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靳李這等古道修行者的感知視角之中,這世界乃是各色微粒的聚合,以及微粒們聚合的方式。用凡人科技來形容的話,他們就好比一台超級電腦,連接著如光譜儀、雷達、聲呐、電子顯微鏡、全站儀、表麵輪廓儀等等高科技設備(根據功/法境界不同,“設備”也會有所不同,不過大致相似),而這些“設備”所反饋的信息以及信息表現形式,共同構成了他們感知中的世界。這個世界幽微、玄妙、精細且無比複雜,一粒沙子裡蘊藏有整個宇宙的秘密。毫無疑問,這是凡人永遠無法親自體會的視角,哪怕他們能夠通/過高等外道儀器從中周轉、略窺一二,終歸也不是全部。
——就連看到的東西都不一樣,生命本質已經完全轉變升華的古道修行者們,該如何把低等生物的凡人,視作自己的同類?
“我記得你以前沒有這種興趣愛好。”李/明夜指出這一點。
“是沒有,所以我就想了一下,覺得大概是這樣:我想/做,是因為我可以。”靳一夢淡淡說道,“歸根結底呢,這就是一種持強淩弱的衝動,想欺負人來找樂子,看他們死啊哭啊的就開心了。因為我們強嘛,我們想咋樣就咋樣,彆人啥辦法都沒有,隻能硬受著。中/國有句古話叫‘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差不多一個意思。我是不知道你咋想的,反正我是覺得這樣有點跌份兒,對著一幫凡人耀武揚威有啥意思?所以隻要彆礙著我,我一般就隻想想,不會去做。”
李/明夜沉默了一會兒,若有所思道:“我發現一個事。”
“嗯?”
“每當我想問你什麼事情,你總是能找出一句奇怪的‘中/國古話’來回答我,而這些回答竟然恰如其分。”李/明夜說道,“我突然明白真武堂為何能成為聖座組/織了,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收集了很多‘中/國古話’。”
“所以叫你多讀書嘛!九年義務教育沒搞完就去喝洋墨水了,這不就抓瞎了。”靳一夢一下子就樂了,聖者氣質瞬間蕩然無存。
“總之,發現大家都這樣,我還是挺開心的。我一直擔心我這種殘/忍的欲/望,是因為受縛於覺者之道,而‘登上覺者聖座’的最終目標與現世人類的存在相斥,因此我才對人類這種智慧生物產生了……不以我主觀意願為轉移的惡意。”李/明夜笑道,“既然這種殘/忍不過是我天性的一部分,那我也就放心了。”她的語氣還挺欣慰。壹趣妏敩
“每個人的天性裡都有殘/忍的成分,不管是凡人、聖者、半神還是神魔,這都一樣。”靳一夢頓了頓,輕笑道:“不過嘛,為香菜毀滅一顆星球還是有點過了,要是彆家在那星球上有資源點,一次兩次不找你,三次四次也受不了,說不定就找上/門來叫你賠錢。下次還想欺負人的話,要是良心擋不住你,那就想想利益。咱們現在是生意人,生意人講究一個合作共贏嘛,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彆動不動就掀桌子。”
“也是。”李/明夜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一事,不由一樂,“說起這個,有一次凱特來找我傾訴苦惱。她的修行道路不是‘死亡’麼?死亡應該一視同仁,不分貴賤,不分善惡,但她有時候確實做不到。我偶爾會出於情勢需要,讓她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或是藉由謀殺來製/造巨大的混亂,她也確實完成了我安排的任務,乾淨利落,但她事後就像……‘看完了一本以悲劇結尾的小說’一樣。”
“嗯,然後她來找你,讓你以後不要安排她殺好人?”靳一夢隨口接話。
“啊,不是。其實如果她有這方麵的要求,我也可以做到——另派他人就行了。但經我再三確認,她隻是想知道該怎麼去除這種負/麵情緒。這世上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最終都是要死的,她作為‘死亡’,應該一視同仁才對。”李/明夜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吐槽道:“她之所以來問我,是因為我是‘她見過的最喪良心的人’,肯定不會存在這種煩惱……就憑這句話,我就該狠狠扣她績效。”
“哇,現在的打工仔還真敢說啊。”靳一夢感慨道,“老/子都跟領/導睡一起了,這話都不敢當麵說。”
“扣你小黑屋了!”
“彆,彆介,寬宏大量啊老婆。那我知錯就改,立馬改!我這就來找你當麵說。”
“你剛炸完垃/圾桶,洗完澡換完衣服再來當麵說!”李/明夜說到這裡,終於憋不住笑了,“反正我儘力開導她了。我告訴她,我們都曾經是人類,而人類是社/會性生物,社/會性生物的本質中都天然地存在利他這一天性,即讓渡自己的部分利益給集體,以取得更大的利益,否則這種生物必然無法結成社/會;與此同時,社/會性生物仍然留存有利己的天性,因為資源總是有限的,想要資源就必須競爭,而所有資源競爭都是損人利己的過程。假如以狹隘的善惡來分類,在這兩種天性中,利他即為善,利己即為惡。我們的出身與過去塑造著我們的行為,因此不論是想要行善還是為惡,都是我們過去天性中的一部分,我們應該對此予以包容,坦然接受……”
“我猜這段長篇大論最後,肯定有句‘簡單來說’。”靳一夢笑道。這是李/明夜教學時的口頭禪,而命運組/織的諸位,也已經很習慣略過“簡單來說”這句話之前的所有內容,隻聽後半句重點了。
“簡單來說……”李/明夜果不其然這般說。她不由莞爾一笑,輕咳一聲,繼續說道:“總之這種事情習慣就好了,當她像我一樣見證過無數命理,自然不會覺得一樁謀殺比一片落葉重要到哪裡去。秋風修剪樹木,將其處理成自己所希望的形狀,我們對世界也在做一樣的事。在她習慣之前,假如需要一定的心理乾預,暫時可以這樣處理:殺完人之後找個教/堂,往募捐箱裡丟點錢。結果你猜怎麼著?她說我跟文森特一樣缺德。”
“文森特又乾嘛了?”
“就是上次在《加勒比海盜》嘛,她跟文森特不是屠/殺了迪拜亞首都嗎?她把整座城市屠/殺完,又覺得有些不太好——確實不好,弗蘭克後麵為了成功殖民,額外付出不少心力與土著財富。總之,文森特就建議她回來找弗蘭克改旅者聖典,把他們屠/殺迪拜亞首都的那一天定為感恩節,這樣一來,後世信/徒們必定非常感激她,因為這一天他們肯定能放假。這可是福澤後世的大善舉!簡直功德無量,可以立地成佛了。”李/明夜說到這裡,實在忍不住樂了——考慮到文森特乃是美國人,這個主意堪稱地獄笑話,“這他/媽/的大天才,真是什麼都難不倒他。”
靳一夢聽後也樂了:“這王/八蛋也真是,實在不是個東西。我給你講,上次老/子派他去安博裡特諾星辦件事……”
就這樣,兩人一邊玩一邊聊些閒話,忽然靳一夢那裡沒聲了。這方圓數公裡皆在李/明夜心中,因此她對他那裡發生的事也並不意外,隻是與小學/生們分開,溜溜達達地去找他。等到地方一看,赫然是小區裡一處犄角旮旯的小角落,靳一夢正蹲在地上,拿個樹枝逗一隻臟兮兮的小奶狗。這隻小奶狗身旁的灌木枯枝之下,還窩著兩隻小狗,一隻還有一口氣,另一隻已經死了。
時值嚴冬,天寒地凍,又到處都在放鞭炮,況且林以蘭所居住的小區算是高檔小區,物業會定期捕殺流浪狗——實際上前幾天就有一次,為的是春節期間不要鬨出什麼惡犬傷人的破事——毫無疑問,這生活環境對流浪狗而言堪稱絕境。看這幾隻小狗的外形,應當是血統不太純的灰桃阿拉斯加犬,這種犬隻的成年體型頗為龐大,理所當然是逃不過捕狗隊的。母狗既去,這三隻小狗看起來還剛出生沒幾天,嬌/嫩脆弱,隻死了一隻,已經算是命大了。
“想帶回去養嗎?雖不好帶回鬥獸場,帶回你家裡還是沒問題的。”李/明夜笑著問道,“反正家裡有個院子,平時還有趙姐,不會養不過來。有這兩隻狗,老太太也能打發打發時間。”
靳一夢捏住一隻狗爪看了看骨架,“這狗以後能長挺大的吧……個頭大,力氣也大,老太太趙姐她們拉都拉不動。”
“是啊,不過狗畢竟隻是畜/生,而你是一位聖者。你要是希望它乖/巧聽話,那它就會是全世界最聰明聽話的狗。”李/明夜笑道,“我就好奇一點——這三隻狗前兩天就在這兒了,那時還是三隻活的,也沒見你管它們。怎麼突然就喜歡上了?”
“知道和見到不一樣啊!我剛轉悠到這附近,就尋思來看看,得,這隻就突然出來,眼都沒睜呢就衝著我尾巴一通搖。”靳一夢笑了笑,低頭拎起那隻最有活力的小奶狗,又把還剩一口氣的那隻也拎了起來——後者分明已經快死了,被他觸到的瞬間,竟然還掙紮著搖了搖尾巴。他低頭看了看那隻半死不活的小狗,遞給李/明夜,“這個真要不行了,你給弄/弄。”
“臟兮兮的,我才不碰它。”李/明夜斷然說道。當然,這並不影響那隻小狗瞬間一個激靈,接著便活力十足地在靳一夢手中扭/動起來。“好了,活了。”
“ok,那就帶回去先養著吧……”靳一夢拎著兩隻小狗打量了一下,“兩隻都是公的,叫啥好呢……年三十撿到的,就一隻叫除夕,一隻叫守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