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羨看看手裡從買回來以後還沒怎麼用過的唇膏,索性擰上蓋子直接塞到他口袋裡,“帶著回去用。”
“哦。”
柏裡順從地抿了兩下嘴唇。大概是完成任務的態度太認真,收尾動作有點用力,亮晶晶的唇瓣跟空氣摩擦,發出“啵”的一聲響。
小小的動靜引起了溫良久的高度關注。
他一邊克製著自己的視線不要盯著那片潤澤的水光看,以免真的像個變態。一邊禮貌地詢問,“師妹?我能坐這兒麼,那邊人多太擠。”
慕羨收手的姿勢僵了僵,一回頭,驀地發現傳說中的溫師兄居然就站在自己身邊。
她跟傳說隻有一步之遙了!
“……當然。”
慕羨不動聲色地調整坐姿,作矜持狀,“溫師兄請坐。”
柏裡默默彆過了頭。
“喜歡玩網遊嗎?”
溫良久在她身邊坐下,搭訕搭得非常迂回:“自己單開,還是跟你的朋友一起玩?”
“還行。”慕羨說,“其實我自己不怎麼玩,入社主要陪我們家柏裡。”
“哦,這樣。”
他頓了頓,往柏裡的方向看了一眼,聲音裡帶著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意味深長,“男朋友?”
“……”
慕羨心裡一驚,再看向這位溫師兄時,目光變幻莫測起來。
溫良久問完自己也懵了一瞬。
說好的迂回,結果一開口,前後兩句之前意思差了十萬八千裡。
溫良久心知自己今天狀態不太正常,又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麼。這時候話既然已經說出去了,也沒法兒再往回收,於是就端著高深莫測的表象等她的回答。
再多解釋什麼也都是畫蛇添足。不如索性讓這小師妹覺得他隻是一個對漂亮女孩上心後過來八卦的普通群眾。
……他什麼時候對自己的定位要求這麼低了。
在這短暫的幾秒時間裡,慕羨的心理活動也異常豐富多彩。
之前從未謀麵,她很難揣測出溫良久的語氣到底有什麼意味,但這不能阻止她在心裡有自己的思量。
女孩子的第六感向來精準。尤其是像她這樣伶俐通透的女孩的直覺,準到可怕。
她的視線在一左一右兩人身上快速遊移,之後逐漸露出笑容,斬釘截鐵地否認了。
“不,我們是姐妹。”
**
溫良久沒能在這個位置上待太久。
他並不遲鈍,能感受到自己並不很受另一人的待見。與其在這兒招人嫌棄,不如主動退場,也免得讓人家難受。
可他怎麼就招人嫌棄了呢。
溫良久跟何戟借了火,走到包廂外點煙。被他追上來一陣羞辱,“怎麼不繼續撩了,人家小師妹沒給你麵子?”
溫良久沒把他的話聽進去,看著指尖燃燒的一點火光,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覺得我人品怎麼樣。”
“……我操,你來真的啊。”
何戟傻了一會兒,追問一句,“就,那什麼……一見鐘情?”
溫良久抬眼看他:“我問你話呢?”
“你什麼樣讓我怎麼評價?”
何戟沒好氣道,“我要是在這兒義正言辭地評價你,今兒晚上都不一定能活著回學校。”
溫良久被他一提醒,想起自己以往簡單粗暴的行事風格,也皺了眉。半晌,又忍不住給自己說句好話。
“其實我是個內心柔軟的男人。”
“……”
“我真的是。”
“……”
“我回去唱歌了。”
何戟說。
走廊裡又隻剩他一人。溫良久垂下手指,靠在牆上對自己煩躁紛亂的心理活動百思不得其解。
怎麼了這是。
溫良久覺得自己今晚的表現一點都不像他。
或許不止今晚。這段時間以來,那些猝不及防的場合裡,說的話,做的事,都不像他。
煙支漸漸燃到了指尖。他回過神來,找了個垃圾桶把煙頭摁滅丟掉,轉身回了包廂。
包廂裡,慕羨終於說到了自己那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她憋了一晚上,想等到最後用來壓軸。這會兒真的要說了,又難得有點忸怩,“我說了你不準笑啊。”
是好消息怎麼能忍得住不笑呢。柏裡直言,“那有點難。”
“……哎呀,那我一句話總結。速戰速決。”
她清了清嗓子,又迫於環境特意壓低些音量。再開口時,眼底溫柔又歡喜的光芒滿得快要傾瀉而出,“我脫單了,就前幾天。”
“……”
“就這個事兒。嗯,結束。”
“……”
柏裡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慕羨說完,等了半天看不到他的反應,終於心急,“你……你倒是說點什麼啊!”
柏裡驀地笑了出來。
“太好了。”
他由衷地說,“真不容易。”
慕羨的感情史有點特殊。大概是傳說中的“彎仔碼頭”體質,從小到大,每一個她曾心動過的男孩子,不是已經彎了,就是在變彎的路上。
喜歡的時候是真心喜歡,可最後都會因為發現人家的性向不合被現實擊潰。柏裡知道,她一度被打擊到失去希望,想跟自己一起去海島定居。
她是個特彆優秀的女孩。柏裡說,“我希望,他值得你,喜歡。”
“他還挺好的。”
陷入戀愛的少女說起話來,周圍都是粉紅色的氣泡,“我也覺得特彆不容易啊。這麼多年了,終於給我遇到了一個。”
“不過我們倆才剛在一起,我還沒好意思跟其他朋友說。就告訴你一個人了。”
她說,“萬一沒幾天就分了,有點丟人。”
柏裡搖搖頭,“不用多想。你開心,最重要。”
接下來的話題完全是戀愛專場。慕羨完全把自己“速戰速決”的前言拋到腦後,滔滔不絕地說起兩個人是怎樣開始曖昧,說起一起牽手逛街,說起宿舍樓門禁前五分鐘在樓下依依不舍的擁抱。
最後總結一句,“談戀愛怎麼這麼快樂啊!”
語氣實在是苦儘甘來感慨萬千,柏裡看著她,一時笑得停不下來。
溫良久就是這時候回來的。
他推開門,倏地被這個蘊含著無比的純粹,喜悅和赤誠,明亮得過分的笑撞進眼底。
好像能聽見砰地一聲。
巨大的一聲。帶著回響震蕩在腦子裡。令人措手不及。
他是眾人眼裡的文學院高材生,暗地裡其實也披著馬甲寫過不少能讓人又哭又笑,唏噓感觸的東西。可卻從沒有體驗過像現在這樣,讓人心神震蕩的感受。
像流浪的詩人坐在寂靜的廣場台階上小憩。頭頂是溫柔的夕陽,身邊有豎琴演奏樂曲,童稚的聲音在吟唱詩句。
他睜開眼睛,身邊飛起一群白鴿。有一隻特彆可愛的,停在他肩頭,輕輕啄吻他的臉。
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短暫的暈眩裡,溫良久滿腦子隻有真好,特彆好。他一直都能這麼笑就最好,誰他媽都不準讓他不開心。
回過神來,自己先扶著牆蹲下了。
何戟瞥到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湊上來剛想看看他是不是身體哪兒出了毛病。一靠近,被他捂著臉笑到全身打顫的樣子驚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雖然認識這麼多年,已經見過不少他莫名其妙的精分狀態。可從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看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怎麼了?”何戟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我他媽……”
“怎麼了?!!”
“戀愛了。”
溫良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