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放棄了說話的權利。
而她,還可以說話。
*
溫瑜蹲下身,手指輕搭在沐顏腕間。
端方城主眉眼清淡,如高不可攀的冰山雪蓮,周身靈氣柔和如水,緩緩向受傷少女身上流去。
又流了回來。
“她不會有事。”他聲音溫和,衝淡了容顏的疏離和威嚴,淺淺瞳影中含著溫柔。
“我會將她身上的毒,都引到我的身上。”
“我中過柯心賞的毒,修為也高,抵抗性更強。”
明台無聲抬眸,向溫瑜看過來一眼。
他眸中隱有金光,像是慈悲憫人的佛:“溫城主高義。”
“哼。”
岑樓悶哼一聲,神色忍耐,顯然,溫瑜若不是有引毒的作用,他直接就會剁了他的手了。
至於蒲雲憶,他安靜地像是一塊石頭,一張椅子,融入在背景之中。
可眸光掃過,在修真界中頗有盛名的佛子和魔尊之中,即使是普通的衣服,即使遮擋了容顏,可卻叫人無法忽視他。
而溫瑜知道,在場第五個擁有繡帕的人——四號魚淩朗原,此刻定然也在關注這裡的情況。
她垂了眉眼,身型如竹:“繡帕一事,還要請教各位。”
“莫非,是溫某得罪了兩位,又或者兩位對沐道友不滿,知道沐道友贈帕之事,故意在拍賣會上為難嗎?”
男人麵如寒霜,賊喊捉賊這一套,她玩得很溜。
有旁觀跟來的佛修不忿:“溫城主,你眼前的可是佛子,佛子是天生佛心,以後要得道成佛的,不可能做這樣的事,請你慎言!”
“這位道友雖為佛修,卻犯了嗔怒之戒,看來佛修佛子,也未必不會犯錯。”
溫瑜聲音淡然:“仍在凡塵,便不成佛。”
佛修一愣,正要反駁,明台卻開口了:“溫城主說得是。”
“城主不是佛修,卻能超度夢魘之魔,明台雖天生佛心,卻不如城主。”
他態度自然,有幾分氣度。
可溫瑜看過原書,知道這位佛子,內心深深埋藏的黑暗。
雖天生佛心,卻心魔纏身,因此閉關三百年,卻意外成了女主的筆友。
飲鴆止渴,想要利用女主壓製心魔,卻成了魚塘的奴役。
他親手屠了一座城,續起了長發,和其它人玩笑著擲起了骰子,看今晚誰能和女主同房。
麵對跪地請回的廣懷宗眾佛修,也隻是不屑一笑,與女主調笑著,誰的光頭更好看。
佛修,似乎是女主言情文中,總愛搞一下的角色。
就像是,能讓他入世,能讓他亂心,便能證明身為女主的魅力。
而凡塵,人世,大義,都沒有她爽這一下重要。
溫瑜不在意。
她的目的,隻是完成任務。
女主的道德點,不在她的評判範圍內。
若任務是讓她擴大魚塘,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將這位佛子送到女主的床上。
她隻是看過去,平靜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明台頷首:“貧僧所言,句句屬實。”
“吾與沐道友傳信相交已久。這方繡帕,便是她贈予我的。”
明台手中,一方小小繡帕展開,繡帕素白娟細,四方墜著青色的邊沿,右下方角落,繡著一叢淡雅的蘭花。
岑樓愣了愣。
溫瑜佯裝怔然。
她默了默,取出同樣的一方繡帕:“沐道友將繡帕贈予我時,還讓我發天道誓言,不可輕易將繡帕示人。”
“如今這般情況,也不算輕易了。”
係統愣了愣:【剛台上拍賣的不是你的繡帕嗎?你怎麼還有?】
【找到女主的手帕批發市場了嗎?】
溫瑜:【拍賣的不是我的。】
係統:【那是誰的?】
溫瑜不答,而是看向了岑樓:“岑道友,可也是這般?”
“嗯……”
受傷少女呻|吟一聲,手指用力,秀眉皺起,似是因為難受,狠狠地攥住了溫瑜的手。
這聲音,又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畢竟,儘管心有疑慮,在當下還有著相信的時刻,這些魚,還是真心實意地關心著沐顏的生死的。
可從她選擇了受傷破局這個蠢辦法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主動權。
若按照這幾條魚的性子,即使心有疑慮,也隻會跟沐顏對質,卻不會彼此互通有無。
沐顏在這一點上,算得很準。
隻是,她算漏了溫瑜這個魚塘破壞者的存在。
溫瑜用溫柔的眼神,溫柔的力道,將他的手從沐顏手中抽離,然後,一道昏睡咒術,打在了她的身上。
沐顏:……
溫瑜安穩地將她的手放好:“這毒陰毒,沐道友看上去很難受,就讓她先睡一會兒。”
沐顏:……
更深沉的黑暗和困頓來臨之時,她聽到了溫瑾的聲音,那般溫和,卻是問著蒲雲憶:“蒲道友的身上,是否也有同樣的繡帕呢?”
不!
不可以是蒲雲憶!
那來自潛意識裡的危機,讓沐顏試圖掙紮,她甚至動用了鳳凰血脈的力量,可仍舊無法抵抗。
溫瑾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強得多。
這是她最後的想法。
會場中,在圍堵黑化魚的吵鬨中,這四男一女的小天地,顯得分外得安靜和格格不入。
隨著溫瑜的問話,大家的視線集中在蒲雲憶的身上。
岑樓甚至頗為不爽。
佛子他可以接受,溫瑾好歹是溫瑜的哥哥,一城之主,他勉強可以接受。
這一個小小的修奴,他憑什麼與他一樣,能獲得沐顏同樣的對待。
在他的腦海裡,完全沒有曾經聽命溫瑜擊殺蒲雲憶卻重傷失敗的記憶。
蒲雲憶不能說話。
可出乎意料的,他搖了搖頭。
否認了。
甚至於,他的視線,重新落在了沐顏的身上,即使看不見他的麵容和神情,其他三人也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他在無聲地表達,他對沐顏的相信。
溫瑜看他,微微皺眉。
蒲雲憶說謊了。
魚塘中出現了叛變者。
他該和其他魚一起直麵批發手絹,一起心灰意冷的被炸的,可他卻選擇了相信,這對她的任務,沒有半點好處。
果真,就在蒲雲憶表達相信的同一時刻,溫瑜聽到了係統的報告——
【冰晶值的增長停滯了。】
【停在了9899。】
【嗯……甚至還在晃,有些不穩的樣子。】
她隨機應變,改變了策略:“這繡帕的事情,還是等沐道友醒來,再聽她的說法吧。”
“到時,還請一位,與溫某一起。”
“當然。”明台微微頷首。
“哼。”岑樓冷哼一聲,卻是應了。
而另一邊的戰局,也有了結果。
紛亂的墨綠色痕跡沾染,在留下了三條腿,五條胳膊,九個腦袋之後,“柯心賞”逃脫了。
當然,沒有人再認為他是柯心賞了。
天方一水閣,以及其他被冒犯的大佬,開始著手查他的身份。
混亂和修整中,有人撿起對方被劈斷的木劍殘枝,可剛一拿起,就像是被燙到一般,將那殘劍丟落在地。
“好燙!”
他的聲音,將眾人目光吸引過去。
隻見那普普通通的殘劍之木上,竟開始生長出碧綠的枝杈和鱗片般的圓葉,頃刻間便覆滿整根木頭,如同攀附的藤蔓。
圓葉的中心,是暗色的紅,像是跳動的火焰,有淺淺淡淡的魔氣,溢了出來。
似乎那木劍主人受傷太重,以至於,連這木劍的本身形貌都無法維持,叫這本體給反噬顯現了。
“棲火蘿蔓藤!”那人一身白,雖遮掩著容貌,可能隱隱看到,額頭位置露出白色抹額的邊角,他捂著嘴,似是想表現出驚詫。
正是藥老。
“這不是上屆無雙拍賣會的壓軸拍品嗎?”藥老繼續說道,儘職扮演一個恰巧發現真相的路人:“若是知道是誰拍走了棲火羅蔓藤,入侵者的身份,不言而喻。”
“這可是棲火羅蔓藤啊,”旁邊有藥宗之人滿臉痛惜:“竟然毫無處理,直接用來做劍了,真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莫說藥宗之人,就連善於煉丹的南華峰韓子坤,儘管不是特彆天資絕豔,可也知道這藤蔓的珍貴,聽著也不禁痛惜地,往那邊看了好幾眼。
溫瑜的目光掃過去,恰巧與藥老對上。
藥老並未與懷玉城大部隊同行,出發前,他說對“柯心賞”的身份有了猜測,要去驗證,他手中有玄級無雙令,到時候,自會來海角城與他們會和。
如今,他當眾道破棲火羅蔓藤的存在,顯然是成竹在胸。
不錯。
她又交代了幾句,便邁步向前,來到藥老身旁,聽他跟自己報告收獲的同時,也昭示著,是懷玉城的人,發現了入侵者的關鍵秘密。
一時之間,關於入侵者的討論,她自然而然地便也加入了進去。
她的身後,岑樓抱起了昏迷的沐顏,正邁步向外,打算離開,想將她好好安置。
可剛邁步,頭上傳來一清脆女聲。
聲音軟糯,透著玩笑般的笑意。
“阿樓。”
岑樓的腳步停下了。
他雙眸赤紅,像是染血的紅琉璃,身上黑袍比暗夜更濃重,與懷中虛弱的白衣少女,呈現出一種對比襯托出極致的,讓人驚心動魄的驚|豔。
像是絕境之下的摯心守護。
少年抬起了頭。
紅色的眸子,對上了一樓包廂中,那一扇打開的窗。
琉璃雅閣,晶藍貝殼垂墜。
少女半個身子探出窗口,正搖著手,衝他打招呼。
她臉上的笑容明媚,眼睛裡,隻有一個他。
仿佛周圍的雜亂,剛剛動亂的廝殺,以及什麼大佬大能,都不重要,都不在乎,都不放在眼裡。
少女笑著:“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