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諸位長老將滿座賓朋請離,岑望便立於喜宴之上,望著側廳的門口,一動未動。
在等待的幾許片刻,他覺得自己好似一個階下囚,將要麵臨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後果的審判。
而這一切,取決於側廳裡的女子。
直到,他清楚的聽見聞人斂的那句“取締聯姻”。
這一瞬間,他的識海被巨大的驚喜衝擊得一片空白,繼而是一片驚濤駭浪。
甚至……岑望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此刻正因著興奮而不受控地輕輕顫抖著,他抬手握住自己的手背,卻仍難以克製那細微的顫栗。
他們取締聯姻了。
秦黛黛不會和聞人斂成親了。
一切還來得及。
可當側廳門打開,看見相擁的二人時,他的識海有如頃刻被凍結。
一股莫須有的金赤色戾氣在岑望自己都未曾察覺到時,已經率先衝了出去,裹挾著摧枯拉朽的靈力,直直指向聞人斂。
聞人斂的神情變了變,幾乎立刻鬆開抱著秦黛黛的手,避開了這近乎殘暴的一擊。
“聞人?”秦黛黛察覺到異狀,再抬眸情緒已經恢複如常。
聞人斂對她勉強一笑,看向門外眉心紅線若隱若現的少年,原本溫和的神情漸漸嚴肅下來,手中漆色長劍徐徐顯現。
他並非沒有脾氣。
幾息後,聞人斂驀地飛身上前,藍色靈力直直襲向門外的少年。
岑望飛身而起,閃身避開,偷閒劍一聲長吟,飛入他的手中。
幽藍與金赤色的靈力在空中纏鬥在一起,太墟宗上空的雲霧洶湧的翻滾著,遠處的山頭被數道靈力直直劈開。
天愈發陰沉了。
不遠處的宴客廳,賓客們震驚地看著空中纏鬥的二人,又紛紛看向太墟宗的幾位長老。
神玄宮的小少君,幽月宗最為優秀的聞人小子,眼下為了與太墟宗的聯姻……打起來了?
誰說玉麟少君嫌厭秦少宗主的?
這看起來分明像是……愛而不得。
幾位長老也是眉頭緊蹙。
當初那小少君親自來退婚,誰成想今日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此等事來?
縹緲峰後的瀑布因二人的打鬥,飛起倒灌,萬千叢木簌簌抖動著,數道悶雷時不時劈落在顫抖的二人中。
岑望麵無表情地迎上那磅礴的藍色靈力,看著麵色慘白的聞人斂,掌中金赤色靈力翻滾著源源不斷地滋生,將藍色靈力一次次擊潰。
“你爭不過我。”少年的聲音沙啞而平靜。
無人知他說的是這場戰鬥,還是……人。
聞人斂隔著洶湧的靈力看著他:“那玉麟少君可知,毀人姻緣,天理難容?”
金赤色的靈力陡然顫抖了下,岑望死死攥著拳:“我本就無需天理容我。”
聞人斂聽著他不屑的語氣,手中長劍倏地揮起,藍色靈力襲向岑望。
與此同時,岑望手中的靈力如鳳鳥一般飛出。
聞人斂感受著那不斷侵襲入自己識海的大能威壓,悶咳一聲,隻嘲諷一笑:“當初岑兄曾對悔婚一事不屑,口口聲聲直言自己不悔,今日又是為何?”
岑望的神色僵住。
過往數次,他曾不屑地說“本少君從不後悔”的畫麵湧入識海。
下刻,襲向聞人斂的金赤色“鳳鳥”陡然消失在半空,大能威壓消散得無影無蹤。
而那道幽藍靈力,如冰刃般直直擊向岑望的肺腑之間。
岑望的身形搖晃了下,吐出一口血。
聞人斂眉頭微蹙,定在原處看著他。
岑望的聲音頹敗,喃喃道:“我悔了。”
話落,偷閒劍眨眼間消失在手中,周身的靈力也已儘數收斂:“我不會再還手。”
聞人斂看著他,手中仍攥著漆色長劍,久久未曾言語。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與聞人斂身上的衣裳一樣的霞色身影由遠及近而來。
對峙的二人幾乎同時朝那邊望去。
秦黛黛躍下飛白劍,繁複的發簪已經被取下,半頭青絲披在身後,隨山風拂動,幾縷發絲不聽話的落在她的臉畔,襯的清麗的眉眼愈發溫柔。
岑望站在離她更近的地方,目光隨著她的到來而升起細微的亮光,他動了動喉嚨:“……阿姊。”
說著,他便要上前。
下刻,他的神情卻陡然僵住。
秦黛黛如同沒有聽見一般,安靜地繞過他,飛快走到更遠處的聞人斂麵前。
她的聲音溫柔:“你如何了?可曾受傷?”
聞人斂輕輕搖頭:“無礙。”
秦黛黛看著他手臂上被靈力劃開的口子,傷口上還彌漫著淡淡的金赤色光芒。
她皺眉,自芥子袋取出靈藥:“還是要上藥的好,免得落了疤。”
聞人斂笑了笑:“好。”
岑望一人孤零零站在不遠處,眼神迷茫了一瞬,不知所措。
山風呼嘯而過,他分明不知嚴寒,卻仿佛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像是被凍酥了似的,徹骨的嚴寒,指尖忍不住輕顫。
天上灰蒙蒙的雲彩愈發暗沉了,如同被潑了墨般,漆黑一片。
為聞人斂上好靈藥,秦黛黛收起芥子袋,扶著他朝縹緲峰主廳的方向走去。
岑望沒有動,隻是在二人經過自己身邊時,他的指尖動了動,像是要抓住些什麼,卻最終隻無力地垂在身側。
*
秦黛黛和聞人斂回到宴客廳時,天色漸暗。
宴客廳的客人早已離去,隻剩下太墟宗長老們,及幽月宗的幾位前輩。
見到二人,長老們並未言語,唯有聞人玉宣本想要說些什麼,但見自家徒兒心意已決,隻得搖搖頭歎息一聲。
這樁兩宗聯姻,到底還是取締了。
隻是此事事關兩大宗門,到底不適大張旗鼓,隻待過幾日待風波平
息,便悄然退換了庚帖便是。
“此次前來,皆是與太墟宗、幽月宗相熟之人,不必擔憂,”聞人斂的臉色煞白,不忘安慰秦黛黛,“且有玉麟少君擾亂姻親,事關神玄宮,想必也無人敢說閒話。”
秦黛黛長睫一顫,想到喜宴前他說“隻邀些親朋前來”,那時他已想到如此結局了嗎?
“我已不在意了。”秦黛黛安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