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場10第五章
同為大城市,天津當然不會比北/京更有趣,隻是來時恰好入夜,於是又多了一重燈火迷離的曼妙風情。二人便像真正的遊客一般,坐了觀光巴士,又坐船遊了河,末了隨便挑一個能俯瞰城市地標景的酒店住下。
星際時代的議員大樓都住過,照理來說這兒再繁華也比不過科洛桑,但靳一夢還是在窗邊看了許久。這是唯一一個與他有關係的宇宙,唯一一個與他有關係的國度,於是一切都不一樣,燈火闌珊與車水馬龍都真正有了意義。除了李/明夜身邊之外,這是第二個能令他感到……自己真真切切“活著”的地方。他的心臟與這片古老而蒼茫的大地有同樣的搏動,如同血脈相連。
這一刻,靳一夢忽然明白了“故鄉”的意義。他知道,即使他再次離開這片土地,甚至的,即使這一方宇宙被混沌海的波濤摧毀,這片國度仍然會存在於他的心裡,永遠為他提/供力量。就像他早已逝去的,和未來終將逝去的凡俗親人朋友們一樣。
這天晚上靳一夢並沒有睡,他對李/明夜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直到這一刻,靳一夢那位自昨天起一直被他避而不談的姥爺,終於再度在他口/中/出現,並在他的無數熊孩子事跡之結尾閃亮登場,把他抽得如陀螺般旋轉——若是事跡較早,那麼登場的便是他那位早死的老爸和病故的爺爺。總之,所有事/件都是以抽陀螺作為結局。
當然,作為被抽的那隻陀螺,靳一夢絕對是罪有應得。他的豐功業績包括把二踢腳藏在蜂窩煤眼裡啦,在狗尾巴上綁鞭炮啦,在地毯下鋪摔炮啦,順著防盜護欄爬到四樓陽台啦,把部/隊養的小雞仔小兔子種進菜地裡澆水施肥啦……如此種種,諸如此類,都是一些雙標如李/明夜,都不得不承認他挨揍實屬活該的熊事。其實靳一夢那段無憂無慮的熊孩子時期並不很長,但他說得極詳細,敘述方式又生動有趣,因此二人足足聊了一夜,等天邊微微泛白時,方才意猶未儘地結束。
二人一大清早又回北/京,帶著林以蘭去醫院建檔體檢。老太太的身/體確實很健康,但體檢的意義並不僅僅是知道當下,更多在於通/過長久和定期的體檢,從而使得醫生能夠把握其身/體健康狀況的總體變化趨勢。靳一夢不可能常來,李/明夜固然是留下錨點在此地,卻也隻能維持常態化的大致感應,不可能洞悉林以蘭身/體中的每一絲變化。在這方麵,還得老太太和趙姐自己上心才行。
醫院去完之後,二人又沒正事做了,靳一夢索性回家拿上釣竿漁具,開車出門釣/魚去。他一路上都在興致勃勃地吹噓他上次在某個荒郊野外找到的好釣點,結果到地方一看,那荒郊野外已經成為了遠郊,三公裡內赫然矗立有足足4個新樓/盤……而那條曾經位於荒郊野外的河流不僅憑空拓寬十來米,兩側甚至還築起了兩條近水棧道,放眼望去儘是花紅柳綠,全都是釣/魚佬和他們滿滿當當的各色漁具。
“……”靳一夢氣憤地摁了一下喇叭。大夏天的,這幫釣/魚佬一個個黑得跟碳一樣,還真不怕熱啊!
“換地方嗎?”李/明夜忍笑建議道。
“不換!”靳一夢很倔強。他回京不多,因此並不知道其它釣點,再想釣/魚就隻能去公園了,而公園裡的釣/魚佬比這裡還多。“跟我搶釣口……寶貝兒你看著啊,等我釣個大的,就這邊173米3.57米深那隻六斤的翹嘴,我這就把它釣起來,氣死他們。”
“我相信你會的。”李/明夜不甚在意地回道。
李/明夜的信心無疑是有道理的。這些魚毫無自主與智慧可言,因此極易受他們的影響。以靳一夢的境界,哪怕他隻是在岸邊乾坐著裝裝樣子,不打窩不下餌甚至不掛鉤,這都無所謂——隻要他在心裡想著要上魚,不需要刻意使用任何手段,魚兒們就會前仆後繼爭先恐後地排隊主動咬住他的魚線,或是乾脆一個接一個地往他的魚簍裡蹦。然而靳一夢非常地倔強,執意要憑“真本事”贏過這夥“跟他搶釣/魚點”的釣/魚佬。他甚至刻意暗運隱匿功/法,力求讓自己跟尋常人沒有任何區彆……說句老實話這其實挺費勁的,而且他現在正在度假,屬性打了三折都不止,而他隱匿功/法中最次的也是C+,所以這是真挺費勁的。
“呃,你的境界難道不是你‘真本事’的一部分嗎?”李/明夜一邊幫他下簍子,一邊嘀咕道。她沒刻意壓/製,因此也就在這岸邊站了這短短片刻,水麵上頓時遊紋遍起。那條被靳一夢看中、又得李/明夜留意的大魚如蒙感/召,仗著身長體胖,火急火燎撞開小魚遊過來,在她麵前遊了一圈又一圈,恨不得自己跳到岸上來。
靳一夢趕緊把李/明夜拉離岸邊,往小馬紮上一按:“你就坐這兒。”隨後從車上搬來戶外遮陽傘,又從儲物空間中抱出移動空調、移動小冰箱和一張折疊桌。冰箱裡除了飲料、冰淇淋、蛋糕等需要冷藏的零食之外,還有早上剛買的西瓜,切了一半凍了好幾個小時,鮮紅欲滴,冰涼爽口。他先將西瓜放進她懷裡,又找了個勺子給她讓她自己挖著吃,還撐了一個塑料袋在她旁邊方便她吐籽,接著又拿出一包抽紙,撕/開包裝放到折疊桌上……
李/明夜坐在傘下,懷裡抱著半個大西瓜,身旁移動空調呼呼吹,覺得附近所有魚連帶釣/魚佬都在看她。她其實挺無奈,她並不怕熱,也完全不怕曬啊!不過跟靳一夢出門就是這樣,她已經很習慣了。“你看彆人釣/魚都沒拿這麼多東西。”她一邊說著,一邊挖出西瓜中心最水甜的一勺,塞到正在往折疊桌上鋪零食的靳一夢嘴裡。
“嗯,這瓜不錯。”靳一夢笑道,“彆人釣/魚又不帶老婆。”李/明夜不愛抽他的煙,所以他隻拿出煙灰缸和打火機,放到她手邊。
李/明夜默默地看著靳一夢鋪零食。這張折疊桌不大,此刻已經被他鋪滿了,而他似乎還想繼續鋪,又開始這邊挪挪那邊疊疊……“你這帶的不是老婆,是飯桶吧!”她一邊吃西瓜一邊吐槽,“我一直不知道你這習慣是哪來的,直到見到你姥姥。”
靳一夢已經掏完了好利來,正在掏稻香村,聞言“嘁”了一聲:“每次都說我帶得多,然後你每次都能吃完,那我哪裡帶多了?根本就是剛剛好嘛。”
“我又不是沒剩過!然後你就都吃了。”李/明夜反駁道。
“那我們兩個吃剛剛好嘛。乾嘛,這都我買的不讓我吃?你不講道理。”
李/明夜張了張嘴,竟然無法反駁,忍不住就給氣笑了。“好好好給你吃。”說著又挖了一勺西瓜遞過去。
在兩/岸圍觀釣/魚佬從震/驚羨慕漸轉無語的目光中,靳一夢布置完傘下空間,好像終於想起自己是來釣/魚的而不是來野營的,遂拿出一隻小桶和一個小碗開始拌餌料。紅彤彤的一小桶,還兌了二鍋頭,酒香四溢。旁邊釣位的老叔見了,頓時知道他多少也算懂行,頗感興趣地湊過來搭話……
釣/魚這個事情,說穿了不過是打發時間,是娛樂。獨自一人垂竿野釣是一種釣法,三五好友結伴成群是一種釣法,跟身旁的陌生人吹牛聊天打牌交/友,也是一種釣法。不過多時,又有兩三人固定釣竿、係好鈴鐺,優哉遊哉晃了過來,打算湊起一桌小小的牌局。一張桌子很明顯不夠用,一個老叔一拍腦袋說自己車上有一箱礦泉水可以當桌子使,另一個很開心地表示自己車上有牌。這兩人是釣友,遂結伴回去車上拿東西,李/明夜聽見他們在路上討論靳一夢,認為他應該是個老/子官挺大、自己官/位也不小的官二代。
靳一夢當然也聽見了,“那他們可看走眼了,老/子現在就是個平頭老百/姓。”他一邊從冰箱裡拿出冰啤酒來分,一邊在團隊頻道裡笑道,“就算按過往履曆算,更大的官兒也不是我啊!是吧,領/導。”
李/明夜回憶了一下:“除了洪荒現代宇宙那次之外,我們好像一直是平級的。”
“嗯?”靳一夢還有點意外,“星球大戰那次也是?”
“我隻是職比你多。你的工/資比我的議員工/資高,可要是加上共/和國宗/教協會和我掛職的其它政/府和民間組/織的收入,我比你高。”李/明夜沒提絕地教團,因為她的絕地職務壓根就不給她提/供薪水,“我跟你是兩個體/係,不好直接比較。”
“也不能這說吧,絕地教團和裁判庭都直屬大共/和國軍,隻是第四次修正案把絕地的軍銜取消了……嗯,要是沒取消的話,論軍銜咱倆應該平級。”靳一夢道,“至於什麼第一使徒,好像一直都是教/派裡其他人自己搞出來的叫法兒。”這個他記得很清楚,因為聖典就是他編的,而他隻編到“使徒的不同領域權能”為止。換而言之,彼時命運組/織一團成員個個都是平等的使徒,如果使徒由教團發工/資,大家的工/資應該一樣。隻是他們的擅長方麵不同罷了。..m
幾人一邊閒聊一邊打牌,幾個小時下來,將桌上和冰箱裡的零食吃得七七八八,魚簍裡也逐漸多了些魚。靳一夢的收獲自然最為豐盛,主要是他得分心打牌聊天,結果稍不注意就有魚咬鉤,一不小心就有魚往他簍裡蹦,還有大魚不遠數裡跋涉而來,他想溜便給他溜,他不想溜就咬著鉤往岸上遊……需知靳一夢不過天人合一而已,氣運就已經如此誇張,對高境界古道修行者而言,世界是圍著他們轉的,這絕非虛言。靳一夢本人是挺無語的,釣/魚佬們卻是驚為天人,極誠懇地向他請教,用的什麼竿,拌的什麼餌,打的什麼窩,通通抄了回去。
眼見夕陽西下,諸位老哥老叔們熱情地交換了電/話,約定平時結伴釣/魚或湊局玩樂,靳一夢給了自己的號碼,但也稱自己平時在國外,估計趕不上趟,一旦回國必定參與。一位與大家聊得極投緣的老叔便提出要請他們去度假村遊玩,吃野味泡溫泉,靳一夢想到家裡菜多便婉拒了,諸人深以為憾。大家散開去收拾漁具,靳一夢回家,其他人轉戰下一局。
“人家想請的是你。”李/明夜慢悠悠指出這一點。
“我知道。”靳一夢隨口應了一句,手上撐開一隻塑料袋,等在桌邊。
李/明夜便將桌上的垃/圾掃進袋中,“沒有你,他們不會再組第二次局了。”
“這個我也知道。”靳一夢笑著應道。他走到魚簍邊,低頭注視簍中滿滿當當的收獲。一隻隻大魚感受到他的注目,爭先恐後地遊上水麵,魚嘴挨挨擠擠,水花翻湧如沸。
“姓秦的是個退休的醫生,而且他官運還不錯。”李/明夜悠悠然提醒道。秦姓老叔正是提議組局的那位。李/明夜懂一些相術,雖然因宇宙常數不同,相術的“公式”並不能完全一致,但不同宇宙的相術仍然有共通之處。“至於其他人呢,如果要用那是有用的,不過用處不大——你既不缺/錢,又沒有子女要上學……”
“這就叫薑太公釣/魚啊。”靳一夢歎息道。他俯身拎起魚簍,一轉手將簍中的魚通通倒回河裡。“雖說是願者上鉤,但既然我不打算吃,就還是讓它們回到大自然,接著自個兒遊吧。”
李/明夜撐著下巴打量他的背影。“我想起了休斯頓的事。”她輕笑道,“那時我就知道,我與人已經是完全不同的生物——我是由人變來的,但我不是人,而你,好像一直把自己當人。”
“沒辦法,我做人都做了30年了。”靳一夢低頭注視戀戀不舍的魚群,忽而一笑,蹲下伸出手,在那一張張魚嘴上挨個彈了一下。“但我還是挺喜歡人的。”他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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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的假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不足以解決一顆行星的政/府動/亂、平息一處殖民地的反叛浪潮、消弭某區域教/堂與當地宗/教勢力的衝/突、協調或攪亂世俗王/權與宗/教權/柄之間的平衡、探索挖掘一個遠古魔法遺跡……但足以令靳李二人暫時回歸凡俗,體會一下久違的、普通人夫/妻的生活。
早上旭日初升,靳一夢會先起床,去院裡溜達一圈,再去菜園裡溜達一圈,接著他便會回家,將今日最水靈的那枚果實塞/進李/明夜嘴裡,杏子、草莓或番茄。李/明夜這時才會起床。等二人洗漱後吃完早餐,上午就用來陪老太太,看看電視或種種地。
靳一夢種地時,老太太多半和李/明夜在農舍裡吹空調,一邊享用後者煮的奶茶一邊閒聊。有時他站起身來,聽見農舍裡陣陣歡聲笑語,忍不住轉頭去看,這時李/明夜便會招手叫他進來,喂給他幾塊點心,半杯奶茶。有時李/明夜也會拿出來自其他宇宙、又能帶出儲存空間的飲品,比如長峽黃金麥酒、西海菁鑽艾爾、潘多拉深烘卡奧、圖特加白沙糖棕等等。老太太聲稱自己全都喜歡,於是李/明夜便笑問她:“那最喜歡哪一個?”她很快得到了答/案,林以蘭最喜歡糖棕酒,就跟靳一夢一樣。靳一夢從來不愛喝酒,風味奇特如同發酵果汁、再摻入少許香料的糖棕酒是他願意去嘗試的飲料,不過很顯然的,他還是更願意在自己的保溫壺裡灌上茶或白水。
到了下午,老太太便要趕人了,催著外孫帶外孫媳婦“進城逛逛”,二人於是真的去逛,給家裡添置了幾台掃地機器人,電視機也換了最新款,還買了新電腦,打算教老太太上網衝浪。他們去了電影院,也去了遊樂場,在電影院黑/暗的角落和摩天輪的最高點接/吻,就像這世上/任何一對情/侶一樣,享受這些凡俗人的平靜的喜樂。.m
當然,他們的約會中也有不那麼凡俗的部分,比如看電影時看到龍,李/明夜便悄悄問靳一夢,他變身時是會噴水還是會噴火,又比如從遊樂園出來時,李/明夜問靳一夢,明天要不要去給他自己掃個墓燒燒紙。靳一夢想了想,還是說道:“算了吧。”
“真的不去嗎?”李/明夜問他,“那裡不隻有過去的你,還有你姥爺和你母親。”
“我知道啊。就像你說的,我已經在陪著他們了。”靳一夢摸了摸她了頭,又指向自己的心口,“他們其實也陪著我,所以去不去其實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