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溫瑾已死,他便徹底成了少女的逆鱗。
而一個可以熔斷空間的言靈修者,隻有這一重對哥哥的責任作為小小枷鎖,除此之外,毫無顧忌,是真正的可怕。
妹妹溫瑜,從來就不是一個被保護的弱者的身份。
身為保護殼的溫瑾的死亡,放出來了一條誰也無法控製、善於偽裝的凶獸。
“我……”蘇淨蕊瞬間就有了決斷,她選擇說實話:“我做這些事,隻是想和我的家人團聚。”
“我四歲時,家鄉被蝕滯疫風吞噬,我被爹爹扔出,逃過一劫,不小心墜入海中,被淩朗原的爺爺給救了。”
“那時,淩朗原在找一個根本不知道在哪的救命恩人,與我差不多年紀,也是個人族,我又無處可去,淩爺爺便與我商量,讓我留在海底扮演淩朗原的恩人,哄一哄他。”
“我沒有占鮫人的便宜,他們對我有救命之恩和收容之恩,我便傾儘所有,耐心照顧淩朗原,當做回報。在海底的這些年,我也從未拿過他們額外的東西。”
“無論是什麼事,我都會順著淩朗原,哪怕他對我不好,對我可有可無,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對我來說,這本就是交換而已。”
“唯獨在疫魔線索這件事上,我會遵循我的本心去做。禦獸宗代嫁,本就是順水推舟,因為當時,我已經開始懷疑,巫家父子劫掠鮫人的目的了。”
“每一次鮫人的失蹤,與蝕滯疫風暴動的時間,重合得過於高了。所以,婚宴之上,即使淩朗原後悔了,即使將我的人生都用契約綁定,我也想要完成結親禮。”
“後來,巫家父子覆滅,我在蓮花池底,看到了被折磨的鮫人,結合禦獸宗被困的妖獸,我知道,他們身上割裂的紋路,是獻祭召喚之術。”
“但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溫瑾城主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他那般聰明,查到了禦獸宗,自然也不會遺漏蝕滯疫風的事情。我不敢在他身上動手腳,但我知道,溫城主嫉惡如仇,不會輕易放過那些有罪之人。”
“蝕滯疫風,聽起來,是個很好的處罰手段。我便在幾個離去的修者身上落了印記,當他們被蝕滯疫風卷入時,我成功轉移到周圍,一半進入了疫魔空間。”
疫魔空間中,我便不是需要報答鮫人的蘇淨蕊,而隻是我自己了。我知道了我父母的歸處,也知道他們所願,自然要幫助內城人。”
“如今想去懷玉城,除了我沒有去處之外,還有一個原因,”蘇淨蕊沒有猶豫:“我要報仇。”
“蝕滯疫風讓我家破人亡,我不會讓背後的人逍遙,縱然是死,也要死在報仇的路上。”
“我知道,萬廣海是背後的操縱者,他那一番進入蓮花樓隻是為了降低防備找證據的話哄得了夜不醒,卻騙不了我。”
“而溫瑾城主不會容忍這樣的人繼續站著那個位置,懷玉城遲早要與萬廣海對上。我想殺死他,這便是我來懷玉城的理由。”
她眉眼溫柔,即使是說到報仇和殺人時,整個人也像是沐浴了春雨一般柔柔的,如同吟誦著一首小詩,含情脈脈地送上一枚軟軟的蓮角。
溫瑜對她,倒是高看了些。
蘇淨蕊確實聰明,不僅僅是猜透萬廣海真實的這一番布置,還有她麵對妹妹時的抓住最大贏麵的決斷。
這樣的人,在書中,卻隻是個惡毒女配的位置。
此前禦獸宗中,溫瑜就覺得不應該,因為同樣占據淩朗原注意力的妹妹溫瑜,卻並沒有像沐顏那般,獲得她這個未婚妻的敵意。
現在想來,在那個書中故事背後隱藏的邏輯中,蘇淨蕊已經判斷出了禦獸宗的不乾淨,而沒有溫瑜的阻攔,沐顏獲得了雕像和禦獸宗的力量,又與萬廣海分割不清,便成了蘇淨蕊的敵人。
蘇淨蕊對付她,不是因為女人的嫉妒,而是單純的報仇。
“說的是實話,”她開了口,重又帶了笑,是屬於妹妹的軟:“那便一起回懷玉城吧。”
蘇淨蕊也笑,她微微頷首,彎腰行禮:“是,城主。”
*
不周城暫時封閉,內部調整解決。
老蔡雖不舍四月,但沒有猶豫,也回了不周城。
“自家的事,要自家人來解決,我不能跑。”他想得簡單清楚。
夏媽媽的手下從她常拿的手帕上取下了一角墜著的佛珠,將它交給了佛子明台。
這是佛修淨遠的唯一遺物。
夏媽媽已死,沒人知道她三百年來留著這佛珠,是因為什麼。
明台什麼都沒有多說,隻是道了謝,以真佛之氣,給了不周城少病少災的庇護。
然後,他與溫瑜道彆,要帶著佛珠,回廣懷宗,為師父誦經。
掮客王鵬因為沒有案底,同樣出了不周城。因為在不周城中,他與明台相談甚歡,如今自言對佛法也有些興趣,便被明台邀請,同去廣懷宗。
溫瑜對王鵬多留意了些。
這個人,樣貌氣質舉手投足,其實都很平常。
最初禦獸宗中,隔著窺探和留影的法器,她遠遠瞧見他,也隻當是一個普通掮客,順水推舟,讓他成為揭開真實的、微不可見的一環。
可平常的、微不足道的人,是不可能平白無故,在這次的蝕滯疫風中,被卷入到不周城的。
從溫瑜發現他時,她每一天,都會分一點心思和時間,去觀察這個人。
溫瑜沒有拉他,而看樣子,主角意誌也沒有拉他,誰也沒有刻意屏蔽他,可他就是一個不多花心思就很容易被忽視掉的人。
書中,哪怕是背景板路人甲的對話裡,也從來沒有過這個人的名字。
他徹徹底底的隱身。
可在不周城中,又展現出難以言喻、無法用常理推斷的幸運,騙子試圖誆騙他,卻總是莫名其妙的輸給他,假如是在抽卡遊戲中,他就是抽抽都是神SSS卡的那個人。
能讓任何一個非酋到羨慕到掉眼淚,罵遊戲製作是不是開後門的程度。
這樣幸運特彆的人,不該如此平凡,叫人連注意都注意不到。
溫瑜之所以隻是觀察,而沒有動他。
是因為那日在針對沐顏身上朝朝瀲羽衣的追擊中,是她和主角意誌第一次明麵上的攻防。
她在追,而主角意誌驅動著沐顏在躲,最終,在溫瑜真正出手之前,出現了一個人,剛巧不巧地,耽誤了沐顏那麼幾秒鐘,讓沐顏被追上了。
那個人,就是王鵬。
而他,之所以與明台相談甚歡,也是因為在後來那時間流速不同的二十多天的相處中,他加入了西街幫。
當沐顏不在明台身邊的時候,他就會在,從興趣愛好,聊到天南地北,從天南地北聊到人生感悟。
王鵬是掮客,從小混到大的,漂泊在外,見過不少人和世麵,說的故事有的真實有趣,有的情感動人,有的戳人心窩子,而他對人事的認知,雖然偶爾話說的粗,但常常能叫明台沉默細思。
沐顏與明台二十多天的相處,感情進展相當不可觀的原因,除了最初被溫瑜阻擊,感情基底沒有打好之外,還有王鵬時不時真情實感的閒聊。
這個人不是敵人。
甚至身份可能還有些不尋常。
當溫瑜判斷出這個世界舊時曾有神,而神在反抗傲堂和沐顏這類主角們的控製時,她是有猜過王鵬是不是神的。
因為他對明台說的話,是那樣恰到好處的完美,又帶著世間通透的大智慧。
但縱然是,王鵬本身也是不知道的。
因為,在明台離開前,明台曾與溫瑜提起過一件事。
佛修成佛,猶如修者破道,都是要飛升上界成神的。
明台感知到力量體係的變化,卻沒有向上的引導,他知道自己該去一個地方,可卻又無處可去。
結合千年來,修真界中無一人飛升,明台提或許神所在的上界出了問題。
明台說話,並沒有刻意避著人,王鵬就在旁邊。
而溫瑜刻意留意了王鵬的反應,他的反應很正常,沒有一絲一毫知曉內情的偽裝模樣。
或許,縱然王鵬與那上界的神有什麼聯係,神來下界,也要受到規則的限製,他的新生是王鵬,自然便不知道上界的事情。
溫瑜隻是應了,說自己會留意這件事情,也讓明台發現什麼及時與自己聯係,同時告誡他,與自己聯係的同時,全方位多角度的準備好備份。
蒲雲憶和袁霄的死亡都很突然,這個世界中知曉女主沐顏關鍵秘密的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被主角意誌給和諧了,秘密藏在心裡等著人來再告訴是最不保險的。
多方備份才是最保險的。
明台對這要求有些發愣,他是佛子,從來沒有這樣的需求,自然很少有這樣的考慮,倒是王鵬很是上道,連連應和表示這是個好方法,並且掏出好幾個掮客用來記錄和傳遞消息的小靈具,讓明台掌握用法。
沐顏同樣恢複了記憶。
但她似乎在不周城中因為使用淨化能力傷了根本,修為一直無法恢複,便歇了直接回上弦宗的心思,主動跟溫瑜請求,想在懷玉城修整兩天,好傳信給宗門。
這其實是結合當下的環境,主角意誌能讓沐顏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畢竟,跟著溫瑜,展示出她與懷玉城之間的良好關係,萬廣海來了後還可以表演一下師徒決裂,還能借著溫瑾的死吸一吸血,挽回一下她的形象。
沐顏的話也透著不容人拒絕的茶:“當初我來懷玉城,還是溫大哥接待我們的,他曾對我說過,懷玉城的大門永遠對我敞開。溫大哥真是個好人,沒想到,這次卷入疫魔空間後重回懷玉,他卻不在了。”
簡單講,就是你哥都答應我隨便進了,你妹妹上位總不能掃過世的哥哥的麵子吧。
溫瑜瞥著她。
主角意誌還真是無情。
縱然溫瑾也混成了魚當中能排得上好的前列,可死了就死了,沐顏的眼底,沒有真正的悲傷。
樊長鳴、袁霄、蒲雲憶的死亡,都是同樣。
也是,她是魚塘主女主,這條魚沒了,總還是可以再找下一條魚的。
“我哥的意思是,隻要他還是懷玉城的城主,他能做主,那麼自然是想讓沐小姐入城就入城,想叫沐小姐出城就出城。他是城主,這點主還是做的了的。”
“但現在,哥哥死了,我是城主了。”
少女的笑中透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玩弄:“沐顏,哥哥死了,你連一滴眼淚都不肯為他流,是對他不起。”
“你又曾在哥哥麵前說我的壞話,挑撥我們兄妹的關係,是對我不起。”
“我是城主,又怎麼能允許,你這樣的人,進我的懷玉城呢。”
她隨手一指:“看在哥哥的麵子上,我也不趕你走。”
“你就在城外搭個帳篷住幾天好了,懷玉城這點庇護,還是給得起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