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幸存的隊員找到暫時安全的掩體,虛弱地報告位置。
“他好像,受傷了。”
柏裡和溫良久簡短地討論了兩句,一直決定暫時放棄往前推進的計劃,向平行方向移動。
“注意隱蔽。”
他把步伐招搖地往前走的溫良久拉到身後的樹叢裡掩護,“可能會有,埋伏。”
留一個活口當做誘餌來引出前來支援的隊友,也是常見的埋伏手段。溫良久任由他拉著,心裡美滋滋。
原本是有埋伏的。但他們到達戰後地點暴露出行蹤後,對麵看到是溫良久本人過來支援,覺得不太劃得來,商量之下索性直接走了。
兩人找到幸存隊員,用醫療箱為他做急救措施。
“他們中路有五個人。”
幸存隊員喘氣間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感覺是提前埋伏在這的,我們一踏進這片就被圍攻了。他們傷亡比我們少,隻被擊殺了一個,重傷了兩個。”
“我剛才看到係統消息,你們在下路擊殺了三人,又留營一個。再減去中路的五個人,那他們上路不是隻有……一個人?”
一個人走?
柏裡聞言看向溫良久,眼神裡透露出“這人怎麼比你還騷”的意味。
溫良久:“……”
不行,在我的主場不能有人比我還騷。
溫良久鎮定地沉思片刻,得出結論,“上路還沒有交過手。應該是為了增強中路的火力分派了人手過來。這邊結束,他們就應該還會有人員流動回到上路去。”
話音剛落,三人眼前同時升起隊員被擊殺的消息。
一條,兩條,三條。
己方上路三人全員犧牲。
隊內人數銳減,氣氛一時有些沉重。
“你看,我沒說錯吧。”溫良久言之鑿鑿道。
一定是剛才跟你們交手的那群人去了上路支援。才不可能是上路那個誰一挑三成功得手!
他語氣裡的彆扭情緒暴露無遺。柏裡跟靠在樹邊休息的隊員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忍笑。
“上路那個。是開場時,跟你說話,那個?”
“誰啊?不知道,不認識,不熟。”
溫良久把槍往身上一背,“能站起來了嗎?趕進度。”
醫療包生效迅速。幸存隊員傷愈,站起來蹦躂了兩下確認無虞,跟兩人一起往對方營地行進。
柏裡默默地打開控製麵板,想要調低感官模擬器。卻發現這裡的感官模擬並不具備調節功能,隻有開和關兩個選項。
關閉感官模擬會影響反應速度,隻能咬牙扛下來。
“你這體能可太不行。”
溫良久瞥見他的小動作,“以後晚上跟我一起出來鍛煉。”
柏裡:“不想去,太累。”
“累著累著就習慣了。”
溫良久說,“我又不是讓你一個人累,陪你一塊兒還不行麼。”
跟在他們身邊跑的幸存隊員臉色跟彈幕一樣精彩。
“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對話2333”
“九爺跟小姐姐是不是線下也認識啊”
“哪種鍛煉啊還得晚上才能進行的??”
“……”
柏裡看著越來越想入非非的彈幕有點不好意思,還解釋了一句,“因為白天,有課。”
“彆解釋,”溫良久說,“他們不會聽的。”
果不其然,兩人話音剛落,彈幕滾動得更歡暢了。
“真的是線下認識的小姐姐!兩位是什麼關係啊請問”
“怪不得,因為白天有課過於勞累,所以晚上才短小的(狗頭”
“請問鍛煉場所在哪裡!請問鍛煉時長是多少!千萬不要再隻有一分鐘啊九爺!振作一點啊九爺!”
“……”
越描越黑。
偽裝工作倒是做的挺成功,至少應該不會有人把這個“小姐姐”跟《曙光》裡的百裡聯係在一起。
柏裡在心裡安慰自己聊勝於無,默默地閉上了嘴,順便把彈幕也關了。
終於登到對麵陣營所在的半山腰時,三人都已經有明顯的疲憊感。原地修整了一會兒,柏裡借著高倍的瞄準鏡觀察環境。
他看見對麵半山腰上也有一行人正往山頂移動,三個身影在樹叢中若隱若現。
兩座山的斷層麵離得很近。柏裡招呼另外兩人過來看,瞄著對麵的動靜想辦法。
“他們人,比我們多。”他說,“到了營地,沒見到旗。就會直接,傳送回來。”
到時候交起手來,自己這邊人少還是會吃虧。
“那我們就要比他們更快。”溫良久說。
先一步拔了旗就贏得了勝利,到時候他們回來也晚了。
“你有沒有,想過。”柏裡反駁道,“或許他們,旗也,不在營地?”
如果待會兒上到山頂撲了空,無論如何都還要交手的。隻要交起手,己方這邊就不會占優勢。
溫良久沉默了片刻,“那你打算怎麼做?”
“你讓讓。”柏裡說。
“……”
溫良久聽話地給他騰出地方,看著他在隱蔽處架起了那把重型狙/擊/槍。
柏裡湊近瞄準鏡,全神貫注,耐心地等著那三人緩慢前進。
等他們穿過叢叢灌木和樹木枝葉的掩護,身影完全暴露在岩石之下。柏裡看準時機,朝著他們正上方鬆動的石壁上開槍。
岩石和沙土卷著巨大的灰塵和噪音,滾滾滑落。把山間的道路堵得結結實實,也把道路上的人埋得結結實實。
又是連續的三條擊殺消息。柏裡收起槍,抬眼看向溫良久。
他的眼睛靈動有神,即使是在遊戲裡,眼底的光彩也被還原得真實而奪目。笑時微微眯起來,像是在借著口罩的掩護偷偷為自己的成果感到驕傲。
透著那麼股子蔫兒壞的味道。
他說,“現在是,我比你多。”
溫良久被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勾得心癢。卻迫於直播和心裡那點顧慮,不好對人家動手動腳,隻能口頭表揚以示鼓勵,“乾得漂亮。”
繼續上山的過程中,三人商量了終局的對策。來到山頂後順利擊殺留守的敵方隊員一名,突破防禦後進到營地裡,卻沒有找到這裡的旗。
敵方指揮居然真的跟他的做法一樣,把旗帶在了身上。
溫良久忍不住又看了柏裡一眼。
他並不是個細心的人,偶爾還會因為自傲有所疏漏。如果今天是他自己在這裡,少不得要帶著個剛剛傷愈的隊員2v5,甚至更困難的境地。
其實用純粹的暴力解決也可以,他一直以來也習慣了這麼做。
但是因為柏裡在這,場麵就突然變成了3v2,勝利幾乎唾手可得。
“說真的這樣我不太習慣。”
溫良久說,“有種已經贏了的感覺。”
以前他打遊戲都是一邊玩一邊攢下一大堆麻煩,最後腥風血雨地一次性搞定。還從來沒有哪次是這麼循序漸進,不急不緩地走到終局的。
柏裡語氣佛係,仿佛忘了自己是在一個什麼樣的遊戲裡,“打打殺殺,畢竟還是,不太好。”
溫良久歎了口氣。
總感覺再這麼下去,自己馬上就要被感化然後帶上金箍了。
沒等他把這口氣歎完,己方營地裡那位留守養老的隊員被擊殺消息就到了眼前。敵方僅剩的兩名隊員把他的營地搜了一遍沒找到旗,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後就迅速回了營。
敵方指揮就是開局時那個上來打招呼的主播,回營後看到三人坐在居然自己營地裡悠閒地聊天,一時哽住。
知道這裡就是最終的決勝場所了。他往前走著,緩了幾步才接受勉強合理的“這位爺大概是因為帶妹才換了畫風吧”的想法,笑著從自己懷裡拿出旗來,“心有靈犀啊九爺。”
溫良久也伸手向懷中。
然後掏出了一團……空氣。
主播一愣,猛地看向旁邊身影正在慢慢變淡的幸存隊員。
好像是在回營地。
回營地?!
幸存隊員一臉預謀已久的笑嘻嘻,朝滿心媽賣批的人揮了揮手裡的小紅旗,喊了聲“九爺牛逼”以後就徹底消失在原地。
溫良久又露出招牌式欠揍的微笑。
“誰跟你心有靈犀?”
**
遊戲最後,溫良久依舊沒完成開局前跟柏裡挑釁說要“比擊殺數”時的豪言壯語。更讓人沒麵子的是,有數十萬觀眾在直播間裡一起見證了他的失敗。彈幕嘲笑他的同時把“一位不願意透露美貌的小姐姐”誇上了天。
好像隻要一遇到柏裡,他就會是一直翻車一直輸。
可是莫名地心情又很好。
下了線,溫良久把遊戲過程裡看到的那些讓人想要珍藏的畫麵在腦子裡回放一遍,從遊戲艙裡起身後破天荒地坐到了鋼琴前。
突然想彈。但琴已經很久沒調過音了,他也早就已經把從前學習的指法技巧忘得七七八八。
大晚上的也打擾鄰居也不太好,還是算了。
重新站起身後,他在房間裡轉悠了一圈,又靠在窗前往外看去。
不遠處熄燈後的宿舍樓依舊像午夜的風一樣安靜,之前看到的那幾扇窗子也依舊還透著亮光,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偷偷打遊戲。
一切景象都照舊,跟一周前,一個月前都沒什麼不同。
但心情就是很愉快。
家裡也依舊是冷冷清清的,很安靜。可是一想到同樣冷冷清清的那個人,又覺得安靜也沒什麼不好。
如果能跟他待在一塊兒,不管是熱鬨還是冷清,好像都沒什麼不好。
溫良久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轉回遊戲艙,拿起他今晚回來時隨手放在旁邊的一小顆汽水糖撕開包裝。
他不喜歡吃糖,但是給柏裡的時候自己也留了一顆,就想嘗嘗到底是什麼味道會讓他心心念念。
含在嘴裡像是果凍的Q彈口感,慢慢融化後變成酸甜的汽水。
就是汽水的味道啊,沒什麼特彆。
溫良久三兩口把糖吃完,回到窗邊繼續往外望,數著宿舍樓想找找看能不能從這裡望見柏裡住的那棟。
最後還是沒找著,大概恰好被前麵的一排擋住了。他悶悶不樂地關上窗子,想著柏裡這會兒應該是已經睡了。今天晚上有點悶熱,不知道會不會連空調都舍不得開。
又想起他在遊戲裡露出的胳膊上排列著的數十條陳舊傷痕,心裡更不痛快。
如果是我的話。溫良久想,肯定把哪道是先劃的都給他講一遍。
可是他什麼都不跟我說。是個比溫良初嘴還嚴實的保險櫃男孩。
溫良久無心再打遊戲,回到自己房間裡去躺了一會兒,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起來給要拿去參加攝影大賽的照片修圖。
修來修去眼裡腦裡看到的想到的全是這張臉。他再也繃不住了,於是大半夜地又去隔壁敲門。
“你下次再這麼打斷我遊戲,我就把這條腿拆下來掄你腦袋上!”
何戟開門時語氣瀕臨崩潰,“這回又乾什麼來了!趕緊說!”
溫良久:“撬保險櫃。”
何戟:“???”
“我覺得柏裡不太對勁。”
溫良久輕咳了一聲,“替我查他一下。”
何戟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見如此正式的“柏裡”兩個字。之前他仗著人家不知道,背地裡“我寶貝兒”“我寶貝兒”的叫,聽得人起雞皮疙瘩都起習慣了。
猛地一下叫得這麼嚴肅,何戟反而不太適應。
“這不太好吧九爺?”
原先隻是查查人家課表和個人信息這種學校登記過的明麵上的資料,但這回兒聽溫良久的語氣,是打算往深處挖了。
他想了想,提醒道,“侵/犯人家**。回頭跟你鬨起來,要置氣的。”
“誰想侵/犯他了?”
溫良久扯了扯嘴角,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我說不定是救他。”
“……”
何戟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有什麼話想勸他。卻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向兄弟妥協,“那行。萬一以後我因為入侵係統被抓起來,你記得去給我送牢飯。”
“但你是為什麼突然想起要整這一出啊。”
他不解地追問道,“你想知道關於他的什麼?”
“先從家庭背景開始?”
溫良久想了想,“我想知道他父母到底是什麼人。”
究竟是什麼樣的“貧困”家庭,居然能把小孩兒養得像在城堡裡長大一樣,卻要天天趕地鐵去兼職,那麼真情實感地貧窮。
“這你都不知道?”
何戟震驚了,“連我都知道啊。他個人信息上不是登記著嗎,單親家庭,戶口隨他爸。”
“你上次托你哥查他ID的時候,難道沒順便了解了解他家庭?”
“我了解他爸乾什麼。是追他還是追他爸?”
溫良久斤斤計較地懟回去,又迫於技術能力問題收斂了態度,“反正……我現在想了解得更多點。你趕緊吧,查完我就走,不打擾你玩遊戲。”
何戟撇了撇嘴,在筆記本上劈裡啪啦敲了半天,突然張大嘴巴,“我……靠。”
“查出什麼了?”
溫良久對他的反應感到好奇,坐在床邊傾身去看他的電腦屏幕。
“我能查到的信息很少。”
何戟說,“而且可能某度百科上都有。他媽媽是誰查不到,但他爸……是個牛逼的人物。”
溫良久沒說什麼,安靜地垂眼看著屏幕上寥寥數行的簡介。
生父柏長遂,國內外知名畫家,個人資產過億。
“可以的兄弟。”
他拍了拍溫良久的肩膀,語氣感慨萬千,“收拾收拾準備入贅吧。”
**
下了遊戲以後,柏裡並沒有立刻立刻睡覺。
室內空調開得很低。他裹著被子閉上眼,躺在地上也把遊戲過程在腦海裡回放了一遍,最後的畫麵停留在溫良久那個“今天我溫某人就是要氣死你”的微笑上。
太有趣了。
柏裡忍不住笑出了聲。
下一刻,他在安靜狹小的房間裡聽到自己的聲音,笑意頓時僵在嘴角,又緩緩地消失。
……很有趣。
但是已經結束了。
意識到這一點,遊戲帶來的振奮感頃刻間消失殆儘,隻餘下一陣陣難過。
他睜開眼睛,盯著屋頂出神。既不睡覺也沒乾什麼有用的事,像在故意拖延時間。
一直拖到天光漸亮。他終於坐起身,重新戴上遊戲頭盔。像往常一樣,鎮定地,一步步按照自己規劃好的步驟行事。
他登錄了曙光,找到好友列表裡溫九的名字。
【係統提示:是否將‘溫九’移除好友列表?】
柏裡看著好友欄裡僅有的,這一個人的名字,點擊確定的手指不可抑製地發抖。
像是固執地堅守界限。更像是懸崖勒馬,在遭受更大的難過之前及時止步。
【係統提示:您已將玩家‘溫九’移除好友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