鬆,隻偶爾看見空蕩蕩的庭院,難免會生出幾分蕭瑟之感。
這日,秦黛黛正從藏書閣走出,迎麵碰上一名師姐,傳話道:“明塵真君喚你前去九層塔。”
秦黛黛應了一聲,將書卷藏入芥子袋,轉而朝九層塔的方向而去。
仍舊是上次的第九層,秦黛黛到時,一眼便望見正站在塔窗處的懶散身姿。
今日的明塵真君未曾穿桃色,反而傳來一襲緋紅袍服,沒有施結界,隻迎風而立,廣袖隨風翻飛著,頗有幾分飄逸如仙之感。
他的身側,放著的是一盤未曾下完的棋
“真君喚弟子前來,所為何事?”秦黛黛俯身見禮。
明塵轉眸看來,揚唇一笑:“過來,同我將這盤棋下完。”
說著,他已率先坐於棋盤一側。
秦黛黛愣了愣,遲疑道:“弟子棋藝不精……”
“坐。”明塵打斷她,點了點對麵的石凳。
秦黛黛無奈地坐下,仔細看了眼棋局,應當由白子下了,她拿起一枚棋子,徐徐落定。
明塵邊慢悠悠地把玩著黑子,時不時落下一子。
秦黛黛習慣了下棋不語,正沉浸棋局之中,忽然聽見明塵問:“你可知這盤殘棋是誰留下的?”
秦黛黛茫然地抬眸,好一會兒回過神來,想到上次看見明斂與明塵下棋的畫麵,遲疑道:“明斂?”
明塵合掌笑了一聲:“不錯,還記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