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不斷墜著,不久前還亮如白晝的望霞城,轉眼隻剩下影影綽綽的燈火。
岑望踏空佇立於漆黑的雨幕之中,結界已經收起,可漫天大雨如生了智般繞過了他,在他的四周形成了瑩瑩鎏金的無雨空間。
不知多久,岑望麵無表情地朝神玄宮飛去。
並未前去雲岫殿,岑望隻落在了主峰的山腳下,隔著厚重的山石,感受著地下被鎮壓的宮殿裡溢出的精純靈力。
“秦師弟?”也是在此時,詫異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岑望遲疑了下,轉過身。
穿著神玄宮弟子服的一男一女站在那裡,眼底是肉眼可見的驚訝。
岑望眯了眯眸,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誒?”李贛看著眼前人身上的九轉金織靈袍,還有頭上佩戴的天機銀冠,是玉麟少君獨有的法器,忙退後半步,“見過玉麟少君。”
身側的薑寧推了他一把:“告訴你秦道友不可能在這兒……”
說完也隨之行了個禮,二人很快禦劍離去。
岑望仍立在原處,哪怕那二人早已飛遠,他們的聲音仍清晰傳入他的耳中。
“沒想到玉麟少君和秦師弟如此相像,隻是看起來大了幾l歲……”
秦師弟。
秦望。
那個阿望的名字,冠了秦黛黛的姓氏。
岑望的眸光暗了下來,忽的飛身而起,而後墜入黑暗的地下。
被鎮壓的宮殿四周仍縈繞著縛仙繩,這一次岑望並未上前,一人靜靜地站在外麵。
女子血肉中湧出的靈力,比起十年前已微弱了不少。
這是她付出感情的後果。
岑望一遍遍地對自己這樣說。
也許一個時辰,也許更久,滂沱的雨勢終於有了放緩的趨勢,少年的神情也漸漸冷淡,甚至漠然。
直到天色大亮,風雨漸歇,天象放晴。
岑望平靜地飛身離去。
*
秦黛黛昨夜自岑望的結界禦劍離去後,正碰上前來尋找她的聞人斂。
見她無礙,聞人斂鬆了一口氣。
隻是經此一番波折,秦黛黛的酒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加上大雨滂沱,再無閒逛的心思,索性便徑自回了連曲峰。
一路上聞人斂未曾言語,秦黛黛也便沒有開口。
直到回到連曲峰上太墟宗的院落門口,她停下腳步本想解釋:“聞人,方才……”
“是岑兄,對嗎?”聞人斂問。
秦黛黛沒有否認。
聞人斂也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輕聲道:“黛黛。”
“嗯?”
“岑兄並非阿望,”他再一次認真道,聲音帶著幾l分低啞,“也不會成為阿望。”
秦黛黛愣了愣,抬起頭正望進聞人斂如墨石般深沉的眸子中。
今晚有一瞬分不清岑望與阿望的煩躁心情,在此刻陡然寧和
下來,她點點頭笑應:“我知道。”
聞人斂長睫微微動了下,繼而唇角如常噙起一抹笑:“天色不早了,黛黛,你今日早些休息。”
秦黛黛彎了彎眼睛:“好。”
“你也是,早些休息。”
聞人斂頷首,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院落的長廊中,立在原處久久微動,良久自嘲一笑,轉身離去。
翌日是萬宗大會的開山大典,各宗門宗主與弟子齊聚一堂,以慶今朝。
大典在主峰宮殿前偌大的丹墀上進行,白玉石鋪陳的丹墀四周,擺滿了以玉石精雕細琢的長幾l座椅,後方則是眾多弟子的空位。
丹墀正中央則是一片星鬥陣法,瑩瑩靈光與雲霧彌漫,祥雲飛鶴的圖案栩栩如生,恍如仙境。
各宗門由大及小分坐在長幾l後,無數上品靈果靈丹精致地擺放在青玉盤中,彰顯著神玄宮的大氣富有。
因今日九真峰的弟子也會前來,為免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認出惹來爭議,秦黛黛今日特意佩戴了輕紗遮麵。
修界素有衣裳配以麵紗的裝扮,因此她這一身打扮倒也不算惹人注目。
隻是如此一來,那隱藏在人群之中的風言風語聲顯得愈發刺耳。
“特地選了需要覆蓋麵紗的衣裳,這秦大小姐莫不是真的無鹽之姿?”
“說不定呢,若不然玉麟少君怎會退婚……”
“她真的升了金丹境了嗎?不是靈根損毀了?”
“怕不是秦宗主昏迷,太墟宗為宗門顏麵刻意放出的風聲?畢竟是太墟宗的少宗主。”
“真不知秦宗主為何選她做少宗主……”
秦黛黛聽著那些對自己的議論,手指不覺緊緊攥起,可最終,她輕輕吐出一口氣,緊攥的手漸漸鬆開,隻坐在太墟宗少宗主的位子上,平靜地看著前方。
今日是她第一次出席萬宗大會,既然代表了太墟宗,她便絕不會容許自己出現任何差錯。
巳時,大典正式開始。
今日並無比試,多是各宗門談笑往來之日,更有不少宗門獻上劍舞陣歌、絲竹琴箏之樂。
秦黛黛在看台之上,看著下方劍陣如風,肅殺蕭瑟,曲舞如蝶,翩躚欲飛。
這場大典一直持續至傍晚方才結束。
而靖華道君身側的位子始終空著,岑望未曾前來。
臨散去前,人群中有人失落地嘀咕:“還想一睹玉麟少君的風華呢!”
“聽聞玉麟少君行事向來隨性,看來今日是看不到了。”
“好可惜……”
秦黛黛神色未變地隨善淵道人一同起身,行走間想到昨夜岑望說的那番話。
剛好,自己也無需“被迫”出現在他麵前了。
待萬宗大會後,二人更無甚見麵機會。
這樣很好。
連曲峰離主峰並不遠,不過短短一盞茶的工夫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