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廢話,過來陪一杯。”靳一夢笑道,“不管怎麼樣,老/子都是你大哥。哥/哥喝酒,弟/弟陪一杯。”
“你他/媽/的。”徐少秋罵罵咧咧,還真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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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餐飯吃下來,靳一夢果不其然把徐家父子都給喝倒了。
徐立業和徐少秋的酒量其實都不錯,徐少秋尤其海量,兩三斤高粱視若等閒,以往靳一夢每次跟他吃飯,連啤酒都不敢點,次次都被嘲諷得體/無/完/膚。徐少秋當真是萬萬沒想到,明明是從來都坐小孩那桌的弱雞,士彆幾年,竟然真的脫/胎/換/骨。更彆提靳一夢那是真想報仇啊!隻見他時而裝慫推拒,時而假作被激上頭,各種欲迎還拒,給徐少秋一種“再來一口就一定能灌倒這小子”的錯覺,一路窮追猛打。而這窮追猛打,自然也是需要加倍消耗自家酒量的……
當然徐少秋也不是傻/子,酒過數巡終於發現不對,待要重整旗鼓,嚴陣以待,吃菜喝湯助消化拖時間,奈何此時他已經被自己灌下去一半。這時靳一夢就開始正麵硬拚了,口/中還各種擠兌,終於成功把徐少秋擠兌上頭,就不信灌不倒他!——後來果不其然,把自己給灌倒了。
酒罷/餐畢,徐立業喝多了,徐少秋喝倒了,而靳一夢多年大仇得報,那叫一個揚眉吐氣,神清氣爽。他把徐立業扶回臥室,又將徐少秋扛去另一間臥室,笑眯眯地出來給張月和林雯道歉。
反正喝倒了也是在自己家裡,張月和林雯都不是很有所謂,隻是徐少秋一倒,家裡兩個保姆都不會開車,林雯駕照拿了之後從沒上過路,春節出租車本來就少,此地又有點偏,二人都擔心他們怎麼回去。徐立業喝多了仍然耳聰目明,在臥室裡大喊“小夢啊彆擔心徐叔送你們”,口齒不清地喊了兩遍,便睡著了。廳中諸人都默契地無視了他。
林雯提出建議:“嫂子會開車的話,你們直接把我家的車開走就行了,我們明天就坐老/爺/子的車走。”
“那更耽誤你們了。沒事兒,我剛看了,外頭半公裡就有個公交車站,正好走一走散散酒。”
“那你們得轉好幾趟車,麻煩得很。外頭那麼冷,你又喝了酒,等會兒吹風著涼了。”張月想了想,提議道,“要不,小夢你們要沒事的話,今兒就在我家湊合一晚?等明天少秋酒醒了再一起走。”她看了一下表,“這也三四點鐘了。”
“不用,真不用。我就走兩步的事,不用折騰大家。”靳一夢笑道,“主要我家裡現在有倆剛出生的小狗,隔幾小時就得喂一次,伺候吃喝拉撒什麼的,家裡保姆放假了,總不能叫我姥姥半夜不睡覺起來搞這些。”二人又跟兩位徐太太說笑幾句,隨即收拾收拾,拎包出門了——並且直接在小區裡就打到了出租車。彼時他們剛出院子,兩位徐太太還在身後送人,而那輛出租車顯然剛送完人下完客,直接就被靳一夢招手攔下了。
李/明夜一上車,先將車窗拉開一條縫,“你這一身酒氣,等散了再來抱我。”她嫌棄地拍開靳一夢伸來摟她的手。他聽了便沒有繼續抱,隻將她的手握住,十指相扣地擱在他的腿上。
但不給抱這事兒是沒完的。靳一夢說完地址,轉頭盯著她,麵露幽怨,語氣惆悵:“嫌棄我了。”
“……難道你不該被嫌棄嗎?”李/明夜撇撇嘴,“徐少秋說你陰還真沒冤枉你。他根本喝不過你,何必耍心眼?”
“好玩唄!我心眼子本來就長在那裡,平時不動幾下多沒意思。”靳一夢嘿嘿一笑,興致勃勃地給她分析,“而且我給你講,我要正麵硬拚把他放倒了,下次他就不敢跟我這樣喝了,但我像現在這樣把他喝倒了,他就肯定不會服氣,會覺得是中計了才喝不過我。十五不是約了吃飯嗎?他到時候肯定會主動挑釁我,想一雪前恥,嘿,我到時候就再讓他倒一次!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陰險。”李/明夜頓了頓,更正了自己的說法:“惡趣味!”論起陰險程度,兩人半斤八兩,隻是李/明夜陰/謀做局向來隻為利益,所謂損人利己而已,哪裡像他,竟然是為樂子……她自認為對自己人還是比較耿直的。
靳一夢又是嘿嘿一笑,不以為意。
車子靜靜開著,窗外景物飛逝,街頭寂寥無人。靳一夢突然在團隊頻道裡說:“明明,你聽沒聽說過柯羅諾斯乾的那些事兒?”
柯羅諾斯是至高榮耀的高等神魔,在一些宇宙中,他乃是時間之神,但在鬥獸場之中,他的外號是“收藏家”。“你是指他的那些收藏嗎?”李/明夜問道。
據說至高榮耀的柯羅諾斯有個愛好——當他看中一個特彆喜歡的宇宙時,便會花費力氣將其據為己有,之後他也不會開采資源、建立產業、督促發展,而是會將那個宇宙的時間永遠停止在某一刻,並用法寶將其做成雪花玻璃球那樣的裝飾品,擺在他收藏室的架子上供他賞玩。毫無疑問,這個愛好其實是沾點變/態的,將某個宇宙的時間永遠停止在某一刻,這個宇宙中所有生物與死何異?隻不過柯羅諾斯似乎眼光刁鑽、口味奇特,因此他製/作“雪花玻璃球”的頻率並不高,而與此同時,混沌海中許多神魔都有其它更變/態的愛好……這樣一來,柯羅諾斯“收藏宇宙”這一愛好,倒顯得有些稀鬆平常了。
“我之前聽說他的那些收藏,就覺得這家夥是個變/態神/經病。”靳一夢說道,“我現在還是覺得他是變/態神/經病,不過……”
“你發現自己有點理解他的想法了。”李/明夜笑道。
“嗯。”
“所以,你改變主意了嗎?假如你願意,可以讓你姥姥現在就成離難,然後是徐少秋和他的父母妻子。既然這個宇宙的法則允許,離難並不難,用我的生物煉金術或你那些亂七八糟的生物係功/法都可以。”李/明夜不甚在意地說道,“反正我們團隊倉庫裡原料和藥都多的是。對了,還可以加上陳柏的母親,就當是員工福利吧。”
靳一夢先是被“員工福利”這個說法逗得一笑,笑完後沉默了很久。他握住李/明夜的那隻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手心,顯露/出內心的掙紮。“算了。”他半晌說道,“還是不能這麼搞,有的事是不能開始的,一開始就沒救了。要真這麼搞下去,萬一哪天我成神魔了,說不定比‘收藏家’還要變/態。”
“他在神魔裡還算不上變/態吧……同是為了取樂,兄弟會那些神魔才叫變/態。”李/明夜聳聳肩,在她看來柯羅諾斯的愛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畢竟她現在用的鼠標墊乃是一顆完美無缺的巨魔心臟切片,實驗室中的衣架來自於一位有著漂亮牛角的牛頭人,冥想室裡的熏爐則是某位預/言者的頭骨……說真的,每個有生活情/趣和審美品味的古道修行者都該學習至少一門煉金術,這技能真是太方便了。等她殺了張天然,一定要把他的頭做成燈。“我知道你不想扭曲你在意的這些凡人的命運,但你不知道凡人的命理有多脆弱——要是哪個半神或神魔無意中向這個宇宙看一眼,整個宇宙都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包括你愛的那些凡人。實際上,雖然你還不是半神,但你對這些凡人的關注本身,就已經在扭曲他們的命運了。”
靳一夢微微一怔:“你看見什麼了?”
“我們上次來時,你姥姥的生命活力和命理隻夠她健康到八十六歲。到時候她有可能自然死亡,也有可能生重病,可以通/過外道手段——呃,醫/療技術,延長一段時間的壽命,不過沒有這個必要,徒增痛苦而已。”李/明夜說道,“這次一見她我就發現,她的壽命變多了,而且麵相和命理都有所改變。假如你想知道的話——”
“我不想。”靳一夢打斷道。
“ok,那我就不說。”李/明夜頓了頓,“但我相信,你應該也有所感覺吧。就算你不了解命理,生命活力的多寡,你應該還是清楚的。”
靳一夢抿了抿嘴,沒有說話。他側頭望向車窗外,眼中掠過行道樹披雪的殘影,一棵,一棵,再一棵。時值嚴冬,樹葉凋儘,僅剩枯枝。循環往複,永無止境。
“在想什麼?”李/明夜問道,“不要這麼難過,親愛的。就算你沒有任何道境,你還活著,你回來了,這件事在客觀上就會影響那些你愛著的、同時也愛著你的凡人。他們見到你時都是很開心的。”
“我知道……”靳一夢沉默了半晌,“我不是為他們難過,我是為我自己。”
“唔?”
“你說他們時,稱他們為‘凡人’。”靳一夢說道,“我曾經也是‘凡人’,跟他們一樣,跟他們一起,但現在我一個念頭,都不需要做什麼,他們就會走運或倒黴。不該是這樣的。”
就好像一本書驟然被打開。這一刻,李/明夜在靳一夢的心中看到了如山如海的孤獨。
“哥,古道是有代價的。”李/明夜的語氣格外溫柔,“超凡脫俗,本身就是代價。”
半晌後。“嗯,我知道。”他低聲說道,將她攬進懷裡,用/力摟緊。壹趣妏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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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之後,靳一夢思考了很久,最終仍然決定不會直/接/乾涉那些土著親友的命運。至於陳柏的母親,他打算交由陳柏做決定——正如李/明夜所說,將其作為員工福利。反正對如今的他們而言,將人點做離難,不過舉手之勞。
其實靳一夢自己也知道,不論他選擇拔擢與否,都是源於自私,隻不過一個是自私,另一個是更自私罷了。畢竟他也沒有像古代傳說中那樣,現出聖者修為、搞出酷炫特效,從天而降到親友麵前,對他們如實陳述一切,然後再給出選擇。到了那時候,焉知他們是否會選擇長生,追隨他踏上古道?既然白雲觀的道/士可以,他們自然也可以。他在深思熟慮後,作出“不直/接/乾涉”這一選擇,純粹是為了他自己。