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9第十五章
三米高,通體蒼白,沒有一根/毛發,麵孔似人而非/人,顴骨極高,生有三目,額上一目形如慧眼。隻可惜第三隻眼是空的,僅有閉合眼皮,內裡並無眼珠蘊藏。
再往下看,其軀體骨骼感極重,因此顯得偉岸卻又怪異。雙足修/長,卻有三臂,兩臂與常人無異,第三隻手臂卻從肩上伸出,肢端並非手掌,而是海葵狀根須。渾身骨骼好似皮下板甲般撐起皮肉,內裡肌肉健碩,蘊含有爆/炸般的力量。肚腹皮肉下骨痕宛然,一排排骨骼連綿猶如鎖甲,堅/硬無比卻又靈活滑/潤,堪比現代科技之外骨骼護甲的強度,足以保護住脆弱的內臟——卻被急性子的文森特使刀破開了。
李/明夜回來時便木已成舟,大家正圍著那開膛破肚卻仍屹立不倒的雄健偉軀嘖嘖稱奇。此時可以清晰地看見,其體外器官表現與人類差距不大,內臟的分布排列與造型質感跟人類相似,卻又截然不同,完全掰/開肋骨一看,竟然有兩顆心臟,肺更是龐大強壯,除此之外,消化生/殖等環節不再借用臟器,而是以腺體代替。其體/內各臟器與肌肉骨骼之間皆覆蓋有一層堅韌細密的網狀結構,似乎又是一層防護,但要是挑出一條割開,就會發現那不過是比牛皮筋更加堅韌的血管罷了。此時此刻,那兩顆心臟猶自跳動,肺部起伏縮放,血管蓬勃舒張。這具身/體仍然活著。
“你這就剖啦?”李/明夜瞪了文森特一眼,“這是我用煉金術還原出來的,所有結構我都一清二楚!你想知道裡麵長什麼樣,不如直接問我。”她再一看,又有些心疼,“哎呀你真是,剖肚子乾嘛呀!心臟都扒出來了。我是打算弄回船上仔細研究的,要是不小心弄死了,回船上就不新鮮了。”
“我好奇嘛。”文森特嘿嘿笑。他繞著圈打量那具軀體,“這東西長挺奇怪的,像人,又不大像人。這是亞特蘭蒂斯人?”
李/明夜點點頭,“他們還有一個不像人的地方在這裡。”她輕/盈飄起,抬起手來,沿著那顆碩/大頭顱斜斜劃過一圈,隨即落地。文森特會意,提刀欲起,她一看對方手臂肌肉鼓/起,趕緊道:“劈/開骨頭就行,不要傷到裡麵的東西。”這具肉/身堅韌異常,縱使赤/裸無裝,其體質也並不會比己方最皮糙肉厚的文森特遜色多少——而這一點,文森特顯然是已經知道的了。
“沒問題。”文森特不甚在意地應道。他順便還嘲了一句,“我早給你說了,你那根小鐵杆(指心之所向)屁用沒有,真打起來也就給人剔剔牙。”
李/明夜抱著手臂哼了一聲。
文森特騰身躍起,半空中血泊也似的刀光就這麼一閃,鮮豔燦爛,轉瞬即逝。他輕飄飄落地,寂靜無聲,刀也跟著不見。李/明夜見狀,舉起手遙遙一抬,小半個蒼白頭顱淩空懸起,連皮/帶骨,邊緣整齊,活像個倒扣的海碗。當中一小坨完整的腦組/織,水潤細膩,顫顫巍巍,比普通人的大腦更加堅韌一些,看起來更像果凍。令人驚訝的是,身軀如此雄偉的亞特蘭蒂斯人,其大腦即使跟普通人/大腦相比,也是生生小了一號。
李/明夜將那“海碗”重新扣回那隻頭顱上,“區彆不僅僅是大小。我不太想把它拿出來詳細解釋,拿出來……嗯,怪變/態的。總之你們可以這樣理解:這個大腦具備除了高級意識活動之外的一切功能。它可以極其精密地控/製這具比人類更加複雜的身/體,驅使這具身/體作出複雜精密的動作,比如,它甚至可以分/泌/出特定數量的特定激素,並指定其作用於某一種類特定數量的細胞,或是指定某一根/毛細血管中的某一滴血液逆流。是的,它具備這樣做的條件——”
文森特試了一下:“我也可以啊!”
“誰不可以?彆打岔。”弗蘭克嫌棄地白了文森特一眼。這句話其實有點拉仇/恨,因為在場兩位有窮都做不到這一點,但這其實並不單純跟境界有關——肉/身法則規律的微觀精密控/製,是《滴血重生》功/法的天人合一篇(約等於B級)內容,而命運組/織主力團隊的所有成員通通學了這個功/法。頂多也就是身為血肉魔法造物的弗蘭克和文森特,會比靳李二人學得更快更深入、控/製得也更精密罷了。
“你們倆都給我閉嘴,再囉嗦罰款。”李/明夜瞪了他們倆一人一眼,放下了手。此時此刻,那隻“海碗”已經重回頭顱,彼此緊密相連、親/密無間——幾人說話時,那樣駭人的創傷,竟然已經完全愈合了。誠然文森特留下的創口確實乾淨整潔,有利於愈合,但不論如何,這自愈能力都超過了諸人之中愈合最快的弗蘭克。他需要多說至少三句。
李/明夜繼續說道:“在受到創傷之後,這具身/體會調動自身機體愈合創麵。我想你們剛才都有所察覺,記住它的方式,具有一定參考價值。”她一邊說著,一邊轉了轉手指,將其臟器、骨骼和皮肉歸位,“但價值不大。你們也看到了,它無法做到這些,如果我們拿走一根骨頭,被拿走的骨頭也不會長出來——彆碰!我剛才已經試過了。總之,我很肯定我的還原正確無誤,這具身/體本來就不具備這一功能。這是因為它並不需要,亞特蘭蒂斯人在製/造它的時候剔除了這一功能。”
“亞特蘭蒂斯人在製/造它的時候,刻意剔除了這一功能?”弗蘭克忍不住重複了一遍,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巨人,“這不是亞特蘭蒂斯人,而是他們的造物?”
“這應該就是亞特蘭蒂斯人。關於這一點,我有一個猜測。”李/明夜頓了頓,“它並非自然生長的軀體,而是像機器一樣拚接而成的。你們都知道‘義體’吧?如果我需要特定功能的手臂,就可以做義體手術,把手臂砍下來換一個。可以想象,如果擁有類似‘斷肢重生’的功能,拚接起來就很不方便了。”
“也是啊!要能斷肢重生,搞不好那邊新手還擱那流水線上掛著沒運過來呢,這邊舊手又長出來了,還得再砍一回。說起這個啊老板,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有個想法,他們這個牛逼的自愈功能,也是為了方便換零件搞出來的。這邊舊手哢嚓一砍,那邊新手往上一按,眼一眨就直接長好了。”陳英華說道,“這技能樹點得有點歪了吧!斷手斷腳多正常一事兒,要是砍了不能自己長出來,那還得了?他們難道不打仗啊?打仗的時候每人就背個包,包裡手腳心肝脾胃肺各裝一套?”
“我倒是覺得……”靳一夢沉默到現在,終於若有所思地插話了,“如果這真是亞特蘭蒂斯人,他們對他們的身/體,完全就是對工具的態度。反正好使就行,壞不壞呢也不一定不在乎,至少不是太在乎。你看他們,自愈功能搞那麼厲害,斷肢重生功能想搞那是肯定能搞出來的,就是不樂意搞,怕搞了以後耽誤事兒。斷肢重生太快就不好換了嘛!”他頓了頓,忽然挑挑眉,看向李/明夜,“他們身/體能換的?”
李/明夜笑了一下,“這也是我的猜測。這具身/體的大腦的所有功能都給我一個感覺:它並不像智慧生物的意識活動中心,更像是……嗯,一台機器的控/製中樞。我們先把這具身/體除了大腦以外的所有部分看做一台機器,然後把大腦看做控/製器,結果就很明顯了:想要讓這台機器真正動起來,我們還缺一個東西——操作控/製器的人。而這個人,才是真正的亞特蘭蒂斯人。”她頓了頓,又道:“我在這具身/體裡發現了一些特殊的結構,驗證了其中一些特殊結構的功用,它們佐證了我的一些猜想……”
這具身/體裡不會自動產生靈智,李/明夜心想,但沒說出口,畢竟這隻是她的猜測。其實強大的先天生靈個體萌生出高級智慧,是這世上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這具軀體裡的某些設置杜絕了這一點。
根據張天然記憶可知,在真正高級、甚至元初宇宙的遠古時代,“智慧”是真正意義上的奢侈品,隻有某些與天地宇宙同時誕生的強大生靈才配擁有,所謂“生而知之”。至於其他所有生靈,不過是庸庸碌碌、渾渾噩噩的爬蟲,或是組成爬蟲的卑微物事。偶有生靈或種/族被大能力者點中,才有幸能超凡脫俗,脫離爬蟲之境。
——直到覺者成道。漂泊不定的渺茫智慧與百折不撓的超脫渴望,變成了混沌海裡最堅固的恒常規則之一,不再是稀有的“偶然”或“恩賜”,而是形成了穩固的“概念”。在那之後,庸庸碌碌不知生死的爬蟲萌生出拚搏的動力與奮鬥的夢想,智慧與野心也不再是奢侈品,而是一顆顆沉默的種子,隻要遇到合適的土壤便會發芽。從覺者成道之後到覺者煉世之前,無數智慧生靈個體與種/族如井噴般湧現……祂令混沌海真正有了顏色。這就是繼往開來第一人。
“進入內城或許可以證實我的猜想。我會嘗試用《種神大/法》控/製這具身/體,”得自真武堂的《種神大/法》,李/明夜心想。她歎了口氣,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如果我沒猜錯,它可以幫助我們進入內城,以亞特蘭蒂斯人的常規方式……這有點難,我需要一些時間。在此期間,你們可以隨便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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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就在想,張天然到底是誰。”靳一夢說道。他席地而坐,半靠在一截肉/柱上,嘴裡叼了一根煙,麵前幾支來自不同年代、甚至不同宇宙的槍/械一字排開,手上還拿了一把,正在認真養護。“你覺得呢?”他問李/明夜。他知道對方正在潛心研習未經法則化的新技能,但他也知道這種程度的分心難不倒她。
此時此刻,李/明夜正背對他跪坐,那是阿斯加德冥想術的標準姿/勢。她沒有開口,但龐大腔室中充塞著層層疊疊的、呢喃般的低語,似浪潮般洶湧回蕩,仔細聽去,卻是數千道相同的輕柔女聲,說出的話語卻無一相同。她們或喃喃自語,或高談闊論,她們甚至會和彼此說話,認真探討,仔細推演。這裡的每一個聲音,都是李/明夜對《種神大/法》的一個思考。
術士的思考就是“術”的過程,這些聲音擁有魔力,李/明夜的魔力。假如某個倒黴的普通人在這裡,恐怕置身於這些聲音之中的一瞬間就會立即顱爆而死,就算是有修為的靈能者,若是修為不夠,也很容易落得一個非瘋即傻的下場……當然,這些下場跟靳一夢無關。他能聽清每一個她的每一句話,甚至能明確地分辨出,那471個她之中,有一個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不太清楚。”她說,“張天然清除了命運的痕跡,使我無法通/過占卜推算他的身份……他知道我會占卜,而我的占卜能力基本完全來自於他。光是這一點,就能說明許多問題。”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張天然非常擅長規模龐大、步驟細致的陰/謀。”靳一夢說道,“你之前見到他,會不會就是他的陰/謀的一部分?如果是這樣,那他說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要信。”
“我從不相信任何人說的任何話——我隻相信他們做的事。”李/明夜說道,“計謀隻是錦上添花罷了。我一直相信一件事:我能夠靠計謀獲得的東西,也一樣能麵對麵憑實力贏來,隻是需要付出更多代價。而這才是我的計謀能夠百分百成功實施的真正原因。”
“照你這麼說,計謀有啥用啊?”靳一夢笑道,“直接麵對麵乾就完/事兒了。”
“我並非一個職業陰/謀家……不要笑,親愛的,我確實是這麼認為的。我的每一次計謀都隻是一個龐大成功中的一小步,所有計謀都是為最終目的服/務。在我看來,計謀的有用之處在於能夠把一個大目標細化成一個又一個裡程碑,好讓人能分階段地完成,從而做到有計劃地補強自己和削弱敵人。”她的聲音輕柔如水,“所圖謀的勝利越龐大,就越需要龐大細致的計謀,而站在計謀起點的謀劃者也必然就越是弱小。假如張天然有/意於我,不論我在他的圖謀中是作為最終目標而存在,亦或者僅僅是計謀中的一環,就憑他沒有直接來麵對我,就足以證明我對他而言擁有某種優勢……我隻需要保持優勢,按部就班地不斷變強就好。”
“寶貝兒,要不你還是跟我說英語吧。雖然我懂你意思,但‘有/意’這個字兒不是這麼用的。”靳一夢忍不住糾正,“有/意於你的意思通常是指他想泡你。”
“……滾蛋!”這句中文/字正腔圓,甚至還帶點京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