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剛蓋了新房,陶父一人在外打工養著整個家不容易,便跟陶薑商量過了暑假帶她一起南下打工。
“我小時候知道家裡窮,早飯就喝點井水填肚子,午飯吃一口饅頭喝一口水,就為了能夠更快飽腹。我努力學習認真聽課,可我們這裡什麼都跟不上,後來學校拆了,我到鎮上讀書,回回考倒數,被同學笑話衣服總是縫縫補補的,在路邊跟撿破爛的搶瓶子,我那個時候就知道隻有跑得快才能撿到更多的瓶子,後來學校舉行運動會,我知道拿了第一名會有獎金,我參加五十米、兩百米、四百米,甚至是八百米,所有跟跑步有關的項目我都參加了。”陶薑轉頭問周兮辭:“可你知不知道,班上是有規定的,一個學生隻能參加兩個田徑項目,就因為我沒有朋友,沒有人攔著我也沒有人告訴我。”
周兮辭默默握住了陶薑的手。
“後來我拿到了所有的第一名,卻在領獎的時候因為太餓,直接從領獎台上倒了下來,不過還是很幸運,我王教練挑中,從鎮上的學校來到溪城,來到九中。我那麼努力拿第一名、拿冠軍、破紀錄,我隻是為了能有一個出頭的機會,我每次接受采訪,我都會很驕傲跟所有人說我來自溪城的陶家村,我想讓這裡被人知道,我想讓這裡的美、這裡山和水,哪怕是這裡的窮,都被人知道,我不想讓以後出生在這裡的孩子都像我一樣吃不飽飯,穿破爛的衣服,每天醒來都要擔心下一天該怎麼過。”陶薑抹了把臉:“可就是這麼簡單的願望,我都已經沒有辦法再做到,這麼多年,無論我再拿多少第一名,好像都沒有生一個兒子值得他們驕傲,我還能怎麼辦,我已經那麼努力了……”
她哽咽著,連哭聲都在克製。
“薑薑,跟你說個秘密吧。”過了許久,周兮辭鬆開陶薑的手,起身走到懸崖邊,望著無儘深淵,深呼吸了幾次才說:“其實……我是個孤兒。”
陶薑愣了下,慢慢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女生,看她瘦高的身影,神情中有錯愕,也有不忍。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兩歲之前我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院裡的奶奶跟我說,我是因為父母早亡被人送來的孤兒院,可我知道,我是被丟下的,他們……不想要我了。”周兮辭在平靜的言語之間揭開了塵封的傷口:“我被領養,也不是因為現在的家庭有多喜歡我,隻是那個時候他們的女兒夭折了,他們需要一個新的安慰。”
“我也有想過,為什麼偏偏被丟下的是我,可即使想通了又能怎麼辦,這已經是既定的事實,無論他們有多大的苦衷,我還是被丟下的那個。可被丟下也不是我的錯啊,我沒有選擇出生的權利,我也想出生在一個溫馨和睦的家庭,快快樂樂的長大。”周兮辭輕輕歎氣:“但我還要謝謝他們沒有把我賣掉,榨乾我最後的價值,在孤兒院我也有一個很快樂的童年,領養我的家庭也沒有對我很差,這些都是過去的我不曾想到過的。所以薑薑,和這世界上的很多人相比,我們已經很幸運了不是嗎?我們有手有腳,還怕走不下去嗎?”
周兮辭看著天空和高山,胸腔情緒滿溢,像是難以抑製,她對著深不見底的懸崖大聲喊道:“啊——!”
放聲喊完,渾身有說不上來的舒坦,她回頭看向陶薑:“薑薑,還記得我們小學學過的一篇課文嗎,世界著名的建築大師格羅培斯在設計完迪士尼樂園後,卻在設計路徑的時候陷入了難題,他為樂園裡的路徑設計修改了五十多次,可沒有一次是令他滿意的,最後他是在法國南部一個賣葡萄的老婆婆那裡得到了啟發,選擇不設計固定路線提前對外開放樂園,讓遊客自己走出一條路。”
“薑薑,你的人生也一樣,走多遠走多久該怎麼走,在這條路上你說了算。”周兮辭看著她,目光堅定:“雖然前途很遠,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才有路。”
“不要怕的人才有路……”陶薑定定看著她,嘴裡低喃重複這句話,起身走到周兮辭身旁。
“喊出來吧。”周兮辭握住她的手,大聲喊起來,山穀回蕩著她的呐喊聲,像是未來給予她的回應。
陶薑受到鼓舞,先是呐喊,再是宣泄:“我的人生我說了算!我的路我自己走!”
“我!陶薑——要拿世界冠軍!在將來——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陶!家!村!!”
突然——
“我!邱琢玉!要做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周兮辭和陶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原來是陳臨戈他們追了過來。
陳臨戈目光靜靜落到周兮辭那裡,往下一瞥,眉頭倏地一蹙:“腿怎麼了?”
“啊?”周兮辭低頭拍拍褲子上的灰土:“沒事,不小心摔了一跤,薑薑,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陳臨戈,旁邊那位帥哥是他同學蒲靳,我們這幾天都在小凡家幫忙摘西瓜。”
“你們好。”陶薑略一點頭,算作回應。
為了不讓大家把關注度都放在陶薑身上,在三人自我介紹完後,簡凡也說要喊一句。
她走到崖邊,對著群山,雙手當作喇叭束在嘴邊:“我!簡凡!將來——誒,我操,我將來要做什麼?”
蒲靳沒忍住笑了聲,搭著陳臨戈的肩膀站在人群後。
熊力說:“你不是要做體育老師嗎?”
“哦對。”簡凡輕輕嗓子:“我!簡凡!將來要做九中最靚的體!育!老!師!!!哇哦!好爽!大熊你也喊一聲。”
熊力不似他們爽朗,性格有幾分內斂,站在那兒憋了好一會才喊出來:“我!熊力!在將來要做一個像我爸爸一樣的英雄!”
這話一出,旋風小隊另外四人眼神短暫交流,又看向熊力,少年的身影挺拔,既擔風月亦扛山河。
邱琢玉推著周兮辭:“你也喊一個。”
周兮辭耍賴:“我喊完了啊。”
“屁,我們在底下聽得清清楚楚,你明明就扯著嗓子嚎了一聲。”
“……”周兮辭趕鴨子上架,“我!周兮辭!將來……要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靠,不是吧,你玩這套。”簡凡說:“你這樣顯得我們想很多誒。”
“我這是有什麼喊什麼,心之所向好嗎?”周兮辭嘖聲:“不過也沒事,最靚的體育老師也不算想很多。”
“滾。”簡凡回頭望:“你們要不要也來嚎一嗓子,很舒服的。”
蒲靳大大方方走過去,略一沉思幾秒,喊道:“我——蒲靳!希望世界和平,祖國繁榮昌盛。”
簡凡驚了:“你這一下把我們的格局提的也太高了吧。”
“有嗎?”蒲靳挑著眉笑了下:“我也是心之所向。”
“這誰敢說不是啊。”簡凡又問陳臨戈:“你不來嗎?”
他們站在離懸崖邊很近的地方,周兮辭看了眼陳臨戈,替他解圍道:“你不怕他把我們的格局提到大氣層嗎?”
“靠!你們真煩啊啊啊啊!”簡凡對著群山就喊了起來,邱琢玉緊隨其後,他搭上熊力的肩膀:“喊啊——!”
大熊:“啊!!!!”
邱琢玉離他太近,被炸了一耳朵,人跟著猛地跳開了。
周兮辭和簡凡樂得不行,她倆對著邱琢玉大聲道:“喊啊!”
邱琢玉:“煩死了啊——!!”
五人站在懸崖邊,對著落日餘暉,對著連綿群山,放聲呐喊。
蒲靳捂著耳朵往後退了幾步和陳臨戈並肩而立。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但幸運的是——
他們此刻正年少,正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